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雾都孤儿（8）

当她再次恢复意识，她正站在窗边——窗户上居然像教堂一般镶嵌着彩色的玻璃。正值傍晚，夕阳的余晖穿过彩窗，带着光陆离奇的迷离之感。目光下移，窗台非常干净，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没有什么实质的收获。楚红将手伸进围裙的口袋，不出意料的摸到了典册微微冰凉的边角，以及纸质照片的触感，心下稍安。接着她抬起头开始往屋内看：

        这是间书房，书柜，书桌以及带靠背的椅子全部选用的是偏红棕色的有陈年古朴质感的木材——房间的主人男性的概率更高。整整三排全部填满的书架，使得书桌离彩窗的距离略微有些过近，最靠近椅子的书架正中央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楚红向桌子走去，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捻：有些许浮灰但并不厚重，大概一星期左右主人没有使用过这张桌子。

        接着她看向书架正中央贴着的有些泛黄的纸条：上面的文字不属于现世中的任何一个国家或者地区、民族，又透着股熟悉——是娜丽莎在阿娅的书桌上曾见过的那种文字！

        楚红开始整合娜丽莎残存的记忆：那张纸条上写的字是——亵渎时间……

        她还没有看完，身后突然传来了清脆的童音：“娜丽莎！你怎么还没收拾完！”

        她扭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小身影：纯黑色的头发，熟悉的身高，穿着贵族的白色丝质衬衫和黑色背带裤，下半张脸与萧晓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完好无损，却是少见的黄金瞳。

        楚红正思考着，半晌没有说话，男孩水润的眼睛瞪得老大，噔噔噔地踩着小皮鞋跑到她的身边：

        “怎么了，娜丽莎！你在发什么楞！”他故作凶神恶煞，但配合着他的童音和瘦弱的小身板，根本给人带来不了任何威胁。

        他顿了顿，仿佛自己也发现了这点，一下子卸了劲，他伸手拉住楚红的胳膊：“娜丽莎！你不是说好要陪我踢球的吗！妈妈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坐着一动也不动，我和她说话她也爱答不理！”

        小小的少年混着不解和伤心一时间有些哽咽：“爸爸也是，明明说好会每天陪晓晓玩，但是我已经一个星期都没见过他了！”

        “隆卡大叔只会跟我说爸爸出远门去做重要的事了，但是那怎么可能我八岁了！又不是三岁小孩！爱德华医生天天都走到三楼那间唯一的房间，还有咳嗽声，爸爸不就在家里吗！生病了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少爷了！”似乎是这段时间憋了太久，男孩像烧开了水的热水壶，嘟噜嘟噜一下子发泄出了心中的所有不满。

        接着他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有些过于暴躁，有辱家风，他咬着泛白的下嘴唇，侧过头，妄图把眼泪憋回去。

        楚红看着无害的可怜兮兮的男孩，脑中娜丽莎的记忆也成功把男孩的脸对上了他的名字——晓晓，确实有些可怜，她温柔的伸出手拍了拍男孩尚且纤弱的肩膀，似是鼓励似是安慰。男孩停下了啜泣，自己擦掉了泪水，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楚红：

        “好了娜丽莎！你可不许把这些报告给尊敬的母亲大人，知不知道！”楚红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男孩拉住她的手将她往外拉：

        “好了，其实是母亲大人找你有事！你快和我来吧！”楚红温顺的跟在他身后，进入走廊——这里是二楼，这间书房是从左往右的第个房间，楚红默默在心中记下。男孩径直往前走，走到了第三个房间的门口，停下了脚步，靠近紧闭的房门，轻轻地敲了两下：

        “母亲！我把娜丽莎带来了！”

        许久，屋内仍没有任何声音传出。男孩没有继续等待，而是直接推开了房门，拉着娜丽莎走向了房间内橘红色的夕阳正透过的彩色飘窗，一个瘦的几乎已经脱像了的金发女人无力的坐在那之上。

        她的背弯曲着靠在窗框上，怀中抱着一个相框。感觉到房间里进了人也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头稍微侧了侧，又过了良久，女人发出极其沙哑的嗓音：

        “晓晓你先出去吧……”

        男孩似乎本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女人瘦骨嶙峋的模样终究还是没说出口，退到门外并且关上了门。

        楚红还是很难想象，曾经那个美丽活泼生机勃勃的女孩在婚后的短短八年中，像一朵干涸的玫瑰，迅速枯萎了。她缓缓靠近阿娅，甚至想要给她些许安慰……

        “已经够多了，娜丽莎。不管你说多少次，我都不会改变心意的”阿娅的虚弱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我还是不肯放弃，彼得怎么会患上这种怪病呢……”

        “怪病”——一个新鲜的词，楚红默默记下。

        “娜丽莎……把这个放到桌子上去……”阿娅将手中的照片递给了楚红，她现在虚弱至极。楚红接过照片：一个笑的无比幸福的女人，一个黑发的男孩，一个贵族装扮的成年男性！这不正是在教堂房间抽屉的夹层中发现的那张照片吗！楚红微微一惊：那么这个副本真的跟所谓的时间之神有这某种联系。

