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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幕


第七幕

        “何人指使?”

        “阁主大人!”

        身后一声惊呼,玄衣一怔,猝然回首。

        “砰!”

        短铳巨响。原来那人腰际还放了一把防身铳。

        “啊!阁主,这是怎么了?!”尉迟清眼看着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不禁战栗,却仍止不住近前的步伐。他一路走来,虽然也见过饿殍枯骨,却未曾眼见如此多的死人。

        埋伏者被击晕,呼声已至身后。

        第七幕

        淋漓鲜血如水帘般滑落,摩挲着铅弹粗糙的表面。

        “阁…阁主,你受伤了?!”

        那阁主见他花容失色,自遮袖于身前不叫他看,温声道:“愚生无妨,不知阁下来此所为何事?”

        “我担心你啊!”尉迟清紧跑两步迎上去,两手挽住他双腕拉至胸前,渗血的衣料映入眼帘。尉迟清见状更是愁容满面:“好多血!我帮你包扎吧?”

        铅弹入体两寸有余,侵创深广,出血不止:“阁下不必忧心,愚生自会……”

        浓烈的腥甜自腹腔上涌,嘴角又是一流血瀑淌下。

        “别客套了!我第三个愿望既然没许,你就不准死听到没有!”

        他看着尉迟清不容置喙的模样,忍俊不禁:“好。”言罢接过尉迟清的方帕,倚靠在树上,自袖衫摸出三五瓶罐:“劳烦阁下了。”

        “怎么会打起来呢?是这些人让你受的伤?他们…是坏人吗?”尉迟清边问着,边解起阁主玄色披风来:“肯定很疼,请忍耐一下。”

        “好。”

        那阁主并未回答他那三个问题,尉迟清也不愿强迫,只心内乱晃着答案,愁云不散。

        待解至亵衣,浓艳的赤色已浸染了整个腹部,尉迟清不禁潸然下泪,又自觉没出息,狠狠咬着牙道:“看伤口,是火铳,铅弹需要取出来。”

        看着尉迟清这副姿态,不觉已没了痛楚,他道:“愚生自己取就是,烦请阁下帮忙找些麻布。”说罢便背过身去,自怀中解下一把银匕,探入创口。

        “不会是我害的吧……”尉迟清直愣愣看着手中的金疮药,兀自喃喃。

        “不是,阁下不必如此忧虑。”沉香邂逅清风,声线微颤,“不如说些趣事罢?比如——”收匕转身,他清浅一笑:“阁下的第二愿?”

        “熇哥哥……”尉迟清蓦地一怔,讶异于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继而低眉一笑:“我要找的人,就叫熇哥哥。”

        复抬眸时,四目相对。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端详阁主的双眼,尉迟清看得痴了,笑道:“我的熇哥哥也有这样漂亮的眸子!”

        秋瞳翦水惊灰鹤,春面敷风暖寒鸦。

        “清儿……一别八年,你还记得我。”

        “阁主…你…?”

        至冬烟染枉鸠翠,半夏岚织醉莺红。

        “翠鸠枉染烟,”

        “红莺醉织岚。”

        “顽童痴泣雪,”

        “野狐误撞缘。”

        “是灵狐笑牵缘啦熇哥哥!”

        玉指拈花,星屑随风洒,那久违的容颜复归入眼,尉迟清凝眸良久,终于叹道:“还是我秀色可餐的神仙哥哥!”

        “清儿休要胡说……”话虽如此,却情难自已地笑逐颜开。

        “熇哥哥你…你早就知道是我了?”

        “嗯…自瑾瑜愿对弈输给…”

        “好哇!”尉迟清猛地跳起来,狠狠揉了一把眼前人的冠发,贴到他额上盯着他看。

        “你…清儿你,做什么呢……”却不避讳,只赧笑着任尉迟清左右。

        “我要好好把你看进心里,叫你丢下我不管!……害得我十七两银子都打水漂了!”

        “既是交给了我,怎么算打水漂呢?哈哈~”太叔熇终于还是全然放下姿态,接过尉迟清笑闹着也不忘递过来的麻布,欣然道。

        尉迟清看他安逸,恨不得戳他一把,可惜不能乘人之危,只好在心里记上一笔。这便扶他坐下来,安然为他抹药去。才老实了片刻,突然一闪念,他猛的一挣蹦:“不行!”

