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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幕


第十幕

        悠悠转醒已见艳阳高照,太叔熇才觉浑身酸痛起不来床,就发现自己根本没睡在床上——而是靠在尉迟清肩上!

        骤然清醒,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襟,他一动不敢动,暗暗瞥着周遭环境,果真有不少人侧目而视,面带似懂非懂的笑容。

        尉迟清似是感应到了身旁人的变化,低眉浅笑:“熇哥哥,你醒了?”

        太过分了!

        看着那白皙肤色水蜜桃般透出粉红,尉迟清笑逐颜开道:“气色上佳,看来睡得还不错?”

        太叔熇几乎是一跃而起落荒而逃,恨不得当场昏厥眼不见为净。只留下尉迟清姗姗来迟在后追赶:“熇哥哥,你怎走了?”

        第十幕

        待一路追到少阴室,太叔熇可算偷得清闲,恼羞成怒却又不忍发火,只回身按住尉迟清道:“清儿怎的不叫我,还许我靠着……”说到这,太叔熇又想起,昨日他与尉迟清分明是对面而坐!

        还没发作,就听尉迟清道:“熇哥哥辛苦一天了,我怎能恁的狠心?若是靠得不舒服,下次我便让熇哥哥躺在腿上睡~”

        “这!”太叔熇仅想着那画面就觉一阵难堪,扶额道:“这可如何是好……”

        尉迟清看他烦恼,赶紧给他宽心:“不怕!饭钱结过了,是个形容俊美的哥哥,自称是熇哥哥你的好友。他说不必还了,今日还要见,你们有约了吗?”

        太叔熇听得此句,复又回归了正色,严肃道:“嗯,今日与兄长们探讨撤离事宜,清儿想一起去么?”

        “自然!我愿尽力帮一点忙!”

        “小生复姓尉迟,还没有字,单名清。谢过这位哥哥代为结账之恩~”

        那男子起身回礼笑道:“尉迟公子客气,在下周容,字子和,快请上座。”他笑着邀请尉迟清坐到太叔熇和自己中间,尉迟清婉言推道:“在下只是来蹭个饭,嘿嘿,谢过子和兄。”

        “四弟近来常与我们提起尉迟公子你,今日正式一见,果真品貌非凡,风度翩翩。”

        尉迟清也立刻笑着回应道:“在下也早就听闻太叔兄有三位至交,都是谦谦君子、人中龙凤,如今百闻不如一见,当真大长见识。”

        “既是自家人,便不必客套。”

        周容莞尔不语,待太叔熇说完,轻声点明:“能被昭明称为自家人,并不多见呢。”

        原来太叔熇字昭明,君子万年,介尔昭明,尉迟清眸光一亮,不待接话,另外二人也到了。看到那熟悉的绯月楼楼主,和一位身材高大的陌生面孔,也纷纷行礼,自我介绍道:“在下尉迟清,见过二位兄长。”

        尉迟清尚未加冠,自知定然比四君子年龄都小,直接叫了兄长,也不生分了。那陌生面孔五官端正俊朗,透着严谨凌厉,此刻却温和地笑道:“在下骆宏,字高宏,久闻大名。”

        真不愧是大官!尉迟清见识对方姿容气质、谈吐举止,叹为观止。

        那绯月楼楼主随之接道:“在下顾沉霜,字知寒。咱们见过的。”

        尉迟清第一次见四君子共处一室,心中感叹不已,只觉几人周而不比、身异神同,见者无不容光焕发,心魂剔透。

        人齐行菜,众人各自寒暄罢,便开始复盘此事前因后果。

        建奴来侵犯京城前,买通奸贼、蛊惑人心,那枉死的书生就是受骗自杀,被利用来造势,引起民愤的。“奴颜媚骨颂小鬼,尸山血海奠真王!”

        紧接着,一帮群情激愤的年轻人把矛头指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正义者。“谁动了尸体,谁就是幕后黑手!”

        比如多管闲事的肃清阁,和风评差劲的绯月楼。“城南绯月楼从来跟命案脱不开关系,在此案中却作壁上观,避尽了风头,究竟为何?”

        当话语权被掠夺后,白的变成黑的,死的变成活的,会文者胜过能武者,于此处兴风作浪,惯会无中生有、树上开花:“从一开始这肃清阁就盯上了那尸首,查来查去什么也不说,居心叵测,其心可诛!”“难怪转瞬就封了阁,原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周大官人当真要徇私枉法、包庇重犯么?”

        而文坛上可通天,这便触动了东林党的口诛笔伐。朝堂内外无不知京城四君子同气连枝,如今骆高宏这啃不动的犟骨头终于露了破绽,自是一方落井八方下石。“肃清阁建阁五年来,阁主连真面目都不肯示人,天子脚下,都能如此猖狂!”“肃清阁触怒了朝廷,其阁主竟还能全身而退,也不知谁敢在此造次!”

