第46章 第46章

苏漾透露，赵老师的那位朋友在将来会成为全国人民的金主爸爸。虽然现在看起来似乎是泯然众人，但不妨碍他在将来发光发热，摘取创世纪的成就。

        弄的黎慎也很激动。两人鬼鬼祟祟地跟了一路，用苏漾的话来说就是沾沾财气。

        直到看不到人，黎慎才反应过来他下一节有课。苏漾闲着也是闲着，况且她还没有回味够大学生的滋味，便跟他一起去了。

        他要上的是国际课程，小班式外教上课，全英文，黑板上写着什么苏漾看不懂。

        她尝试在一个半小时之内撑着眼皮，最后以失败告终，托着脸睡过去了。期间黎慎叫醒她三次，给她打掩护五次。

        说来也匪夷所思，下课铃一响她立马清醒了，抹了把嘴巴，问黎慎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就有一群人过来招呼他。

        “黎慎，你今天怎么没有坐第一排？”

        说话人是一个时髦的女生，身穿小西领，烫的离子烫，脸比脖子白，身上的香味让苏漾想起了她那酷爱倒拾化妆品的舅妈。时髦女的耳垂上还挂了两个大圈耳环，细眼吊梢眉的亚洲长相套了个美洲式风格打扮，这或许是最早一批的国际范儿。

        她身后还有几个男同学，也来问黎慎这节课怎么一改往常，坐到最后一排去了。

        黎慎用脑袋指了指苏漾，说：“我带了个朋友，她来蹭课。”

        时髦女的眼神大方地打量她，问：“我怎么没见过呀？她是我们学校的吗？”

        “呃…我不是你们学校的。”苏漾主动解释。

        “好呀黎慎，你随便带外人进校，王叔竟然没抓你？”时髦女说。

        一旁一位穿着泽西衫的方脸男同学伸出一掌挡在她身前，说：“诶，我必须给你科普一下，这档子事情黎慎可没少干，不然你以为实验室那袋猫粮是怎么混进来的。”

        对于违纪，黎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学校里的阿猫阿狗都是他一手喂大的。

        方脸男同学转而又对黎慎说：“但你这回可真够牛的，直接混个人进来，还带她来上课，是个什么来头？不介绍介绍？”

        只要是个明眼人就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暧昧，在场几人的表情齐刷刷地八卦起来。

        黎慎对他们指指点点：“别拿我寻开心啊你们。她是我老乡，来安市创业，找我们学校赵普老师取经来的。”

        时髦女惊讶：“哟，赵老师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请得动的。妹妹，托关系要谨慎呐！”

        “橘子，话不能说太死。”方脸男说：“人家若没有了不起的本领，怎么敢出来创业呢？”

        橘子无所谓地嘟了嘟嘴，问黎慎：“马上放暑假了，我们想在大伙各回各家前聚一聚，今晚你来不来？”

        黎慎犹豫地看向苏漾。

        “你去吧，我回去搞搞我的副业。”苏漾说。

        她还真不是在客气在推辞，为了给创业提供更充裕的资金，现在全部的压力给到副业头上。以前她一天写三千字，不算改稿的时间，少说也要三个小时。现在又开始写第二篇，海绵里的时间都被她挤光了。

        晚上苏漾伏案创作时，几乎淹没在孤独当中，格外地想家。

        她拨通了江渐远房间的座机号码，说想和江如烟说说话。

        听筒中传来模模糊糊又急促匆忙的走路声，苏漾想象到妈妈欣喜向电话跑来的模样，不禁偷笑。

        “猜猜我是谁呀。”苏漾俏皮地说。

        “是我的宝贝呀。”江如烟模仿她的语气。也不知是谁盼这一通电话盼得晚上睡不着。

        光听到妈妈的声音苏漾就没由来的高兴，抱着电话嘿嘿傻笑。

        江如烟：“笑那么开心，又有什么好事啦？”

        苏漾腻歪得像便利店门口的彩色小风车，“没啥事儿，就是想你啦。”

        她逗得江如烟忍俊不禁，“不知道打电话很贵嘛？一个人生活还不知道省着点钱用。”

        苏漾一顿撒娇。单看此人面相，绝不是小家碧玉那一款的。一到妈妈面前，得，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哼哼唧唧的。

