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月饼

胤禛到哪里歇息，这后院的春风就会吹向哪里。府里也因为格格们谁得宠谁又不得宠而热闹了起来。

        蕴真听着身边宫女打听来的消息，也就一个吃瓜的心态，并不放在心上。不过她倒是品出来的几分，这后院里汪格格是真不得宠，她生得娇柔貌美，按说不该像个隐形人一样，这其中恐怕有什么缘故。还有宋氏，四爷倒是赐了东西给她，却没进过她的院子，何况她也不年轻了，失宠已经是注定的了。

        其实如果心态洒脱点，即便失宠，这后院的日子也不难过。四爷和福晋都是御下极严的人，下人们踩低捧高不可避免，但却不敢过分，并不敢真的磋磨主子。府中用度也大方，格格有月例银子，吃穿用度皆有份例，年节有赏赐，身边有人伺候，只要不惹事，安稳生活是不缺的，比起普通人家女子的日子要强多了。

        可耐得住寂寞的又有几人，人生来就有七情六欲，有爱恨悲喜，所以后院的争宠才不可避免。

        时间进入八月，胤禛在悦安院休息的时间依旧是最多的。他这人宠谁全凭喜好，他觉得蕴真那里好，便常常待悦安院。

        蕴真有时候想想，好像自己也没怎么费心笼络四爷，她摸了摸脸，心里觉得大概是因为美色吧。

        这天蕴真穿了一身天水碧绣兰花的衣裙，头上簪了两只白玉玲珑簪，还有几朵海棠绒花。耳边是水滴状的玉石耳坠，手腕上是一支珍珠缠花手镯。她肤色如新雪，气质干净纯粹，像枝头新绽的芙蓉花。

        她伸手摆弄着几枝蔷薇花叶，寻了个甜白釉的花瓶，拿了个小剪子慢慢修剪。

        美人临窗，素手执鲜艳蔷薇，眉目如画。

        琳琅和琉璃候在一旁，沉迷在自家格格的美色中，连胤禛什么时候来的她们都没发觉。

        直到人走进了，她们才惶恐的准备行礼。

        胤禛挥挥手止住了她们的动作，心情很好的靠近了几步，轻声赞道：“错落有致，别有一番意境。”

        蕴真吓了一跳，瞪了他一眼道：“爷进来怎么也不让下人通报一声。”

        胤禛也不介意她的埋怨，反而笑了笑，眼里闪过打趣，在她身边坐下，和她一起欣赏这瓶中的插花。

        胤禛是极喜爱蕴真做的插花的，不管是风雅的还是富丽的风格，出自蕴真之手的插花都有一种特别的活力在里面。就像蕴真这个人，在她身边就算是很寻常的事情都能变得有趣起来。

        蕴真倒了杯茶给他，笑着道：“您尝尝，看这茶有什么不同？”

        胤禛依言品尝了一口，回味道：“有一股清浅香气在，像是荷香。”

        蕴真点点头，双眼亮晶晶的道：“答对了，就是荷香，我把碧螺春放在荷花苞里放置了一夜，茶叶都浸染了荷花的香气，是不是别有一番风味？我之前还试过龙井和毛尖，但最后还是觉得用碧螺春最好。”

        今年新得的顶级碧螺春，胤禛自己拢共就得了两斤，送了半斤来了蕴真这里，却被她拿来这样折腾。不过胤禛却一点儿也不生气，他纵容道：“我那里还有些碧螺春，你若喜欢，我让人再给你送些来。”

        蕴真摇摇头，“不用了，我平日喝茶不多，现在的茶叶都喝不完了。”

        胤禛便笑了起来，瞧她健康粉润的脸颊和明亮的眼睛，心里为这姑娘的实在好笑不已，又觉得她性子纯挚，他这些日子金堆玉砌的宠着，流水一般的赏赐进了悦安院，她却并没自得，反而吃穿用度全部都以舒适喜好为先，丝毫没有在别人面前彰显宠爱的意思。

        就如现在的茶叶，胤禛亲自给的自然意义不一样，在这后院里，他给了赏，那就是看重的意思。若是其他人肯定不会拒绝，早就一脸欣喜的谢恩了。

        明明是个聪慧灵巧的姑娘，偏偏又是个通透豁达的性子，怎能不让人喜欢呢。胤禛是既怜爱，又不免多照拂几分。若她再功利一些，胤禛都不会这么心软，若是她再蠢笨几分，胤禛也不会如此喜爱，只能说一切都刚刚好。

        胤禛最近喉咙有些不舒服，蕴真让人炖了银耳雪梨羹来，让胤禛喝了一碗。

        “这银耳雪梨羹润肺滋润，您这两日都喝一碗，饮食清淡些，很快就会好了，实在不用吃那些苦药。”蕴真解释道，她这人从来是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胤禛这些日子对她确实体贴，她便也用心对他。

        胤禛心里熨帖，他爱来悦安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份恰到好处的体贴。他往常一有什么不舒服，周围的奴才和福晋格格们都如临大敌，一叠声的叫请太医，一个上火都能人仰马翻，起初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时间长了便觉得太过小题大做，无端让人不自在。

