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刘彦和张茹是在大学的公开课上认识的，可能同是中国留学生的原因，张茹上课的时候总是和他挨着坐。

        起初，两人顶多只是谈论课堂上的问题，私下并没有什么交流。可接触的次数多了以后，两人谈到的话题越来越广泛，最后也就变得熟络了起来。

        张茹原本一直住在张建华给她租的别墅里面，可突然有一天，她却搬到了刘彦所在的寄宿家庭。

        “快下来帮我拿一下行李。”张茹站在楼下给刘彦打电话。

        “嗯？”刘彦正在看书，“拿行李？”

        “对，我在你住的那个寄宿家庭租了房，现在就在大门口，你赶紧下来。”张茹说。

        刘彦虽然无意间跟张茹说过自己的住址，但他完全没想到张茹会搬来寄宿家庭。

        当他开门出去的时候，张茹正站在院子里朝他挥手，“快来帮我搬箱子。”

        还真搬来了？

        刘彦走过去问她：“您那别墅不管了？”

        “不管了”，张茹笑着说：“一个人住多没意思，还是得扎人堆里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刘彦也不再多问，除了肖洒洒，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别人的生活，他就只是出于朋友之情帮着张茹把行李拿进了公寓。

        寄宿家庭的女房东是个华裔，见到张茹进来以后，她立马用纯正地普通话说：“欢迎你来到温馨之家，我叫温馨，中介公司都有介绍吧？”

        “是”，张茹环顾四周后，笑着回答：“都有介绍。”

        “去看看房间吧”，温馨带着张茹上楼，“上楼右拐，顺着数过去第二个房间就是你的。”

        刘彦拿着行李箱，默默地跟在两人的后面。

        张茹突然回头问他：“那你住哪儿？”

        “他就住你隔壁。”温馨替刘彦回答。

        “哦”，张茹心里一阵窃喜，“我们就是邻居咯。”

        把张茹带到房间以后，温馨给她介绍了一下基本情况：“我会负责你们的早餐跟晚餐，午餐你们就得自己想办法解决。”

        “谢谢阿姨！”张茹笑着说。

        温馨看了一眼张茹，“也别说什么谢不谢的，你只管交钱，我只管让你们有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

        “ok”，张茹打量着屋里的环境，她感到很满意，“环境我还挺喜欢的。”

        “行了”，温馨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朝刘彦挑眉，“该说的我也说完了，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了。”

        刘彦赶紧替自己解释：“我和她没什么，我俩只是朋友。”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温馨说完就离开了。

        张茹跳到床上坐着，“感觉还不错。”

        房间的布局非常贴合寄宿家庭的名字，温馨。在这里，她好像感觉到了久违的家的气息。

        刘彦站在房门口看着张茹，“你简单收拾一下吧，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房间了。”

        “刘彦”，张茹叫住了他，“能陪我坐会儿吗？我现在不想一个人待着。”

        刘彦觉得张茹看起来很落寞，他不想把事情做得太冷漠，毕竟两人也算得上是朋友。

        为了避嫌，刘彦没有关上房门就走了进去，然后随便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怎么了？”刘彦犹豫着问：“没出什么事吧？”

        张茹笑着说：“我能有什么事啊？我好着呢，我过得比谁都好。”

        张茹隐忍的样子让刘彦想到了肖洒洒，他颇为不悦：“有事就说事，别什么都憋在心里，也别一个人撑着，我最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肖洒洒也总是这样，明明心里有事儿，却非要在他面前死撑着。他讨厌自己总是猜不透肖洒洒发生了什么事情，讨厌自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什么样的语气去安慰肖洒洒。想要保护她，却看不到她寻求帮助的眼神，自己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一个人咬着牙，默默地掉眼泪。

        “刘彦……”张茹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给震住了。

        “对不起！”刘彦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女朋友？”张茹突然来了兴致，她一直觉得刘彦既不温柔又不会甜言蜜语，成天还总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臭脸，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像他这种男生应该很难谈到恋爱才对。

        “嗯……”，刘彦笑着挠了挠头，“算是吧。”

        “什么算是吧？”张茹不满意他的回答，“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会是还在追求当中吧？”

        张茹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面有种酸酸的感觉，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为什么你就没发现我的好？我哪一点比别人差了？是我还不够完美吗？

        刘彦那张向来阴沉的脸在提及那个女生时，连眼角眉梢都展露着爱意。

        张茹突然有点嫉妒他口中的女生，究竟是有多优秀才会让这棵铁树开了花？

        “我们从十岁认识开始就一直在一起，从来没想过要不要去追求对方。总感觉那些都是给不太确定关系的两人建立关系的形式，对于我们来说好像有点不太适用。”

        刘彦一脸深情地说：“我们心里早就认定了，这辈子只能容得下对方的存在，多了就再也塞不下了。”

        “那你确定她也是这样想的吗？”张茹有些不甘心，或许是内心深处潜伏着一种征服欲，她想要这个男人的眼里有她的存在。

        “百分之百的确定。”刘彦自信满满地说。

        张茹轻笑，“你俩是异地吧？”