        这一挣蹦撒了药不说,倒真戳上了太叔熇伤口。听得心尖上的人一嘶气,尉迟清忙软下来手忙脚乱地安抚。看他焦急,太叔熇心却止不住的乱跳,强忍喜色道:“无妨、无妨,清儿只管说就是。”

        尉迟清哪还有刚才那心气,蔫蔫道:“只是想到,我跋山涉水找了熇哥哥整整两年,熇哥哥倒好,在直隶当起阁主大人了。”

        整整两年。

        太叔熇听得心口一沉,声线不稳:“清儿,我害苦了你……”

        尉迟清赶紧抬手一敲他头顶,佯怒道:“这瓜不熟,里面装的瓤子不亲。”

        看他这副姿态,太叔熇更是忧喜交加,情绪翻滚,终还是凑近了脸,轻声道:“好清儿,我错了,我全坦白好不好?”

        尉迟清见状直接挪贴在太叔熇眼前,看他退避不及,憨然一笑:“嘿嘿,坦白什么?”

        “我…八年来从未放下思君忧情,这才有了清桂室。”

        “清桂室……?”

        清归,清归,君不知桂枝香,君不知归子乡。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尉迟清闻言一阵心酸,飞扑上去,抱住太叔熇道:“熇哥哥,我归来了,别难过。”

        太叔熇心中动容,尽管伤口又被抻得裂开,还是柔声相应。

        依依不舍放开了他,尉迟清又道:“熇哥哥,到现在我也只知道你叫熇哥哥,你如今可有姓名了吗?”

        “复姓太叔……清儿,我亏欠你。”

        “欠我什么?欠我四贯钱?不论不论!”

        “我原知道你姓名故里,却不敢再去扰你,遂随几位知交来此立阁护民。立阁后我明灾祸更甚,抽身不出,便困在了京师。期间只试着暗中看你是否无恙,然而百寻不见,不知你何去何从。至于第二愿,不敢笃定君心似我心,因而犹豫再三,未能第一时间与你相认。是我亏欠你。”

        尉迟清心知是为何百寻不见,不忍相告,遂强笑道:“怕什么扰不扰的?清儿还巴不得熇哥哥来扰~还有,我心自然不同熇哥哥,我要更甚些!不要说什么欠我了,要么,熇哥哥便想着怎么还吧。”

        太叔熇听他天真戏语,面色复归和煦:“都依你。”言罢,太叔熇又细细看着尉迟清双眸,郑重道:“清儿,待我回去完愿,此后鲜衣怒马,放荡心怀思无涯。”

        临走前,尉迟清又蹑手蹑脚给他戴上了面纱,牵着他犹在滴血的手,心中酸苦,却还是笑着喃喃:“再等一刻,也无妨。”

        太叔熇终于赶到了城下,一路过来,人迹渐多,行色匆匆中却也安生闲适,想来那伙盗贼并未直接祸乱百姓,不是徘徊在外静待时机,就是已经混进了城中。

        秩序井然且视死如归的敌人是最难缠的,但太叔熇已经可以断定,对方绝对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除了针对自己与肃清阁,还恐有誓要扰乱京城、搅得人心惶惶之意。内城有禁军倒不必担忧,只是这外城安危亟待保护。

        待太叔熇疾行至肃清阁附近时,他的心瞬间一提——周遭百姓正在被禁军疏散,而眼前的他的肃清阁被团团围住,眼看就要上去拆楼搜人了。

        自己离开到现在也不过一柱香时间,那些东西真是丝毫不留喘息之机。他即刻收拾好行装,便举着通行令文进了禁军队内。

        待他进来,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些,两位朝中支持他的挚友正在那里和军队长笑着周旋,看样子是已经在处理此事了。他也立刻收了面罩,眼含笑意地走上前行礼拜道:“见过禁军统领大人,在下是鄙阁主人,方才有事离开了,未能迎接,多有得罪。”

        那统领虽然面色严峻,但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回礼后言简意赅道:“刚才城中流窜一伙贼寇,四处作祟,吾等已将流窜在外的尽数抓捕。”

        如此一言,太叔熇终于浅舒一口气,又听他道:“但拷问时他们都一致表示与贵阁钩连,我们过来就是请您去一趟,澄清此事。”

        言至此,太叔熇心知,这伙人的行为与目的正如自己的判断。而他们的首领对京城的了解程度却高于自己的想象,且这伙人甚至有可能在城中拥有不少暗线捕捉各路消息,这才是最可怕的。

