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41）

堂堂夏国副将，看起来还是一副年轻气盛的样子，没想到也信算命的那一套吗？
叶青瑛奇了，和众人一起看过去，只不过好些凑热闹的人想的却是：这个算命的老头恐怕是要倒霉了喽，这算命的是谁的命都能算的吗？肯定不是，倒不是说天机不可泄露，而是找你算命这位是个什么人，但凡有个一两句说的不中听了，遇上不讲理的人，轻则打一顿，重则送了小命，就位了个一两句口舌，实在不划算。
也正因为如此，现在这些算命的大多没什么真本事，话挑好听的说就行了，讽刺点来说，最好是不要有什么真才实学，以免讲了真话，惹祸上身。人嘛，总想要听点好话，算命的时候也是如此。
那算命老头走到一半被喊住了，他慢吞吞地转身，视线由下而上，打量了眼前的一众人等，最后停在卫影的脸上，卫影长得年轻，以往在兰园那会看他，整个人都是活波的，不过到了这北疆之地，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不苟言笑，咄咄逼人，让人有点畏惧。
卫影挥退了一个手下，请算命的坐在他桌子对面。
“哎，多谢军爷。”老头低着头道谢，看起来不敢推辞，坐下来了。
卫影盯着他看，眼神很是怀疑，说：“听起来你知道我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军爷’？”
老头摸了摸胡子，老老实实地说：“不瞒您说，老头儿我也是走遍了天下，您这双鞋子我见过。”
老头子话音刚落，卫影也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四周看热闹的人不算多，一些人听到这儿还没听懂，有点迷茫，有的听明白了，但是好像是有点反感军爷这个称呼，中途又走了几个，现在一楼也没剩几个人了。除了叶青瑛自己在拐角的这一桌，还有一桌普通当地人、一桌过路的旅人，一桌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大汉，他们有的人对那边发生的事情挺感兴趣，有的人却看也不看，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那老头接着问：“不知道军爷要算什么呢？”
卫影果然一副算着玩的态度说：“不知道，你看我算什么比较合适？”
老头沉吟一声，道，“那这样吧，不如就算此时想的事情或者想到的人，如何？”
卫影闻言一挑眉，有点不太情愿，“现在？那万一我这个事情比较秘密，不能这样说出来怎么办？难道你会读心术？”
“不不不那都是骗人的东西。”老头边说边摇头，解答道，“读心术是万万不会用的，军爷可以考虑将关键的字句写下来在这里，然后给我便可。”
把心中所想的事情写在纸条上，让这算命老头看上一看，便可以知晓此事未来的发展。这事听起来有点神奇，有点太不着调了，难怪有人会不相信。
卫影半信半疑，没说话，便按他要求写了一张给他，老头接过，飞快把那纸条看了一遍，规规矩矩叠好，又还给卫影了。
众人只听老头点了点头，思索一番后道：“军爷放心，此事会有结果。您只要回去耐心等待，该来的自然会来。”
这听起来头头是道的，合着让别人听见就是在打哑谜似的，说来说去听不懂，但见卫影那样子，着实像是被指点了迷津，眼神一亮，似有所悟。
“好，我知道了。我就回去等着，若不是你所言这般，定回来拿你处置。”卫影说着，从位子上起身，给他一锭银子，招呼那些手下走人了。
一堆人又训练有素地从茶馆出去了，只见那老头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把银子收好。
叶青瑛从头到尾都盯着他，他总觉得这个老头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却又看不出来，他仔细想了想，自己的确没结识过此类江湖骗子，
老头从怀里拿出来一个钱袋子，把银子放进去，又把钱袋子系好，叶青瑛看着他手上动作，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顿了顿，几乎是瞬间，他又将视线移到这个算命的脸上，视线似乎要透过这张脸的表面看到更深的东西，或者说看到另一个他比较熟悉的影子。
老头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走了，叶青瑛做好了跟上去的准备，只是同时，茶馆里的另一桌四个人突然站起来。
小二见了在一边道：“几位爷这就走啦？”
谁知他们却没有往门口走，其中一人还回头朝小二狰狞一笑，“不走，还有点事要做。”
在这儿地方开茶馆，小二也是什么人物什么事情都见过，这一来二去，他差不多也知道“有点事”的意思，这大汉身强体壮的，也不是他一个小伙计能拦得住的，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做没看到，干笑两声就退来了。