        推理出蛊惑书生的主使是谁的时候,郭庄事发。对面此计是摆明了让太叔熇二选一,救百姓还是保肃清阁。然而事实上,只是顺序问题罢了。

        承接而来的选择,落到了绯月楼肩上,而后青云会馆、高风堂。

        政治漩涡下的四点浮萍,无人幸免。

        连锁反应下溃不成军的四君子,谁也没能保护得了。

        计谋被肃清阁等识破后,对方上屋抽梯反将一军,向上离间朝廷与肃清阁的信任,激起朝廷对这个不服帖棋子的怒火;向下挑明百姓受肃清阁的保护,唤醒豪绅官僚对损害自己利益者积压已久的怨念。笑袁崇焕诩五年平辽咎由自取,趁他棺椁尚温,朝廷无力应付,一举拔除了江湖义士组织,连环计。

        骆高宏向政府提议,导致朝廷感觉臣下勾结党羽,图谋不轨,加上外敌挑拨、陷害,直接贬官南京。

        “这就是城北一案的真相。”

        逼走太叔熇这一招朝廷做得很绝,于几人而言是世道沧桑、人心难测,于万众又何尝不同呢?面对苍茫天地宦海沉浮,此四子遭遇无非冰山一角,上有党争下有民变中有贪腐,为保国安,死散义士数不胜数。但若是诸方用力的方向没错,后面的一些事情或许就不会那样不可收拾。

        因果循环,轮回往复,孰是孰非,功多过多,已没什么纠结的意义。海水不可斗量,人生不可日算,若要做到一生所作所为尽皆问心无愧实在太难,只求赤心长存热血不冷、历遍千帆初衷犹在,也便无怨无悔了。

        当今之世,有仁人在焉,不可而不此务;有贤主,不可而不此事。

        太叔熇尉迟清就此往山西去,骆宏、周容、顾沉霜三人则走运河前往南直隶。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更不知再聚首还有几人,乱世之下,人心惶惶,朝生暮死,物是人非。

        一切已然安排妥当,人事既尽,唯待天命。

        前往山西的路很长,太叔熇终于闲下来能和尉迟清好好叙叙旧:“清儿是如何找来京城的?这一路行两年,怕是尝尽了辛苦。”

        “还好啦!只要想着熇哥哥,就不觉辛苦。”尉迟清说着,又挽起太叔熇的手,眸光闪动:“熇哥哥不必忧心。”

        太叔熇却更忧思伤情:“而今找到,又要随我颠沛流离,害苦了清儿……”

        “不对不对!与熇哥哥在一起,有什么苦的?”尉迟清说着,将背篓解下来,展颜一笑:“给熇哥哥看点有意思的吧,莫再伤春悲秋啦!”

        宣纸画页上,两个孩子欢喜相拥,以至于冬至这样寒冷彻骨的日子也变得暖融融的。

        看着尉迟清一本一本往手上摞,拿到第十册才终于停止,太叔熇不禁感叹:“这是你画的?这么多?”幸好那册子不厚,每本能画二十余张,可这加起来却也有四百面之多,太叔熇惊异之下好奇问道:“咱们一年间在一起的日子也没有这么多吧?”

        尉迟清则坦然道:“我闲来无事,所以有的画只是换了个角度。”等太叔熇翻开前,他又添了一句:“画得不太好,你别见怪。”

        太叔熇淡淡一笑,他是看过尉迟清的画的,那画虽然技法生疏,但看得出来他描摹得相当认真,衣摆发丝都不能放过,“怎会?我很喜欢。”

        翻开第一页,太叔熇就盈上了笑意。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九年前的除夕夜,一个本应阖家团圆的日子……

        太叔熇继续随父母东躲西藏昼伏夜出地流浪着,但他知道,今天是除夕,是除旧迎新的好日子。过年家家都有好吃的,他一年到头没吃过什么新玩意,就去偷人家的剩饭尝,也当过年。

