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复活

郭玉穗没能走成，齐玉宣的状况就好转了许多。接连两次出现这情况，她不禁有些怀疑，难道齐玉宣的怪病是因为自己？是不是只要她想离开瑞凤宫，去走那条光路，齐玉宣就会难受？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她又试了一次。那条光路特别欢迎她，神念一动，它的每一滴光点都在欢呼雀跃，恨不得伸出几双手，把她拽上来。

        齐玉宣是真没想到，一天的一半还没到，他就又经历了一次折磨。熟悉的疼痛感又漫上来，嘴巴里的血腥气逼得他想吐，想要喝点茶压一压，却连茶杯都端不稳，好好的一盏青瓷杯就这么报废了。

        碎瓷片割在手上，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因为其他地方的痛远胜于此。他只能翻来覆去地喊着“阿穗”，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些疼痛。

        果真如此。

        郭玉穗立刻停止了念头，生怕再继续下去，会让齐玉宣有性命之忧。

        所以，她现在其实面临了一个二选一的难题：要么放弃齐玉宣，获得离开这里的机会；要么从此留在瑞凤宫，让齐玉宣可以好好活着。

        之前她毫不犹豫地离开，是因为她以为她与现世再无牵扯。可现在，她牵扯上了齐玉宣的生命。她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去残害齐玉宣的生命呢？不如先留在这，徐徐图之，之后说不定能想到什么办法，让齐玉宣的“怪病”好转。

        打定了主意，郭玉穗就不再肖想那条天路了，安安分分地留下了。

        她也因此发现，当她专注于齐玉宣的时候，齐玉宣明显会舒服很多，手上细小的伤口都开始结痂了。

        这是什么原理？为什么她的灵魂会对实体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这难道是那个啥……爱的力量？他们之间确实有爱，但怎么可能会到这种逆天的程度？

        --

        到了晚上，郭玉穗又体会了一把“爱的力量”。

        齐玉宣要给她的尸体擦身。她回想一下，之前她活着的时候，齐玉宣都没这么黏糊。一边擦，他一边还要说话：“睡了一天了，至少起来洗洗啊。”

        “没说你懒，你这样也挺好的。我乐意帮你擦。”

        齐玉宣从后面环着她，让她无力的身体可以靠在他的肩上。洁白的布巾过了一遍温水，轻柔地从她的身体上抚过。怕她着凉，这个擦身很快就结束了。他又拿过一把梳子，慢慢地给她疏通头发。郭玉穗的头发比较硬，再怎么梳都还是保持原样，齐玉宣拿她翘起来的几绺头发没辙，无奈地放弃了。

        头发被整理到脑后，齐玉宣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好好睡吧，晚安。”

        郭玉穗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诡异。

        一天过去了，齐玉宣还觉得她在睡觉？谁会睡一天不吃饭、不喝水啊？齐玉宣不会真的精神错乱了吧？

        精神错乱的齐玉宣还在她床边打了个地铺。

        “陛下，这……”孟公公一脸无语地看着这地铺。

        齐玉宣都懒得理他，只是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灵魂不需要睡觉，她就这么看着齐玉宣入睡。这才是正常的“睡觉”嘛，虽然闭着眼睛，但是有温热的呼吸，有平稳的心跳，睫毛也会像蝴蝶翅膀一样颤动……

        睡觉……她突然觉得不对。之前齐玉宣受痛折磨的时候，说了“阿穗，不要离开我”。可是，在他看来，“阿穗”不是一直就在旁边的床上睡觉吗？谈何离开？而且，一般人经历病痛，会说什么？好痛，救命，疼死了……但是齐玉宣一直都在喊“阿穗”，为什么？

        这究竟是因为齐玉宣爱到魔怔，口出昏言，还是他知道些什么，自然而然地把疼痛和她联系到了一起？

        寂静的黑夜里，郭玉穗看着齐玉宣的睡颜，又感到了一阵惊悚。难道齐玉宣知道自己——这个灵魂的存在，知道她想离开，知道她的离开会让他疼痛？这也太离谱了。

        仿佛是在印证她的猜测，空气中传来几声轻微的“咔擦”，像是什么东西碎掉了。咔擦声响起的同时，齐玉宣的眉头一跳。

        他绝对听到了！！！

        郭玉穗极快地环视四周，房间里根本没有东西破碎，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按理说，郭玉穗其实没必要紧张。齐玉宣再怎么说，也是曾经救她于危难，如今更是待她如珠宝，身为一国皇帝，还亲手给她擦身，伺候她睡觉。就算他有些特异之处，又有什么呢？总之不会害她就是了。

        可是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猜疑。有一个念头在她的意识中生根发芽，甚至疯长——齐玉宣是不是在故意留下她？他有什么目的？

        而且她还给这个想法找到了支撑的理由：如果你知道自己爱人灵魂的存在，为什么不直接和灵魂对话，反而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对着爱人的尸体演戏呢？这逻辑完全不对啊！

        有的人越是陷入紧张的环境，越是容易爆发。不知道哪里来一股清灵之气，这灵气好像认识她一般，自动缠了上来，滴水入海，郭玉穗不费吹灰之力就吸收了它，刹那间她的视野宽阔了一倍，不仅能看到瑞凤殿，还能看到殿外的庭院，乃至更远的其他宫殿！

        还有一丝丝玄妙的感应。不同于刚开始，对周遭的无知无觉，玉穗如今身为一缕幽魂，竟然也能同真实世界搭建起联系——这殿中的一切，好似都被看不见的绳子缠绕着，绳子的另一端，就是她的意志。