那四个人去的不是别处，正是算命的坐的那张桌子。只见四个人过去，二话不说把那老头围住，一个人上前把老头肩膀一按，强迫他坐在原地，另一个人把他手上东西强行拿下来放在桌上，另外两个人坐在边上看着，挑衅得狠，都是一副今儿你走不了的架势。
老头摊着双手，也不敢乱动，唉声道：“几位大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其中一人冷笑了一声，“没什么意思，你不是算命吗？我们哥几个也想来算算，不会不欢迎吧？”
老头叹气道，“哎，欢迎欢迎，还请几位放开我这一把老骨头吧，我一把年纪以此为生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
另一人“砰”的把一袋东西拍在桌上，听声音像是一袋碎银子。老头吓得一跳，赶紧看过来，眼神里还惊魂不定的。
那人眯着眼打量他，“钱都在这儿了，不缺你的，该怎么算怎么算，算好了有赏，算不好了……哼，那以后就给老子滚的远远的，少在这一片碍眼。”
叶青瑛一边听着，一边面色如常地喝酒。看这几个人不像善茬的样子，他还以为是夏国那帮人发展的爪牙，不过听他们这话，又不太像是，大概就是个来找茬的地头蛇一类，在这个地方无论干点什么都得先把这伙人打点好，这就是规矩。
不是夏国那边的人，解决起来就很方便了。叶青瑛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刚才松了一口气。阿花在桌子下面抬头瞅瞅他，叶青瑛冲他摆了摆手，阿花就乖乖重新趴了回去。
再说那边一伙人真就坐下来找老头算命。
这伙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故意不按套路来，不仅不写下来，还故意宣布似的说的每个人都能听到——
“你给我算算……那什么，和姑娘有关的那个怎么说来着？”一个人说，边上人提示了他一下，他才恍然一拍桌子道，“哦！对！姻缘！你给我算算姻缘，快！”
另一个人说，“你就给我算算怎么发财吧。”
“我下回去赌场押大还是押小？”
……
你一言我一语，几个人顿时没完没了，而且越往后，问题越低俗，叫人不堪入耳，这时候不论是不是明白人，也都看出来这几个人压根也不是为了算命来的了，这几个问题根本也没法算，更何况，不管这老头怎么说，他们肯定都有理由不满意。
算命的坐在桌边，手足无措，他一开始还在几个人中间来回看，到最后也知道他们在耍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起来有点可怜。
四个人中间有一个人一直没说话，这时候其他三个人发问完了，算命的坐在中间一声没吭，那人才说，“怎么了，算啊？”
老头坑坑巴巴地说，“这……算不出来啊……”
“哦。”对方点点头，“算不出来他们那些，那你要是算的出来我这个也行。”
大家一听，比老头更关心这最后一个问题是啥，纷纷竖起耳朵来听。
那人阴森森道，“不如就算算你自己的死期吧。”
话音刚落，另外三人纷纷抽出腰间的匕首，胳膊一挥，那刀尖直落落往桌上来，一刀插在老头破旧的布袋上，笔直竖立在桌面上。
这动静着实把边上人吓了一跳，有个当地人怪叫了一声，夺门而逃，紧跟着有人也要有，只听有人一声吼，“谁敢跑？都老实待着，没你们事！”
于是留下来的人就又都不敢动了，战战兢兢地坐在凳子上，心里暗暗骂这是倒了什么霉，出来喝顿茶还能遇见这几个“索命鬼”。
老头盯着那匕首发愣，目光发直，看起来已经吓傻了，只看他嘴唇都抖了抖，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那几个人自是得意，他们这种地头蛇，就靠这种外来的做生意，只是没想到这老头刚来几天，一点规矩也不懂，他们左等右等不见甜头，于是他们决定先给这个老头尝点甜头，再收拾他一顿狠的。
只听其中一个人道，“算不出来吧？咱们刚刚说好了，算不出来，那就要乖乖算账了吧？”
老头低着头，看起来也放弃反抗了，旁边的人都闭着嘴不敢说话。这无形之中助长了那伙人的戾气，甚至欺人更甚，其中一人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拖那老头出去，桌椅被他们撞翻在地，那人的手刚刚碰到老头肩膀，只听边上一声武器出鞘的尖利低啸，接着传来一声血肉分离的闷响，鲜血四溅。
众人尖叫着四散而逃。
那人才反应过来地上那断手是自己的，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整齐切掉的手腕，一声惨叫突然响彻整个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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