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22）

天生神力者并不可算为强者，只有天生神力且能控制的人，最终才能将神力为己所用，才有成为强者的可能；而不是被这种力量控制，无法驾驭力量的结果只能是被力量所拖累，这样的例子很多，最终也都没什么好下场。
春山君是这么说的。
“要控制力量其实也不难，但最重要的一点，你要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敌人不知道你的弱点最好，但是你自己一定要清楚，因为击败弱点的最好办法不是无视，而是找原因然后克服……青瑛，你的弱点在哪里呢？”
“弱点……？”青瑛重复了一声，这词对他来讲好像有点陌生，又或者他从来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有弱点吗？想了半天，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真没有，还是懒得考虑就放弃了，“我不知道。”最后他这么说。
这段时间青瑛已经学习了很多东西，加上他理解能力又高，比起刚来那会儿，其实已经进步了不少了，正常沟通没有问题，大部分交流也都听得懂，但是有的时候，他的反应还是有些……和常人不一样，就像春山君从一开始注意到的那样，青瑛也许是没有痛觉，或者说没什么感觉，所以他对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兴趣，冷冷淡淡的。
他没有痛觉，就像一个武器，所以勇往无前，除了自身的灵力足以加持，还因为他没有恐惧，才能不退缩，多少人见好就收了，谁也不想和这样的人硬碰硬，也不会死磕，没人打得过他，也没人想和他打。
这么看来也应该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灵力和感知都超越了一般人，灵力还好说，没有感觉这一点就凌驾于很多平凡人之上——没有痛觉、看起来没有弱点，除非能一击毙命。
但也没那么简单，他又有实力放在这里，想要击中要害更是难上加难。
要是弱点可以指代一个害怕的东西，那么青瑛没想出来也能理解，他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但弱点不单是指恐惧。
春山君摇了摇头，说：“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害怕琴门的接近？”
还有初见春山君那会儿明显的敌意，春山君现在毫不怀疑凡事靠近过青瑛的人恐怕都得吃点苦头。警惕不是一件坏事，但是过度的反应就有点不太对了。
青瑛听了，皱了皱眉头，解释说，“没有害怕他。那就是个……习惯。”
春山君说，“好，你不怕他。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习惯大概就可以算作是你的弱点了。”
青瑛疑惑地看着他。
习惯怎么又变成弱点了？
只听春山君继续解释道，“虽然看起来这个习惯是帮助你不分敌我的解决了很多麻烦，但其实呢，它控制着你，控制着你的力量……还记得你以前对自己出手有多狠么，因为你自己无法控制力量，它是因为这个习惯而失控，不是因为你，明白么？”
青瑛好像觉得明白了，随即又陷入了另一种困惑里，“但是我不相信他们，必须得先下手才行，不然万一……”
万一我不出手，最后死的就是我了。他想着，并且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不然也许早就不能活到现在了。青瑛又想到，以前在山洞的时候还被猛兽暗算过，那还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那个时候还不想现在这么敏感。
春山君见他皱着眉头在一边纠结了半天，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没多作解释，只默默伸出一只手，衣袖静静地从他掌心滑落，修长的手指穿过朦胧月色，他把手递到青瑛面前，说，“你现在敢碰我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
青瑛这么想着，盯着面前的手盯了半天，却还是犹豫了好久，才终于抬起了胳膊，他五指握了握空气，好像在心里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接着有点颤抖的指尖才碰在春山君的指节上。
“害怕吗？”春山君问。
青瑛注意力全都在手上了，闻言先动了动嘴唇，才接过话道，“不怕。”
春山君勾了勾嘴角，忽然将手指一收，青瑛不设防，整个人都被春山君拉着往前走了一步，两个人之间一下子没什么距离了，青瑛心里一跳，眼睛瞪着，因为太过惊讶，连挣脱都忘了。
有点像吓倒忘记飞走的灵鸟，一惊一乍的还有点反应迟钝。
春山君接着问，“这样呢？”
这大概已经是习惯要打人的距离了。
“不怕……”青瑛沉着地吸了一口气，他看到春山君的脸，努力想做点什么来压下要动手的想法，只是手被春山君拉着，他就开始想咬嘴唇。
