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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丘和古战场


人们常说上了贼船,如今她是上了贼马。

        骏马奔驰于茫茫荒漠,虽是接近黄昏,日头却还是刺眼得很。四周除了黄沙之外再无一物,这样久了,已不可辨别方向,也许他们只是在原地打转也说不定。

        “你真的……认得路吗?”女子紧紧抓着千尘的衣襟,已经开始后悔竟然就这样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给诱拐了。

        千尘一勒缰绳,马儿停住,他静静地看着四周,神情凝重。而后回头对女子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啦。”

        “!!”女子忍了半天,没责怪他,问道:“你是怎么来的,也不记得了么?”

        “哦,来的时候啊。我去了古战场的遗迹,然后漫无目的顺着太阳的方向走,一路就来了这里。可是现在太阳的位置不是变了嘛。”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女子叹了口气。

        她翻身下马,隔着薄纱,眯眼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太阳,说道:“天快黑了,黑夜之中的沙漠更加难以辨认方向。我们还是不要冒然前行了。”

        千尘也下了马,从马背上的布包中取出了一袋水囊,递给了女子:“喏。”

        “水怕是不多了吧。”女子犹豫道:“我们走得急,我的包裹还放在客栈,水与食物都没能带来……还是你自己喝吧。”

        千尘把水囊打开,重新又伸手放在她面前,道:“我不渴。”

        女子接过水囊,却只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便又递给千尘。千尘看在眼里,低头一笑,收起了水囊。

        “你今日说,你不能帮锦雀?”千尘问道。

        女子道:“但你也说,你娘已经去世,便不算锦雀了。”她顿了顿,又确认道:“你真的不是锦雀?”

        “当然不是。”千尘点头郑重道:“我敢百分百确定,我不是锦雀。”

        女子点了点头:“我信你。”

        千尘轻笑:“这么容易相信别人,是会吃亏的。你刚出来游历没多久吧?”

        “我……我出门有一个月了。”

        “你也是溜出来的?”

        “算是吧。”

        “为了什么?”

        “为了找到我娘。”

        千尘“哦”了一声:“那跟我一样。但是我找到的时候,她已经连尸体都不剩了。”

        女子刚要说话,千尘打断她:“你可别又说抱歉之类的话。其实,死对她来说也许是种解脱。”

        “解脱?”

        千尘的笑中有几分讥讽:“对锦雀来说,活着就是执行任务,就是走在送死的路上。再厉害的高手,面对日复一日的危险,也总有失误的那一天。所以啊,早死早超生。”

        “原来锦雀是这样的……”

        “是啊,锦雀是这样的。”

        千尘眯着眼睛看了看即将完全隐入地平线的太阳,夕阳的红晕褪去,清冷的黑灰色蔓延了整个天空,温度逐渐降低,一浪浪的冷风吹拂茫茫大漠,沙砾卷在皮肤上,若楞会儿神,会有种将被吞没之感。

        千尘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尘,道:“走吧。”

        女子一愣:“去哪儿?”

        千尘将马牵了过来,道:“丘和古战场”

        二人纵马飞驰于夜色茫茫里,千尘仿佛在黑暗中能够视物一般,坐下的骏马奔跑着扬起飞沙,前方逐渐出现沙漠里残骸遗迹的轮廓,但千尘纵马左闪右避,竟毫不减慢速度。

        “你不是……不认路吗?”女子面前的纱幔在风中狂舞,她将斗笠取下,露出一副秀美的面容,她的肌肤白皙如玉,丝毫没有受到大漠风沙的侵袭。小巧的鼻子和微红的嘴唇之上,那一双眼睛如同黑夜里的琉璃,剔透而纯净,像小鹿一样单纯可爱。她的长发飞扬于风中,宛如风之精灵。

        千尘笑而不答,用身体帮她挡住了大半的风。

        过了一会儿,他迎着风问道:“你叫什么?”

        女子好气又好笑,他竟然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仿佛在此之前从未关心过。

        “我叫九鸢,容九鸢。”

        丘和古战场。

        这里是几十年前,凤凰与西边的长右交战时留下的战场遗迹。那场战争持续了数月,数万人的鲜血汇聚到了溪流之中,溪水变成一片血红,一年后便逐渐干涸了,当地人相信是溪水与战士的亡灵一同埋入了地下,诅咒了这片死亡之地。

        马儿的速度渐缓,借着月光,所见之处尽是折戟断剑插于地上,残破的盔甲和尸体已被风沙掩埋了,但还是偶尔露出一些布料的边角,飞扬于凄绝的风中。月光粼粼,洒在这阴风怒号的绝望里。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里的温度骤降,九鸢不禁打着寒颤,千尘从挂在马身上的布囊中拿出一件披风,回手递给九鸢。

        九鸢接过披在身上,却未说话。她心中是害怕的,这古战场尽是死亡的味道,空气里弥漫的都是几十年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马蹄的每一步都踏在一具深埋的尸体之上。那他们的亡魂呢?是否都已投胎转世,又有多少,是终日徘徊此处,直到最终凄然地灰飞烟灭?