        中秋快要来了，蕴真最近在研究做月饼，馅料是她自己动手调的，膳房里会做点心的师傅听了她的要求，来来回回实验了好几次，才做出了她想要的味道。

        咸蛋黄肉松馅，奶黄流心馅，玫瑰豆沙馅，蛋黄白莲蓉馅，鲜肉火腿馅，板栗馅，鲜花馅，龙井茶香馅八种口味，又分浆皮，混糖皮，酥皮，小巧精致比掌心还小的月饼，上面又有嫦娥奔月，玉兔捣药，吉祥如意等别致的纹样，颜色也各不相同，十分好看。

        蕴真捧着盒子打开给胤禛看，一盒八个，每一个都精美得像艺术品。

        胤禛挑眉，眼里露出好奇，道：“你这里的月饼倒跟别处不同。”

        蕴真微笑着催促：“快尝尝，这是我选出来的最好吃的几个味道，好吃又好看。”

        胤禛拿起一个印着海浪月亮卷云纹的，打量了一下，发现背面还有一句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他笑着尝了一口，是咸蛋黄肉松馅的，果真是好看又好吃。

        他心下欢喜，像寻宝一样挨个都尝了尝，每一个都欣赏了一番，不得不感叹他这个格格的才情巧思不俗，旁人哪里有这样雅致又实惠的心思。难得的是用的东西都是寻常的，既不奢靡，又风雅脱俗。

        “也只有你才有这样玲珑心思，”胤禛笑着赞道，他似乎心情极好，一贯冷清的眉眼都舒展开来，那双凤眸里满是温和的笑意，他握住蕴真的手思忖道：“这个装月饼的盒子我来改一改，今年送进宫中的节礼就用这个吧。”

        蕴真听说要送进宫中，还吃了一惊，迟疑道：“会不会简薄了些？”她这月饼是真没用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创意好些。

        胤禛安抚道：“不只有这个月饼，还会有其他东西的。”

        明白了的蕴真松了口气，只是礼品之一她就心里放松多了。

        不过胤禛随即一句话又让她紧张起来，他道：“先做一批出来，我明儿进宫请安的时候给皇上和娘娘敬上。”

        蕴真不敢大意，入口的东西，还是送给皇上的，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她点头道：“这些我亲自准备，绝不会出差错。只是，爷，要不要先告诉福晋？”

        她这个小格格还在福晋手底下吃饭呢，这事越过福晋了到底不好。

        胤禛一怔，瞧见她眼里只有忐忑，忍不住眼神更柔和了些，“不用担心，我待会去跟福晋商量，你只要盯着把明天要用的月饼做好就行了，后面的事自有章程。”

        有了胤禛这句话，蕴真就彻底放松了。反倒是胤禛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列了一张单子，让张起麟带着人去他的私库搬了不少好东西送进了悦安院。

        正院里，乌拉那拉氏看着桌上的月饼，这是马佳氏身边的宫女今天送过来的。

        乌拉那拉氏起初并没留意，此时听到胤禛说要进上去给皇上和娘娘，才仔细看了看，一面觉得这月饼确实巧思，一面又为这样好的在宫中得脸的机会给了一个格格实在不悦。一个格格而已，贝勒府能用她的点子便是给她脸了，多给些赏赐就行了，哪里能让她亲自准备给宫中的东西，爷也太抬举她，乌拉那拉氏嘴里发苦。

        胤禛却不知乌拉那拉氏的心思，他让蕴真准备也是因为这月饼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交给旁人怕做不出这个味儿来。以前蕴真配出来的茶，身边奴才照着步骤都做不出那个滋味。

        他看了看乌拉那拉氏准备的礼单，添了几笔，道：“十三弟的妹妹温恪公主即将抚蒙，给她的礼再添两成吧。”

        乌拉那拉氏笑着应了。她喝了口茶，望着胤禛线条冷峻的侧脸，还是开口道：“爷，这马佳妹妹的心思确实灵巧，不过进给皇上的东西到底关系重大，马佳妹妹年轻没经过事，万一出现疏忽就不好了。”

        胤禛听了这话，抬眼看了一下面带担忧的乌拉那拉氏，道：“福晋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我让苏培盛和张起麟看着，他们办事一向可靠。”

        胤禛身边的两个得力太监，自然是可靠的，乌拉那拉氏只好笑着道：“有两位公公在自然是没问题的。”

        又说了一下各府来往庆贺的事情，胤禛满意道：“福晋一向周到，这府中诸事交给你，我一直很放心。”

        乌拉那拉氏抿嘴一笑，心里也欢喜了一些，谦虚道：“当不得爷夸奖，不过是分内的事。”

        等胤禛走了，乌拉那拉氏身边的嬷嬷才道：“那马佳氏倒是乖觉，知道先来告诉福晋，不过福晋何必给她脸面，她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格格哪能在宫中得脸！”

        乌拉那拉氏心中想的也一样，不过胤禛已经决定了，她也不好违背，只淡淡道：“四爷愿意抬举她。”

        乌拉那拉氏起初并没把马佳氏放在眼里，男人爱新鲜，这样的美人四爷自然会多宠些时日，她并不介怀。甚至马佳氏的到来能分薄了李氏的宠爱，她心里还是痛快的。

        李氏一个包衣出身汉军旗人，父亲只是微末小官，这样卑微的身份却给爷生了两子一女，肚子里的这个据太医说很可能是个阿哥，乌拉那拉氏怎能不戒备。马佳氏得宠，李氏有子，乌拉那拉氏倒是希望这两人对上。

        可是现在瞧着马佳氏的得宠，乌拉那拉氏心里却不平静了，四爷似乎太抬举马佳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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