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42）

这一刀太快了，疼痛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传达到，那人毫无知觉，等他下意识看着鲜血喷溅的源头，顿时眼冒金星，头皮一阵发麻，冷汗蹭得就从后背冒了上来，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好像砍掉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脑子。但是他一条胳膊却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很快把他整个人都带动了，呼吸急促，听起来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要憋死了。
算命的老头被他们其中一个人按着，倒是很淡定，他不喊不叫，却也没躲开溅到眼前的鲜血，老头看着，下意识皱了皱眉毛。
这一切发生地有点突然，不过转瞬，但是周围的人看得清楚，事实上，当叶青瑛拔刀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忍不住跑了，更不必提这时候茶馆里处处弥漫着血腥味，还有惊声惨叫，着实像个人间地狱，哪还有人为了一杯茶坐在这儿？
没过一会儿，周围的人都跑完了，整个茶馆只剩下小二一个人在门口颤颤巍巍地看着馆子，剩下那三个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亮出武器，二话不多说，提刀就砍，只见三人毫无章法，全凭莽夫之力，一招一式都是致人死地，叶青瑛比他们灵活的多，他一收刀，侧身躲闪了几招，又飞跃至高处，低头看着三个人把茶馆的桌子砍的乱七八糟，翻倒一地，小二躲在柱子后面看着这一屋子稀烂心疼的要命，一面又害怕的紧，自然一声不敢吭的，只默默在边上求爷爷告奶奶的希望这几个神人打完了赶紧走。
大汉连续挥空了几刀，气得涨红了脸，忍不住破口大骂，刀上功夫不到家，嘴皮子还是可以的，更何况这人又管不了他说什么，但是这粗鄙之语到他这里也浓缩成那么几句，颠来倒去地说了几句就没什么有新意的话了，叶青瑛随他们骂，稳稳站在高处，抱着长刀，勾着嘴角，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在哪里跳脚。
“……告诉你小子，老子不管你是什么人，这条道上，行侠仗义不是这么简单的，你今天要逞能那就成全你，你要老三一只手，我们哥几个今天就要你一条命！”
叶青瑛笑弯了眼，像是刚听了个笑话，轻飘飘说道，“虽然听起来很吓人，但是我觉得你们应该快点动手，不然这位兄弟可能就要撑不下去了。”
这三对一站在那里对峙，一个人已经撑不住了，唉声在地上喘着气儿，感觉随时都有可能一口气接不上了。
另外三个人举着斧子榔头，气喘吁吁的，拿面前这个白衣人一点办法没有，只见对方神情轻松，没有一点儿不适，他那把长刀已经擦了血，就拄着在身前，一手就搭在刀柄上，悠哉地看着他们三个人。
单一看是个以多欺负少的画面，现实却是完全反过来了。
他们拿叶青瑛没有办法，又不能继续耗时间下去，毕竟他们还有一个伤员在地上直哼哼。
更何况叶青瑛刚刚一出手就是狠的，他们表面上猛的很，实际上几招都挨不着叶青瑛一下的时候，几个人心里已经有些退堂鼓了。
叶青瑛看他们左右不敢上，也知道他们都是些几斤几两的货色，便说：“还打么？”
三个面面相觑，心下已经有了打算，就是这口气咽不下，他们一面慌慌张张地把人从地上扶起来，一面还不忘放狠话，咬牙切齿道，“你记着，下回有空再来找你算账！”
叶青瑛就微微一笑，由着他们骂骂咧咧的走了。
他们仨前脚刚刚出门，小二慢慢摸到门里来，那算命的老头这才收拾东西，准备跟着就走了。
他还没走两步，只听边上一阵小爪子哒哒的声响，接着有狗冲他汪了一声，老头一抬头，只见是一条狼狗站在他面前，一边冲他摇尾巴，一边叫地挺高兴的，像是遇见了好久不见的老友。
老头脚步一顿，这时候身后有人从高处一跃而下，他回头看去，那白衣人已经走至老头刚才坐的那张桌子边上坐下了。
他白衣白发，长刀搁在桌上，大概刚刚砍过人，单看这刀总觉得有森森寒气，让人有点惧怕。不过难为这位白衣人，打打杀杀这么一通下来，一身衣服竟然还是平平整整、干干净净，刚才那血溅的到处都是，愣是就没一滴血沾染到他身上。
他不慌不忙，先给自己倒了杯茶，这一屋子狼藉里，也就这一桌稍微像样点，这人坐在混乱中，慢条斯理喝茶，倒也还能喝出几分优雅。
叶青瑛喝完，抬眼就和算命的视线相对，他招了招手，道，“先生别慌走，来坐一会儿吧。”