        至于那震碎了的玉铃,夸大军情以让肃清阁不得不加派人手,以至于连阁主都要亲自前往,必然是三位干将中出了叛徒。然而如今说来都是事后诸葛,无济于现状。

        肃清阁最近忙于帮助朝廷解决大事小情,必是打草惊蛇惹了他们。那首领知道,在四君子庇佑下来攻城扰民必定无果,但挑拨离间混淆是非却大有可为。故而那调虎离山之策就是让自己做选择,坐视不管任建奴烧杀劫掠,或者抽身救人让肃清阁陷入危难。既然选了后者,就不必惊异于此种结果。但他仍欲两方皆保,然而看如今形式,只怕再晚来片刻,这肃清阁就已化为废墟了。

        太叔熇心中急转,面上也立刻答应前往,拜谢了两位前辈,安顿了阁内事务便立刻去了。细思之下,至少阁内、尉迟清那边暂时安全,为今之计则是要让朝廷坚信自己护国之心,万莫被流言蜚语左右了才是。

        尉迟清则留待原地等来了肃清阁数队人马,听闻百姓已悉数救下,抚慰金也已拨给了村长,尉迟清不觉长吁一口气。依方才所托,他这便将太叔熇遭埋伏一事简明托出,待副首领整饬队伍罢,于路边葬了那数十尸骸,这便班师回阁。

        跟着有进城文书的队伍走,实在畅通无阻,而回到阁下时,眼前景象则是大大出乎他意料的——肃清阁被朝廷禁军层层围困,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这是怎么回事!

        归来的百余号人马把本就拥挤闭塞的街巷挤得水泄不通,那些禁军也依旧不容一兵一卒通过人墙。

        看到禁军哄赶过路百姓的样子,尉迟清也便明白自己不必上前自讨没趣了。但转眼看到旁边杂货店的老板娘摇着蒲扇看热闹,赶忙挤过去打听消息。那附近几个呆了许久的闲汉看见这面善的奶油小生好奇,也凑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小兄弟,我记得你是那个……金鱼愿的人是吧?”说话的是个右脚有点跛的老人家,花白的头发稀疏得很,却叫尉迟清“小兄弟”。

        尉迟清面色微生尴尬,却很恭敬地回应道:“是小生请的。请问您可知肃清阁为何被围起来了?”

        他提问时不卑不亢,唬得旁边那个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汉子赶紧拽他,嘘声道:“娘诶,你小点声儿,过来过来,这边说。”

        尉迟清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也自知方才举动有点危险,便不挣脱,顺从地跟着过去,挠了挠脖子笑道:“抱歉,我失礼了。”

        “嘿嘿,傻孩子别道歉,”一个有点驼背的矮个子男人抓了一把那店家的瓜子,讪讪笑着回应了对方的白眼,转而朝着尉迟清煞有介事地耸肩道:“知道那是什么军队吗?禁军!”

        尉迟清自然知道,但经几个“兄弟”一张罗,也自在了不少,应和道:“那不知几位兄台可否知道,这肃清阁究竟是怎么惹了事,被禁军盯上了?”他念到“禁军”二字时,也想起来压低声音耸了下肩。

        那几人看这小兄弟实在懂礼拘谨得可爱,打着哈哈敞开话匣子说道:“据说是惹了朝廷呀!”

        “屁,是说他们包藏祸心,可能窝藏敌寇!”

        “嘿,那不就是惹朝廷嘛~”

        “啧这能一样吗?藏寇通敌,那是造反重罪啊!”

        尉迟清听得面色一阵阵暗下去,心中寒凉,突然听得那旁边店家老板娘赶苍蝇似的哄他们道: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整日捕风捉影没正形。没看人家是发钱施米的大好人?现在人家阁里出了事,不能不说风凉话?小兄弟你别听他们瞎扯,放心放心~这阁主刚才已经跟禁军统领回去了,想来澄清了就不影响了!”

        那老板娘声音明亮,听得尉迟清心内阵阵回暖,好生拜谢了她,也不忘拜谢过几位大哥。那些闲汉刚才听了骂也心生愧意,又遭这小兄弟如此谢意,倒热了脸羞赧起来,一边赔不是一边还礼。这边客套罢,尉迟清又摸出自己仅剩的四贯钱,用两贯买了老板娘一盒茶叶,权当谢礼,而今之计也尚未定音,不必拖沓,这便告辞了。

        尉迟清牵着马转过街口,一路行走时心绪飞转,连茶叶都忘了收起来,定定地捏在手上。

        得见此情此景,说不担心那是自欺欺人,而他远道而来,无亲无故,遇上这天降横祸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心急火燎下急出了层层薄汗,他就手一摸脖子,猛然回神——项饰!找绯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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