        好容易看上了一户家境不错的,还没去,就看见一个小可怜跪在大门口的雪地里哭。那比自己还孱弱的娇小孩子,在茫茫苍凉天地间,孤苦无依。

        这样小的孩子,在大年夜这个人类最重视的日子里,本该欢欣喜乐、无忧无虑。

        太叔熇想安慰他。

        但他以前靠近小孩子去安慰时,孩子的父母家人就会猛地窜出来怒骂自己多管闲事,若是不幸被平安符灼伤,便是一通更可怖的嘶吼尖叫。

        想到这里,太叔熇不禁寒战,于是只躲在一棵枯树后面给小孩子单独放了个烟花。

        烟花一共三发,第一个引得孩子抬了头,第二个打出了一个哭脸,第三个则是一个笑脸。

        太叔熇能暗暗和小孩子同赏这烟花,心里也暖洋洋的。

        想不到这孩子紧接着左右顾盼四下寻找,看那劲头,太叔熇直接慌了神转身就跑。雪地沙沙声大作,那孩子听见动静也拎起灯就追。但这孩子比自己矮小不少,很快就跑不动了,甩了他十余丈,太叔熇这才躲在树后偷看那孩子作何反应。

        却见他气喘吁吁也不放弃,执着地要追到,直到猛地被一个树根狠狠绊倒,疼得抽了抽气,愣是没吭声。但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眼泪便再次扑朔朔滚下来,哭喊着:“神仙!你为什么要跑?呜呜呜,神仙,您把我带走吧……我、我……我想见您!求求你…求求你……”

        那声音越念越小,不知是风冷还是什么,那孩子的啜泣声中又添了寒噤,只一口一个神仙地叫着,可怜地叫人心尖滴血。

        太叔熇原以为他只是和其他孩子一般好奇心作祟,不曾想自己的离开竟叫他伤心成这样,再不犹豫,赶紧系好斗篷扮好神仙,运一个小轻功飞了过去。

        “啊!神仙…神仙哥哥!神仙哥哥你、你居然……真的回来了!我……”

        月色朦胧,泪眼婆娑,小孩子只以为真的有神仙降临,又哭又笑断断续续地和神仙问着好。

        太叔熇见孩子好起来了,笑了一下转身就要走,没想到孩子也眼疾手快,生怕弄丢了神仙,一踮脚抓住了神仙的一缕银发。那神仙哥哥吃痛,顿步转身想让孩子撒手,这一顿,帽子随风而落,太叔熇的容貌,称得上惊为天人。

        小孩子看得呆了,也不撒手,太叔熇只以为孩子纠缠,又可怜小孩子大过年的没礼物。自己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好物事,便灵机一动,随手抓一团雪赋了灵,用灵力操纵小雪团变化。他把手伸到那孩子眼前,小孩子也配合地看过去,他便开始了表演:

        那雪团儿先是在太叔熇手上跳了一跳,直接引得娃娃惊喜地凑了过来。那一跳有不少碎雪洒落,它就拱起身子蓄起力,然后唰啦地在太叔熇手上滚了一个圈儿,把碎雪都捞回怀里。滚到指尖时它险些没刹住车,看得那小娃儿也一惊,跟着小雪团一起绷力,悬崖勒马,在指端晃了几晃,总算稳住了。

        看到娃娃喜欢,它便得意地开始变形,先是噗地摊成一张雪饼,然后从手掌上费力地一点点卷起,颤颤巍巍终于卷好,竟成了一个花卷。待了片刻,好似累坏了要歇口气一样。紧而,它又一跳一跳地在太叔熇手上辗转腾挪,开始旋转起来,边转也边改变着形状。渐渐地,它越转越快,小孩子也越凑越近,想要看清它变成了什么样。猛地,小雪团转得晕头转向直飞向他眉心,小孩子离得近根本来不及躲,先是一惊,紧而看到小雪团已弹回了太叔熇手心,又摸摸额头,又看看那好似也疼得直发颤的小雪团,咯咯地笑得欢乐。

        太叔熇看见那孩子只两个剔透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雪团子傻笑,也不觉抿嘴偷乐,便打算演完整场:

        那雪团缓和好了,便站起身来,这一站,真成了个娃娃模样,小孩子惊喜又期待,直接扔了太叔熇头发扶着膝盖盯。只见雪娃娃突然噗嗤跪下来,低下头弓起背,小肩膀也一动一动地,两个小胖手就开始往脸上蹭。蹭着蹭着就见那模糊的小脸儿上不少小冰晶落下来,看来是在演自己在雪地里跪着哭的样子。

        小孩子想到这里,冻得红红的脸发起热,又看那雪娃娃动起来,原来是自己在追神仙。紧接着,雪娃娃又蹦又跳,又咯咯直笑,恰是现在自己的模样,那小孩开心地把灯一扔,拍了拍手,雪娃娃就也和着鼓起了掌,一下子到处是欢笑。

        终于,小孩子玩照镜子玩得累了,那雪娃娃就作揖行了个礼准备谢幕,变回了小圆球。那孩子打了个呵欠,满脸幸福地看着小雪球,突然,他眼睛又瞪了起来。

        原来,那雪团子从太叔熇手上跳起,紧而在空中啪地炸开,打了一个烟花一样完美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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