        静谧笼罩,只有马蹄一步步地踩着沙砾向前而行,放眼望去,这片遗迹仿佛没有尽头。

        千尘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我娘便死在这里。”

        住了住,他又道:“她是锦雀灭部的杀手,这次的任务是来这儿暗杀一伙四处逃亡的麻匪,但她失败了。”

        锦雀的杀手竟会败给麻匪,九鸢一时难以置信,却没有问出口,她怕千尘觉得介意。

        但千尘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答道:“在此之前,她接过三百一十二次任务,杀过不下千人。但这次她轻敌了。麻匪中有‘麻雀’,也就是曾隶属于锦雀后来逃出组织的叛徒,但‘影部’没有给她这个消息。”

        “你之前曾提过,那些人最后还是死了。所以……是你赶来,替她报了仇?”

        “嗯。”千尘的脸上不复笑意,淡淡回道。

        他将马绳一紧,翻身下马,一手牵着绳子修身而立,环顾四周。风卷着他束起的长发,长矛与断剑仿佛组成了阵法,将所有怨念封印于此地。

        “她是在这里死的。这是那只麻雀死前告诉我的。”

        “按理说,有执念的魂魄是不会离开死时的地方太远的,它们会被封印住,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出去。”九鸢边说着,边下了马。

        她从随身处拿出了那本书。

        那本书通体呈黑色,无字,表面却光滑如冰,甚至可以在黑夜里反射天际隐隐的月光。

        九鸢示意,让千尘轻轻触碰它,当千尘碰到它的那一刹那,看到了从书中涌现出一圈发着光的咒印一下子扩散开去,如同波纹般瞬间掠过这无垠的沙地,而后弥漫了整个夜空。

        有须臾间,仿佛黑夜被圣洁的光芒照亮,治愈了这残破怨念的地方。

        但很快,光便消失了,千尘意识到,那束光只能被刚刚触碰过书的自己所看到,因为九鸢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看着她纯净的眼睛,朝她笑了笑。

        他再往书的封面看去,见其上不知什么时候已刻了三个的大字:

        “永魂录”

        “这就是永魂录……”千尘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你知道?”九鸢惊讶问。

        “这是上古神器,之前曾听风部的人说过。”

        “哦……我以为,永魂录一直被藏着,当世应是没什么人知道呢。它能连接阴阳两界,哪怕是普通人,但凡触碰到它,也能用眼睛看到流落在阳界的魂。”

        “普通人?”

        “如果是灵力者,便能运用永魂录。”九鸢食指点在下巴上,很努力地回想:“师父说永魂录是甚至可以改变天下的神器,不仅仅能救赎灵魂,获取阳气,构建虚空幻境,还有更多玄妙的用处。但我修为甚浅,也无心别的,所以都不太会。但,找到你的娘亲是没问题的。”

        千尘微微依着那匹悠哉游哉的骏马,问她:“你会灵术?”

        “嗯。”九鸢毫不避讳地承认道。

        千尘一扬眉,从袖中摸出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拉过九鸢的胳膊来放在她手中。

        “那,送你了。”

        若换作一般姑娘,纵使不知道这珠子就是传说中的涟水珠,单只看这色泽便可能高兴得昏过去。但九鸢手一推又给推了回去。

        “我不能收的。”

        “这是涟水珠。它原来的主人让我把它送给一个灵力者。”千尘解释道。

        “涟水珠……?”九鸢好奇地看去。

        然而就在这时,天际忽传来一声嘶鸣,犹如将天空撕裂了一个口子。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上压了下来,直取九鸢手中的永魂录。

        九鸢来不及反应,一把抱住永魂录埋在胸口,那东西眼看便要碰到她,忽地划过一道银光弧线,而后便听一声悲鸣,一摊血洒了下来。

        千尘一伸手,用半个身子挡住九鸢,没让她洒上一滴血。

        九鸢仰头看去,见黑色的风里,一只巨大的黑色怪鸟呼啸着飞上天空,方才被千尘划破的伤口还流着血,它愤怒地俯视着二人,却一时畏惧千尘手中的匕首,不敢贸然攻击。

        “这是什么!”