        正当她欢欣鼓舞地感受新力量时，一个面生的内侍在寝殿外说道：“陛下，兵部有急报。”

        一阵窸索，齐玉宣很快坐起来，在里衣外头罩了件大氅，快步走了出去。

        玉穗的神识缀在了他们后头。齐玉宣径直走出瑞凤殿，拐了几道弯，来到一僻静的背风处。看他们在这里停下，玉穗觉得自己果然没有跟错。“兵部急报”应该只是个借口，谁会去黑漆漆的墙角根边上看急报呢？

        内侍绕了这么大的圈，显然是有些急了，张口就道：“陛下，灵阵已破！”

        齐玉宣不复殿内的温和，双眼带着怒意，看向那内侍：“你的水平，仅此而已吗？”

        “陛下慎言！”他完全没有被这怒意吓住，反而为自己辩白起来，“吾乃第一仙山，旬阳峰真人座下直传弟子，这法阵更是本尊门派内秘法，连神兽都无法挣脱，如今怎会不堪一击？！”

        齐玉宣冷冷地回应道：“是啊，这也是朕想问你的。你信誓旦旦和朕说，要让皇后入阵七日，结果呢，一日未到，你的灵阵倒是先破了？”

        玉穗心下了然。齐玉宣令这位仙师设了个灵阵，要让她在灵阵里呆满七日，至于七日后会如何，现在还不知晓。呵，难怪，他一直强调“别离开我”，原来是为了这个。还好自己发现的早，不然，岂不是要被他的伪装深情骗个彻底？

        仙师被这么一问，也觉得面上无光，赶紧找起了补救措施：“哎哟陛下勿恼，娘娘对您深情厚谊，就算灵阵破了，想必也……”

        突然，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大叫“不好”，手心冒出一股陌生的力量，把玉穗“监听”的神识瞬间切断。

        玉穗不死心，再探出神识去那一带巡逻，却再也找不到那两人的踪迹了。

        她回到殿内，整理了一下思绪。虽然窥探到了一些秘密，但她对当下的情况依然一头雾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定得赶紧离开这里，不能呆满七日，不然恐怕对自己不利。

        听他们说灵阵已破，她没有犹豫，冲向那条天路……

        电光火石间，一堵像气墙一样的东西横空出世，它横亘于半空中，硬是把郭玉穗生生挡住了。殿内幽暗的树影下闪出一人，正是玉穗刚刚看到的那位仙师。

        仙师一扬手，那堵气墙又变作了一张无形的网，把玉穗牢牢包裹住，原路遣返。寝殿里，齐玉宣佝偻着身子，显然是在饱受痛苦的折磨。

        “别进来。”这是齐玉宣对仙师说的。

        仙师听令，停下了过来的脚步。

        “阿穗……”齐玉宣一边艰难地喘着气，一边盯着她——是灵魂体的她。他看见了。

        都被发现了，还叫的那么亲热……玉穗心里涌上厌烦，“装什么？”

        齐玉宣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嘴边扯出一个悲伤至极的苦笑，“阿穗，你总是不信我。”

        明明是你要暗算我，怎么现在又是一副“你不信我，我好伤心”的样子？郭玉穗气急，“那不如你来告诉我，什么好事，值得你要把我——留、七、天。”说出后三个字的同时，玉穗控制着一只金簪，猛地袭向齐玉宣脆弱的咽喉处。

        齐玉宣愣了下，但没有躲，甚至还迎了上来——关键时刻，还是玉穗及时停了手。

        “是我不好，没提前告诉你。你要生气，就刺吧。”齐玉宣摸着金簪的尾端，好像在通过金簪抚摸玉穗的手指一样，“阿穗，这个灵阵是助你巩固元神的。等过了七日，我就能让你复活。”

        复，复……活？

        “阿穗，我怎么舍得你离开我……等你复活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好不好？”

        这个回答让玉穗一时接不上话。这和她原本的想象完全不一样。但她脑子转的快，把之前的疑问说了出来。

        “不……不对。你既然要复活我，那说明你也知道我死了。但你为什么白天总说我是在睡觉？”

        齐玉宣莞尔，“对我来说，你不就是在睡一个七天的觉吗？”

        噫……好像说得通。

        “那你明明能看到我，为什么之前装看不见？”

        齐玉宣眨了眨眼，“之前……确实没见着你。我还以为，你和你的……身体在一起。”

        这样吗？难怪他总是对着我的尸体讲话。

        “我离开，你就会疼痛这事，是为什么？”

        齐玉宣微微坐起来些，深邃的眼神从她的灵魂体上游移而过，“阿穗，你身上有我的半魂，你若离开，我自然痛不欲生了。”

        什么……？他什么时候把半魂给了我？玉穗的脑海中全无此事相关的印象。

        “是很早之前的事了。”齐玉宣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地笑笑，“你记不起来也正常。”

        一番话对下来，玉穗虽然心中仍有怀疑，但齐玉宣给的理由似乎都解释得通。如果真如他所说，那是玉穗把人家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神神秘秘的灵阵、珍贵至极的半魂……可她却误会他了，甚至还想就此抛下齐玉宣，一个人逍遥快活，实在是太过不负责任了些。

        玉穗把怀疑按了下去，“如此，那我便暂时先不走了。”

        听到她的结论，齐玉宣的眼睛都亮了，他噙着一汪笑，如玉的面容因此焕发出了春天般的暖意，“阿穗，谢谢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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