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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幕


玉铃一阵叮当作响,尉迟清已至门下,就要找人询问清桂室在何处。却见一装束似是江湖隐士的男子站在门口,见他立刻抱拳说道:“贵客,请愿已毕,请您查验。”

        原已亲临现场验过的事,还能有转机不成?尉迟清自回了礼,默然不语静观其变。

        “公子,劳您辛苦,移步里院还愿。”

        第三幕

        待他随侍从一路穿水廊而来,这才了然,那四季院竟是虚张声势的幌子,它布局精妙、构思奇巧,其目的恰恰在于掩人耳目,叫外人看不出这三进院的所以然。

        丈高的机关匣排布于里院四角,其外圆内方,天球仪般形制。周寰八卦,纵横九宫,四匣总共二千九百一十六间格室。这样分割成的每一间小室,都存放着一次请愿的结果,等待着宾客的验收。看到这里,尉迟清已然把方才臆测抛之脑后,不由深陷其中了。

        机关启,齿轮动,球体顺转,方体逆转。少顷,一方木格不疾不徐呈上前来。一方请愿书上一纸墨字朱印,正是大理正v亲批的疑案从无、无罪释放之证的备份。

        【大理正:大理正掌刑狱复核,丞、评判处不当时,大理正可纠正重判。】

        “公子,大理正大人认为挑夫吴邴的杀人动机不成立,而司狱毁坏尸身与血书证物,且知案不报、对嫌犯严刑逼供,今已免其官职,调离岗位。”

        不可不谓剖决如流。那人干脆利落一段话听下来,尉迟清只攥着备份难掩惊疑:“你们……怎么做到的?”

        那吏首可是富户家的纨绔子弟,被赶出来买了个吃油水的行当,虽然司狱地位不高,却能在业内大施拳脚。如今免官,想是上下积怨已久,趁此机会借刀杀人。只不过这把刀,快得人心惊。

        那汉子抱拳道:“分内之事,公子不必记挂。”

        又不透露……“小生盲翁扪龠,实在失礼了。”尉迟清抱拳一拜,又问:“那如今尸身何在、血书何存呢?”

        “搬运的话往来不便,公子若要亲见还请劳驾随我移步城郊后山。鄙阁安排的仵作尚在原地待命,马车就绪,随时听命。”

        竟然如此周全!自己交的银子怕是落不下多少给他们,看来果真错怪了。尉迟清想到这里,挠了挠后颈笑道:“贵阁行事高效、训练有素,实在佩服。”

        寒暄客套罢,二人上了马车,尉迟清又问:“不知能否透露下贵阁寻人之力?不必谦虚,如实说就好。”

        那人遂简明扼要答道:“挨风缉缝,赜相庄为首,寻物访人,整纷剔蠹,肃清阁第一。”

        挨风缉缝……看来肃清阁和赜相庄不太和睦啊。尉迟清不觉萌生笑意,赶忙收敛:“那我再问问,那请愿到底有什么名堂呢?”

        “按照贵客眷赉数目大小,鄙阁会提供五行五愿与之回报。”

        “五行五愿?”尉迟清兴趣大起,坐直身子问道:“木火土金水?”

        那侍从毫不含糊,这便娓娓道来:“公子此次城北血书乃璿琇愿,五行五愿分别为木璿琇、火璎瓚、金瑶琳、水玖珂、土琼璐。区别在于价格对应的效率,毕竟请愿众多,先后当有序。”

        在于价格……“那最便宜的请愿岂非等到海枯石烂也无法完愿了?”

        “不会。公子您的璿琇愿,就是最便宜的。”

        ……

        尉迟清想起来,自己在下愿书时也没问别的,只依那婢子所言,拿了自己愿意出的钱数,便请了相应的愿。原以为自己攒的半两碎银v已不少了,现在看来,实在是太没见识了。

        【银子:晚明一两银折合现今六百元左右。】

        “对了!那个那个——瑾瑜愿,怎么没算进去?”