        除了正在创业的事情，苏漾把前两天大大小小的事全在电话里和妈妈分享。末了，她问程滨怎么样。江如烟说和以前没差。

        最后是江如烟心疼电话钱，才依依不舍地结束电话。充电完毕，苏漾重新投入创作。一如备战高考的那些岁月，有个信念一直支持着她：

        加油，妈妈永远在她身后。

        ……

        周五，苏漾在黎慎的引导下，敲响赵老师办公室的门。赵老师和上次穿的一样，也还认得苏漾。

        办公室里养了一盆水仙，白色陶瓷杯里泡着龙井茶，桌上放了一本《曾国藩家书》，而桌子旁的书架上竟没有一本关于创业投资的书籍。

        苏漾问候过后，介绍起自己的情况。

        奶茶店创业她说不上势在必得，却将其看得很重，故谈起时一丝不苟，严谨慎微。赵老师听过后，脸上浮现欣赏之色。

        九十年代是个宽容的时代，满天的奇闻异事也有可能是真的，越是新鲜的东西对百姓来说便越有吸引力。赵老师称赞她有双灵动的眼睛，在他见过的所有学生当中，这是最具有执念的一双眼睛。

        后来，苏漾提到她已经找了装修公司，并预期在两个月左右完工的时候，赵老师没了声响，神情变得严肃，似乎没料到她是真枪实弹的。

        一开始还在建议创业前期该如何是好，这会他却淡淡地问道：“你可知里头的水有多深？”

        苏漾点头，她听说过马先生漫漫十多年的创业长征，自然知晓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赵老师叹了口气，说了句让她备受打击的一句话。

        “苏漾，在你能稳定生活之前，不要创业。”

        她心中一咯噔，怔怔地问：“为什么？”

        赵老师：“至少再过个十年，等你三十岁了，习惯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之后再去创业。你的想法很好，但是二十岁的心智不成熟，你没有办法预料途中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

        苏漾有些委屈：“但是老师，三十岁遇到困难和二十岁遇到困难并没有什么区别。”

        赵老师沉默不语，明明她还什么都没做，老师的脸上却已满是遗憾。就在那一瞬间，苏漾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再来请教的机会了。

        “老师，我不怕困难的。实不相瞒，我开奶茶店是为了我妈妈。她被太多事情所牵绊，以至于没有精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由我来为她完成梦想。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业，我会尽我所能，拼尽全力，来完成我人生中最满意的答卷。”

        苏漾不愿被小瞧，她会一次次地为自己的决心辩护，想证明她值得被支持。

        赵老师看着她的眼眸里泛起泪光，缓缓地说道：“我的长女，和你一般大的时候去深圳创业，三年未着家。第四年她回来了，空手而归。回来半年，又走了。第五年她回来后再也没离开……她得了抑郁症，每日每夜都会想起创业那几年亏掉的40万。因为这五年，她到现在都没走出来。”

        “她在第一年去深圳之前，和你一样充满希望，觉得未来皆有可能，我现在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她。苏漾，你知道创业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吗？不是不懂规矩，不懂新鲜，不懂市场，是在遇到挫折的时候还能不能保持应有的判断。我只是个会点理论的书呆子，乐意和你讨论创业计划，但无法保证你在创业路上顺风顺水。”

        赵老师苦口婆心，像是透过她与当年的女儿对话。他浓浓的惋惜之意，触动了苏漾内心柔软的部分。

        可要她因此放弃创业，她做不到。

        “老师，我什么都不怕。”苏漾平静地说：“我连死都不怕。”

        某个字眼深深扎进了赵老师的神经，他诚惶诚恐地说：“别说得那么夸张，你的人生还很长。”

        苏漾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我能接受所有的坏结果，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赵老师犹豫不定，他不愿昧着良心让另一个女孩儿重蹈覆辙，就是说出客套的鼓励也万分艰难。

        苏漾见状，起身向他鞠躬，“谢谢老师今天的指导，就不再叨扰您了。”

        没有得到赵老师的支持，她并不惋惜，至少老师不是因为她的能力而质疑而轻视，只是担心她。

        苏漾走到门口时，赵老师叫住了她。

        “如果你以后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苏漾回头，面露惊喜。

        赵老师淡淡地笑开，身后的水仙因风动摇晃了叶片。再次印证了苏漾说的那句：有气质的人老了一样有气质。

        “我有空会去贵店拜访。”他说。

        苏漾明白了他的意思，欣喜若狂地频频鞠躬：“谢谢老师！十分感谢！”

        暑假里，黎慎找了份家庭教师的工作，说是提前继承他父母的衣钵，但他似乎忽略了大学老师和小学生家教的本质区别。

        他得空了就去找苏漾，可这人却越发的脚不着地。一问才知道，赵普老师那天说的拜访，言下之意是愿意带她出去历练。

        苏漾一直以为只有学生不好当，有写不完的作业、上不完的课，跟着赵老师学创业的一个月里她才真正明白，学生时代是最幸福的。

        她学到了许多，但也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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