        “狮鹫。”

        千尘的面颊上沾着滚烫的血,他的目光冰冷下来,紧紧盯着那只有他三四个大的狮鹫。那是野生动物在看自己猎物的眼神,冷静且无情。他也是在告诉那只狮鹫,它的对手只有他。

        “当心!”伴随九鸢的叫声,愤怒的狮鹫已又俯冲下来,尖利的爪子如同射出的箭,飞速地刺向千尘。

        千尘向后一跃,却仍是被它划伤了胳膊,他却似没有感觉,足下一点便借力跃起,准备将匕首刺入狮鹫的腹部,但狮鹫十分灵活,已挥着翅膀飞起。就在千尘即将失手的瞬间,他忽然伸出左手一够,抓住了狮鹫那条长长的尾巴。狮鹫嘶吼着向上飞起,千尘也被它带了起来。

        “千尘——!”九鸢惊叫道,想要去帮忙,但狮鹫已飞出两个人高,她根本够不到。

        谁知千尘唇角带笑,右手一挥,狮鹫的尾巴断为两段,他也顺势下落。

        吃痛的狮鹫竟未停手,一转身便向还在空中没有落地的千尘再次袭来。这次千尘没法借力,眼看便要被狮鹫叼走。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个女子喊道:“用落梅刺!”

        千尘的身子在空中一歪,整个人便成了头下脚上的姿势,他手中的匕首也借势向下猛刺,狮鹫此时正好来到他的身下,便被千尘如疾风一般的匕首刺到,千尘左手抓住狮鹫想要腾飞的翅膀。

        一人一兽从半空中以迅雷之势降落于地面,掀起黄沙滚滚。

        九鸢连忙挡住沙尘,眯着眼睛跑过了过去。

        风沙逐渐散去,便见千尘的匕首已刺穿狮鹫的身子,他一拔,血液溅了一地。

        他熟练地在手中一转,上面的血便挥了出去,而后便戏法一样地消失在手上。而地上的狮鹫扑腾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你没事吧!”九鸢忙过来询问,千尘此时已恢复了平日里爽朗开心的模样,朝她牵着嘴角一笑:“没事。”

        说完,他看向不远处的一个黑影,叫道:“娘!”

        那人正是方才提醒千尘的女子。她缓缓走来,到了月光之下。只见她虽然已是三十多的年纪,神态样貌却十分年轻,明明身高不高,长相也看着很是秀气柔美,可举手投足间却尽是英气。她把头发高高地束了起来,只挽着一枚青铜簪子,简单大方。她面上惊愕的神情一闪而过,马上便是有几分感动的释然。

        她道:“臭小子。”

        九鸢反倒有些惊讶,因为她感觉千尘的娘和他长得并不太像,恐怕千尘是更随他爹爹。但二人举手投足间的爽朗与洒脱倒是几乎一模一样。

        “娘,你死啦。”千尘嘲笑道。

        “我看你是不是又皮痒了,柳千尘?”

        千尘略一蹙眉:“我不姓柳。”

        “你这个臭小子。你就姓柳。你爹姓柳,所以你姓柳。你要去临安找你爹。”女子挽着袖子走过来就想敲千尘的脑袋,但手却穿了过去,什么都没碰到。

        女子一愣,千尘沉默了片刻。

        而后说道:“这几句话我耳朵听得都快起茧了。反正我不承认他是我爹。”

        “你啊,你啊。我现在也教训不了你了。”女子没好气地说道。

        说罢,她才注意到了旁边的九鸢,一时又惊又喜,问道:“方才没来得及问,这么短的时间,你连媳妇都找着了?”

        “啊……我不——”九鸢连忙要解释清楚。

        千尘接过话来:“可不,你再晚死几天,就能亲眼看见你儿子拜堂成亲了。”

        女子喜道:“现在也不迟,你们不如现在就在这儿拜堂,反正现在天地和高堂都在。”

        “那可不行。”千尘立刻拒绝:“九鸢的父母都还不在,总要正式地向他们上门提亲,得到允许,再举办个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婚礼才行。我才不能这么委屈她。”

        女子笑得更灿烂:“我原本还担心你这么多年也没个喜欢的姑娘,是不是喜欢裴英阿平他们呢,没想到竟对人家这么体贴。不错不错。”

        她转头对已经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的九鸢道:“你叫九鸢?放心,以后千尘这个臭小子定会好好对你,不然我就从地下跑上来揍他。”

        “我……”九鸢看了眼千尘,见他朝她一笑,使了个眼色。她明白过来,是不是寻常人家的父母,都希望能看到自己的孩子成家立业。眼下千尘只是顺水推舟,让她帮忙完成母亲的最后心愿。

        或许,这便是她的执念?

        九鸢心底有几分感动,忙点头道:“我相信他的。”

        女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拍着手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小孩子,让人很难将她和杀过近千人的杀手联系在一起。

        千尘这时在旁说道:“哦对了,忘记介绍。这便是我娘,锦雀灭部伍位,千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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