        那汉子浅浅一笑,眸光有些意味不明:“迄今为止,肃清阁创办五年来,只接到过两次瑾瑜愿。”

        尉迟清闻言只觉奇怪,那汉子似是料到了他的反应,续言道:“因为它需要黄金二十两。”

        “抢劫啊!!这这这……”

        那人笑意愈发深邃:“如今有了折扣。”

        “怎么说?”尉迟清不期待从他嘴里还能听见什么新奇事,几乎麻木地问着流程。

        “毕竟是阁主定价,其价格也根据阁主心意变幻,这也就是为何之前有过两次瑾瑜愿。”那人顿了顿,解道:“若是特宾,只消二十两白银即可。”

        虽然二十两白银依旧是天价,但这种断崖式降价他倒是闻所未闻。只可惜……良久语塞,终于抱了抱拳,干笑两声:“与我无关,罢了罢了。”

        “公子,马车停了许久了。”

        尉迟清这才恍然,赶忙跳下车,只见土路东侧的杨柳林中,四个黑色人影伫立在一面石墙之前。而那石墙上,正是满目殷红。看着那墙上血渍,尉迟清只觉不寒而栗。

        突然,他注意到了一处曾被忽略的特点:血手!

        “墙上这五个寸余深的血洞,不会是人手…做得到的吧?”尉迟清眉头深蹙,由此而生的直觉,让他头脊发麻。

        “公子,由于殓理尸骨时血手尚嵌在墙里,故而未曾被野犬蚕食。”说着,那汉子指向墙后一副棺材,是尚未下葬的那具残尸。

        尉迟清自知无权验尸,这便婉拒了开棺一举:“诸位仵作可曾验过?有何疑点?”

        “有。”其中一人站了出来,那人神色肃穆,举止庄重道:“诚如公子所猜,他的手指指尖满是鲜血,指甲中却无丝毫石灰!”

        “果真如此!”尉迟清不由一阵战栗,继而道:“那大理正大人怎么说?他不知此事么?”

        “大理正大人英明神武,理应一清二楚,至于其他,吾等不敢妄自揣度。”经他提醒,尉迟清才想到自己险些犯了忌讳,毕竟自己只是一介草民,与死者非亲非故,纵使有多少猜测也不能干涉上官之断。

        念至此,尉迟清一阵长吁,终于道:“我想知道此事原委,查明真相,这件闲事,我不想放。”继而,他转向随他来的汉子,自行囊掏出一个银块:“不知请得起什么愿,请您帮忙。”

        那人却推拒了,面容和煦:“既未完愿,这便是吾等分内之事,不必请愿。”

        尉迟清至此,猛地感到一阵惆怅,自己自青州一路跋涉,寻他寻了两年有余,向来无所依傍,唯有自力更生。如今能得如此支持,虽是花了毫末银两,却也十分动容:“尉迟清在此,多谢诸位兄台!”

        看过验尸单,尉迟清疑道:“故而,血手洞是他人帮凿不假,自刎创口,却不可能是他人所做吗?”

        “断然不会,虽然创口有受击痕迹,但明显是死后受击,根据司狱招供,多半是其踩踏而致。而抛开受击不谈,创口形状为后深前浅,且方向倾斜。以他人之手伪造,除非站在受害者同侧,拥住他后帮其自刎。”

        听得此言,加之手上严严实实四张验尸单,尉迟清一阵头疼,不过倒也有了大致结论:“无论如何,都只能是他自裁。”

        “正是。”那人说完,踌躇片刻又道:“公子,所延时长已毕,大理正大人命验尸官带走死者。”

        “辛苦诸位了,”尉迟清拿出四贯钱,道:“一点心意,还请务必收下,只当小生请诸位兄弟吃酒了。”

        待重回肃清阁,尉迟清心思愈发沉重,一个个悬而未决的疑点萦绕心头,叫他喘不过气。

        如果你在,一定会陪我解决,不论发生什么,都会在我身边……

        他停在照壁前,手握愿铃垂首良久,忽而被一声清越呼唤叫醒:“贵客,有什么需要尽可直言不讳,婢子必竭诚为君分忧。”

        尉迟清巴不得能得以解忧,然而关键在于,问题并非在他,而是……

        “姑娘,好姐姐,能否代我问问,我这全部家当可请得起瑾瑜愿?”