        “嗯。”刘彦点头。

        “虽然说距离会产生美，但距离也会产生很多问题。她需要一句安慰的话，需要一个拥抱的时候，你都不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即使你们有各种方式可以和对方取得联系，但冰冷的通话工具远远比不上能嘘寒问暖的大活人。”

        “如果她的身边出现了可以依靠的人，你们两个人的感情迟早会被冲淡。”张茹说。

        “不会的，她答应过我会努力跟着我的步伐前进，我们一定会克服这些困难。”

        张茹的话其实戳到了刘彦的痛处，从来这里以后，他和肖洒洒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有时候好不容易接通电话，都还没来得及互诉衷肠，肖洒洒就匆匆忙忙把电话给挂断了。时间久了，他都有些不太敢确定，肖洒洒是不是还在努力跟着他的步伐前进。

        张茹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刘彦已经开始有所动摇。

        当年少时期的那份悸动消散以后，再坚固的感情也难以逃脱激情褪去的命运，一切都会回到最初的模样，刘彦迟早有一天还是会爱上别人，现在她能做的就是一直守在刘彦的身边。

        自从和张茹谈话以后，刘彦就一直心神不宁，他担心张茹说的结果会真的发生。

        也正是如此，他没察觉到张茹的异常。

        “张茹”，刘彦敲了敲房门，“起来吃早餐了，快迟到了。”

        张茹今天早上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餐桌前，刘彦心中不免想起张茹昨晚说过的话：人死之后会是什么样？是不是只有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

        屋内没有传来声响，刘彦越想越瘆得慌，他又敲了两下，“张茹，你在里面吗？”

        等了片刻以后，屋内还是没有人回应。

        刘彦有些急了，他用力拍了拍房门，“张茹，你再不开门我就进去了。”

        可是屋内还是没有人回应，刘彦急着朝楼下喊：“阿姨，有张茹房间的备用钥匙吗？”

        温馨在下面回应：“没有，我是很尊重你们的隐私的。”

        情况紧急，刘彦用暴力撞开了张茹的房门。

        “干嘛呢？”温馨听到楼上传来的动静后，大吼一声：“拆家呢！”

        刘彦冲进房门的时候，张茹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的面色苍白，看起来毫无生机。

        “张茹”，刘彦伸手探测她的鼻息，万幸，还有呼吸。

        “张茹”刘彦拍了拍她的脸。

        可张茹还是没有反应，他又往桌上扫了一眼，是一瓶安眠药。

        “omg，whathappen？”温馨刚上来就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到了，“出人命了吗？”

        “阿姨，”刘彦急着喊：“麻烦您帮我叫一下救护车。”

        温馨尽量克服内心的恐惧，她沉着冷静地说。“叫救护车肯定来不及了，我开车送你们去。”

        刘彦抱起张茹往外跑，“谢谢阿姨。”

        幸好吞食的药量不多，张茹被送进手术室洗了胃以后就恢复了意识。

        刘彦想不明白张茹为什么会轻生，她是富家小姐，从小衣食无忧，不可能会因为钱的事情而担忧。

        学业？张茹成绩很好，而且她也不像是为了成绩不好就发愁的人。

        情伤？追她的人不计其数，况且她很聪明，应该没人能在感情上伤得了她。

        在休养期间，张茹一直不愿意开口说话，刘彦也不想多嘴去问。

        可在照顾她的过程中，刘彦发现除了几个不相干的人来病房探望过以外，她的父母一直没有出现过。

        女儿都快没命了，做父母的居然迟迟没露面，刘彦似乎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张茹出院那天，张建华终于现身了。

        “乖女儿”，张建华一把握住张茹的手，“你这是要爸的命啊。”

        “我不要你的命！”张茹立马甩开他的手，“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爸对不起你，”张建华满是歉意：“我跟你妈离婚的事儿没有提前跟你说，是我们不对，那我不是怕你不同意嘛。”

        “那你们好歹也给我留一点缓冲的时间啊！”张茹怒吼：“我妈前脚刚跟我说你俩两年前就已经离婚了，你后脚就告诉我，你有一个儿子，我多了一个弟弟。”

        “我……”张建华自知理亏，他诚心地跟自己的女儿道歉：“是爸不对。”

        “这就是你们为人父母做出来的事情吗？”张茹心里憋着气，“你们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是爸对不起你，可我和你妈之间的感情确实已经回不去了。”张建华说。

        张茹看了张建华一眼，强忍着的泪水夺眶而出，“你们哐当一下把我扔到了这个陌生的环境，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但我只要一想着，我有一个温馨的家，我有最强大的后盾，那这些都不算什么，一个人学着独立也挺好的，我还是最幸福的那个人。”

        “可是现在呢！”张茹望着张建华，“就一眨眼的功夫，我就成了个没家的孩子。”

        “胡说！”张建华打断她，“那里永远是你的家。”

        “那里不是我的家！”张茹大吼：“那是你和你儿子的家，是你们硬生生把我逼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你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冷冰冰的屋子，你却和你的私生子过着天伦之乐。”