        楚红将照片放到了床头的矮柜上，女人又举起了脖子上的那块熟悉的带着黄色宝石的怀表。

        她双手将怀表合在手心：“伟大的时间之主阿，我愿奉献我的一切换取我的丈夫彼得恢复健康……”怀表并没有任何变化，正如神明并没有给予家族世世代代供奉祂的信徒回应。

        女人脸色灰败，放下手心里的怀表，仿佛已经对这种现象习以为常却又不甘心这么放弃，不论多久都不肯放弃虚无缥缈的奢望。这时门上却响起了敲门声，传来的又是一个熟悉的男声：

        “夫人，有位客人说她有解救伯爵的办法！”

        阿娅的本来如同一滩死水的眸中瞬间燃起希望的耀眼光芒，黯淡的金发似乎都重新变得健康。甚至等不及楚红打开房门，她哑着嗓子对着门外喊到：

        “亲爱的隆卡，你说的是真的吗！”

        楚红打开房门，门口的正是昔日的隆卡管家。他的大背头依旧梳的一丝不苟，短短八年却也掺进了丝丝华发。此时正低着头，卑微而谦恭：

        “是这样的，夫人。但她要求要先在书房见见您……”

        阿娅欢快得从彩窗下起身，却是等不及更换华贵的贵妇人礼服——她仿佛再次恢复了生计，又变得如同以前一样：无忧无虑，生机勃勃。

        她快速的冲向书房，楚红也紧随其后。再次进入书房，平时男主人坐着的椅子上现在却坐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戴着兜帽的身影。楚红走到书房门口，静静地关上了房门——隆卡管家贴心的站在门口，并未意图打扰这场谈话。

        阿娅看到这幅场景有些迟疑，但她还是开口：“先生，你真的有让我的丈夫恢复健康的方法吗……”

        “不，亲爱的阿娅……要想救彼得的话，他就不再是你的丈夫了……”

        阿娅瞳孔一震：“是你吗卡特琳！不要再开玩笑了！”

        女人摘下斗篷上的兜帽，那张脸：虽然出现了些岁月的痕迹，但毫无疑问，阿娅、楚红都不难认出，她就是曾经寄住在伯爵公馆的卡特琳小姐！

        女人，不，应该是卡特琳，脸上带着得意的、有些疯狂的笑：“阿娅·温莎，即使你的母亲是公爵又怎么样！最终还是我赢了!只有我才能救可怜的彼得了……”

        阿娅浑身发抖，不知道是震惊还是在为卡特琳的挑衅而愤怒亦或是为命运弄人而哀怨，但是最终，她瞌了瞌眼，像是费尽了全部气力说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让彼得恢复健康……”

        楚红一直沉默着：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书柜上的那张纸条。她微微侧身，视线绕过得意的卡特琳，这次她终于完整的看清了纸条上的字——

        “亵渎时间的狂徒，你会受到时间之主的审判。”

        记下这条信息后，楚红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病”能让阿娅这个为爱疯魔的女人这么轻易的答应这种无耻的条件

        卡特琳仿佛一只斗胜的公鸡，走在阿娅和楚红的前面，三个人一起迈出了书房的门，向三楼的房间走去。守在门口的隆卡管家见状正要跟上，阿娅却回头说到：

        “隆卡，去安排公馆里的事吧……这里的事我能做主。”

        “夫人！”隆卡有些激动，似乎想要劝阻：“你还有晓晓少爷啊！”

        阿娅听到这句话，脚步只是稍停半步，然后便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仿佛晓晓对她来说远没有她的丈夫重要。

        三人来到了三楼，唯一的房间现在房门紧闭，门口站着手上举着银制托盘的女仆，托盘中放着三个雪白的面巾。阿娅拿起面巾，将其系在脸上，只漏出恢复了死寂的眼睛;楚红卡特琳也学着她的样子，她们终于推开了房门。

        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腐肉的臭味直冲脑门，即使戴了面巾仍没有缓解多少。躺在床上的再也不是当年优雅绅士的贵公子，而是一坨糜烂的甚至快要看不出人形的怪物！

        此时怪物正张着狰狞的生疮的嘴朝着阿娅喊到：

        “花！花！”

        阿娅的脸上漏出心疼，她拿着手帕轻轻的扶着这坨烂肉的胸膛，将床头旁的矮柜上的楚红熟悉的不知名的花朵喂进了怪物的嘴里。

        怪物咿咿呀呀的令人恶心的□□才终于停下，并且极速的陷入了沉睡。

        阿娅看着爱人如今没有任何尊严、理智的样子心如刀绞，她下定决心，抬起头，含着泪光的眼睛看向卡特琳：“说吧，只要能让彼得好起来，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卡特琳的脸上挂上了神秘、得意的微笑：“这件事其实非常好解决——”

        她将一根手指搭上了阿娅瘦削的下巴：

        “代价嘛……也非常简单。只需要你和你儿子各付出十年的寿命就行了……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了……哈哈哈……”她将手指收回，用手帕轻轻的擦拭，然后无情的将手帕丢在了地上。

        “我愿意……晓晓他也一定会愿意的！”阿娅如是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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