        “贵客不必拘礼,不知公子愿出多少银两?”

        “十七两纹银,就这么多了。”尉迟清看她笑意如旧,心灰意冷道:“又四贯钱!”

        总不能在这干愣着,尉迟清想起自己一天下来竟没来得及进阁内看看。而今既请了璿琇愿,欲要进阁,也自当名正言顺了。不觉心神动荡,步伐轻快走到阁下门前。听不见人声喧闹,他随即沉稳心性,谨慎地推开木门。

        仲夏季节,酉时初刻,徂辉与繁光如相击的雪霜,在无人洞见处悄然迸放,溅落的碎星妆点在众生百态上,倒叫腰间愿铃相形见绌黯然神伤。

        抬眸便见个丈高的灵璧石山子,未加雕饰,可见其巉岩嶙峋,沟壑交错,崷崪峥嵘,大巧不工。尉迟清记得,自己几月前才拜读过文启美v先生的《长物志》,盛赞灵璧石为奇品,今得见真章,果不其然。

        【文震亨,字启美,作家、画家、园林设计师,出生地为长洲县,明代书画家文徵明的曾孙,东阁大学士文震孟之弟。】

        惊叹罢,尉迟清终于可以环顾四周,只见八角阁中,正向四通,斜面八室,井然规整又不至陈腐。

        自正门入,向左寰步一周,一一细看,那斜面八室正是八雅妙居。此间诸多宾客行装各异,低语之声亦是方言不同,显然来自天南海北。而同处一檐却和睦如知交,这种氛围,恰恰是尉迟清求之不得的。

        八雅室内围四道旋梯,西南、东北旋而向上,东南、西北旋而向下。尉迟清询问婢子才知这肃清阁下还有一层藏书处,当即决定速速上楼安顿盥洗,万莫误了誊抄时机。

        只待登抵二层,尉迟清才知这旋梯竟并未止于此,原来这肃清阁确同诸多著名阁楼一般有暗层,那暗层便是自己所站之处。这暗层虽称之为暗,在肃清阁中却依旧敞亮,只因中庭设计为对位通高,上下灯火炳映全阁,自是通透昭皙。

        路过时,尉迟清就一直观察着周围,留宿宾客的居室各有楠木阳刻挂牌示名,牌色分别依东南西北对应青赤白黑。一路走来,虽未见黄色挂牌,却也看得出来这五行越靠后住处越宽敞,装潢越精美,住户也越少,想来第三层尽是土行请愿住户了。

        然而逛遍了二层尉迟清也没能找到清桂室,遂打算上至顶楼看看个中名堂再问询巡楼婢子。果不其然,第三层楼是金丝楠木刻牌,对应中正黄色土琼璐,与前四并列,恰合五行五愿。

        再一转眼,尉迟清不禁目瞪口呆,他始料未及横亘面前这十二丈长的堂屋居所,就是清桂室。其中书斋、茶寮、琴房俱全,更有汝窑观鱼盎、月令古画匣,挂白玉青丝麈、置宣德铜彝炉,悬琴布棋、净几洁案。

        “这是我半两银子能住的地方?”尉迟清迷得有些六神无主,半晌才被腹中饥苦闹醒。看见清桂室旁守着的还是那最熟悉的婢子,他笑道:“姑娘,在下饥火烧肠,想问附近可有何方便果腹之所?最好是便宜的。”

        那婢子竟一反平常淡然,慌忙行礼道:“未能照顾好贵客,婢子难辞其咎。万望贵客吩咐君忌口偏好,婢子尽快为君呈菜。”

        “不不不,不是姑娘的错,是我乱晃悠。”然而推拒不成,尉迟清也饿得没了力气,遂道:“只求一壶秋露白,其余尽可。”

        “阁主,特宾有意请瑾瑜愿,言出全部家当,共…十七两…白银。”

        “很少?”那清冷幽邃的声线似是把问者的心挑在了刀尖上,“明日寅时二刻,带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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