        “他们没搬进去。”张建华急着说。

        张茹不理会张建华的话，她转而又接着说：“空荡荡的屋子连说话都有回声儿，我晚上都不敢关灯，总想着我爸我妈什么时候来看我啊？我这还差三个月才满十八岁呢，我还没成年，你们就把我从天堂拽到了人间，我刚学会走，你们就要逼着我跑。”

        张建华看着自家女儿惨淡的面容，心中满是心疼，他叹息：“那你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呀。”

        张茹抹掉自己脸上的眼泪，她道出自己选择轻生的缘由：“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你那个私生子重要，还是我重要。我就想让你们一辈子活在悔恨当中。”

        张建华急得焦头烂额，“你们都是爸的心头肉，你不能逼着我做选择，如果你非要让我选择，那你干脆把你爸杀了得了。”

        张茹不想再和他交谈下去，于是朝外面喊：“刘彦。”

        刘彦正在走廊上给肖洒洒打电话，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联系上了，他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听到张茹的呼喊声后，他匆匆挂断电话走进了病房，“怎么了？”

        张茹冲着他笑，“没事儿，就想叫你一声。”

        刘彦能让她安心，她忽然觉得自己那颗飘荡的心找到了停靠的地方，至少眼前这个男人到目前为止是唯一一个守在她病床前，悉心照顾她的人……

        故事听完了，肖洒洒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问刘彦：“张小姐为什么那么喜欢你？”

        “不知道”，刘彦站在饮水机跟前摇了摇头，说：“她估计是觉得在最无助的时候刚好有人在身边，就像溺水的人刚好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错把依赖当成了爱意。”

        肖洒洒又好奇地问：“张小姐和赵宇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两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双方父母私下也有接触，他俩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刘彦接了一杯热水递给肖洒洒，他又接着说：“赵宇和我们同一个学校，他开始追张茹的时候成天往温馨之家跑，一来二去的，我和他也算是认识了。”

        肖洒洒喝下一口热水后，犹豫着开口：“张小姐说……，你得了抑郁症。”

        这才是她目前为止最关心的问题。

        “嗯”，刘彦走到她身旁坐下，“轻度的。”

        “怎么患上的？”肖洒洒知道肯定和自己有关，但她还是想知道过程。

        刘彦看了她一眼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是知道的，我从来没和你分开那么久，刚出国的时候，我一下子没能适应你不在我身边。”

        “骑自行车的时候会想你，看到好看的风景想和你一起分享。我会在某个时间点想你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例假快到了，是不是又偷吃冰激凌了？是不是又躲起来掉眼泪了？”

        “我每天就那么想你，有时候想得多了，心里就堵得慌，连吃东西都没胃口，情绪也有些没缓过来。”

        “对不起！”肖洒洒的眼泪含着泪光。

        刘彦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发，“以后千万别跟我说对不起，不客气，谢谢这些客套话，听着怪生分的，我不喜欢我们之间隔着一层东西。”

        肖洒洒心里揪着难受，她用力抱住刘彦，“虽然你不想听，但我还是想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食言了。

        对不起，我没能履行承诺和你随时保持联系。

        对不起，我一个人逃走了。

        刘彦紧紧抱着肖洒洒，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让他珍惜这个拥抱了。

        “那后来呢？”肖洒洒问。

        后来，刘彦和肖洒洒彻底没了联系，他就像疯了一样连夜坐着飞机赶了回来，可得到的却是人去楼空。

        把肖洒洒弄丢以后，他除了上课以外，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趣了。不想说话，不想和别人交流，更不想笑，他把自己的心关了起来。

        他的世界逐渐变成了灰色，无论多艳丽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没有色彩的。

        有一次用剃须刀刮胡子的时候，他不小心划伤了脸，鲜血流出来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肖洒洒正站自己的面前笑：“哈哈哈，刘彦，你怎么那么笨呢？”

        那次以后，只要想肖洒洒想得厉害，他就往手自己手上划一刀，拢共只划了两次就被张茹发现了。

        “刘彦……”肖洒洒的心脏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连呼吸都感觉是抽着疼的，“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抱歉，她找不到任何可以为自己辩解的词语。

        “好了，好了，我没事了”，刘彦轻抚她的后背，如果再让她哭下去，可能会窒息，“张茹带着我去做了心理测试，我也在积极地配合治疗，幸好只是早期的，不然站在你面前的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肖洒洒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要……，我要好好去谢……去谢谢，张……张小姐。”

        “你去谢她什么？”刘彦想笑，需要安慰的人是他才对，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肖洒洒更需要安慰。

        肖洒洒再次哽咽：“谢谢她陪着你疗伤，谢谢她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刘彦。”

        “好，我陪着你一起去。”刘彦说。

        情绪稳定后，肖洒洒又开始担心起周洋和凌茜：“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怎么样了。”

        “别担心太多，趁这个机会让他们好好聊聊，有些事情非得掰碎了来看才行。”刘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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