也不管对方应没应，叶青瑛说完，又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茶，摆在自己的对面。态度非常好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老头站在远处看了他一会儿，像是那张桌子上坐了个什么蛊惑人心的鬼怪，一面知道不可以随便接近，一面又对盛情难却。他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场面顿时有点僵住了，谁都不急，阿花最急，它有点不太明白这个人为啥不动了，于是在后面蹲着又催着叫了一声。
“汪汪！”又响又清脆。
一人一狗，老头这是走不了了。
小二还在远处看着，他现在有点疑惑这位白衣人是不是也来找他老头麻烦的，今天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小二想着，心说，怎么今天算命的不给自己算一算，实在是不要出门比较好。
最后算命的还是规规矩矩过去坐下了。他坐下以后一句话也没说，倒是没了刚才那般从容不迫，看起来有点紧张，小二惊奇的发现，这老头的背好像没有刚才那么弯了？他觉得有点不太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三看了看，这老头确实是有点不一样了。
难不成这算命的真是个江湖骗子？小二心里想着，正盯着想看个究竟，这时候只听那狼狗呜咽了一声，那白衣人听到了，忽然歪了歪头看过来，他视线冰冰凉凉，小二顿时就定在了原地，后背发麻，只见白衣人忽然笑了笑，冲他做了个摆手的手势，这是要他别管这么多事，否则就不能保证他的小命了。
小二拼命点了点头，连跑带爬的夺门而出，生怕多听一个字就被断了手脚什么的。
“老头”端起杯子，把茶一饮而尽了，然后抬头看着叶青瑛，等着他说话。
“好久不见了，将军。”叶青瑛直接问候了一句，“给我也算算命吧。”
在这里遇到叶青瑛一点也不奇怪，作为一个北疆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要是见不到这个人才真的是有问题。虽然对方这张面皮做得实在精致，北疆这一片地方又是天然的保护色，路上什么古怪的人都有，也并不却他这一头白发，燕临川刚刚出来那会儿还对白衣白发什么的有点敏感，但是后来也就习惯了，所以这一开始他也没有认出来叶青瑛，直到这个人刚才拔刀出手，叶青瑛并不隐瞒，提示到这个份上，燕临川怎么也该认出来了。
叶青瑛也一定认出来他了。
燕临川坐在这里之前，设想过很多场面，也设想叶青瑛会说什么话，只是没想到对方上来就是一句摊牌，实在是非常直接，非常叶青瑛了。
只见这个“算命的老头”笑了一声，这个时候没必要装了，他便把那白胡子扯了下来，易容的脸还没撕，没了胡子倒是比刚才看起来年轻一点，大概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的模样，他叹了一口气，说：“你怎么认出来我的。”
燕临川自认为这个装扮十分完美，他在这里混了这么久也没被发现过，甚至是卫影第一见到他也被糊弄了过去，所以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叶青瑛是怎么认出来的。
叶青瑛笑了一下，他现在这个脸笑起来的时候有点过分朴实，不紧不慢给他解释道：“你打结的手法是不是只有一个，上次你给我包扎的时候我看了一眼。”
他说着，拍了拍了自己胸前的地方，燕临川反应过来，那是他放钱袋的地方，刚才确实是打了结，一时有点佩服，不知道叶青瑛在那个角落里是怎么观察得这么仔细的。
两个相互熟悉的人顶着两张互不认识的面皮，坐在这里闲聊，是旁人看不出来的诡异画面。
久别重逢突如其来，反倒是格外平淡，燕临川还觉得当初分别的近在眼前，这时候还在想说什么比较合适，没想到叶青瑛还记着刚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好，那就开始算命吧。”
燕临川一时语塞，看了他半，“怎么算。”
“你问我……就刚刚那么算啊？那小二说，你是神算啊？”
燕临川不知道他听的是哪个版本的，“你也信吗……行吧，那你要算什么。”
叶青瑛屈起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声，思考了一阵，开口道，“实不相瞒，我和一个友人方才重逢，就请劳烦算一算……这次我请他留下，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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