他这点套路春山君大部分都知道了，这种不能残别人就要开始自残的精神令春山君很是服气。
只见春山君一抬手，很干脆地捏住他下巴，他手有点凉，青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被迫抬了头看向春山君目光，很近，青瑛没在这个距离直视过春山君，脑子里瞬间啥也想不到了，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到底应该想什么。
“抱歉，要不是你下手没个准数我也不拦着你了。”春山君放开他，本来还好好在说，只是又想到这场景似曾相识，不由有些恼怒，声音不由严肃了点，听着就比较有气势，有些平常没有的威严，“况且，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以后别这样了？”
青瑛理很亏，没敢讲话，而且已经懵了，半了一句，“……对不起。”
他低着头，春山君只能看到他的头顶，青瑛学着他的样子扎的头发，头顶的头发也梳理的很整齐，春山君伸手把混进头发里的一片小树叶摘了下来，动作轻柔，但同时说出口的话却并不，“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你又没有伤到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况且……如果你永远因为感知不到而肆意伤害你自己，那你也永远不可能伤到我分毫。如果你无法理解我刚刚说的话，你的能力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仅不是什么宽慰鼓励的话，而且还带刺似的扎人。
青瑛猛地抬头看他，眼神里好像在质问春山君凭什么可以这么说。
春山君迎着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说：“不服气？比试一下吗？”
要比试一下吗？
放在之前青瑛肯定不想，他觉得春山君可能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人了，要是对着春山君动手，他应该是做不到，虽然第一次交手的时候输了，青瑛还是挺不服气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春山君这番过分的有点不像是他会讲的话。
青瑛这个脾气顿时就给他撩起来了。
“要比。”青瑛果断地点了点头。
春山君一副已然料到如此的样子，他点了点头，松开了青瑛的手，一边缓缓卷着袖子，一边散步似的往后退开了几步，语气轻松地说：“好，你准备好了就来吧。”
这语气好像是他不需要怎么准备就可以应对青瑛一样，轻松的和平常逗逗踏云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青瑛站在他对面，刚才那股气劲过去了一点，看着春山君神色如常地站在原地看着他，顿时又有点慌乱，平常对着别人一招接着一招想都不想的就下手了，现在面对着春山君倒连出手都有点犹豫，完全想不到平常都是拿什么招式开场的。
他甚至有点想走人了。
但是春山君自从说了要教他之后，就总和他作对一样，要是放在平常一定说算了不追究了，但是这时候偏偏不给他退路，只见春山君缓缓抽出腰间的折扇，拿在手上敲了敲扇柄，开口道，“既然这样，那我先来吧。”
青瑛：……？
青瑛怔愣地站在原地，他发誓自己一直盯着春山君的方向，可是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只感觉一阵微风拂过，静止的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兰花味道，就这么一瞬间，他还抽空想了一下，好像是春山君身上的味道，他们门前的院子里好像就有白兰树。
他愣神的功夫，只听耳边有人道，“我要是刚才下手了，你现在已经死了。”
春山君没动手，只是扇柄意思意思地点了一下脖颈，要是在那里来一下，谁都救不回来。
青瑛呼吸一滞，恐怕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惊吓”，以至于浑身僵硬，他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作何反应，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和春山君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
这不仅仅是灵力的悬殊，就像春山君多说的那样，他不知道怎么驾驭自己的力量。因为一旦有人接近他，他就只剩下本能的习惯反应了，然而春山君是被他强行隔离在习惯之外的人。
所以他只能一动不动，而不是抬手反抗，因为青瑛也很明白，他抬手反抗的话，就会控制不住力量。
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青瑛忽然就明白了。
什么是弱点？就是明知有危险却不能反抗，不是因为没有能力，而是因为没有办法。
如果他能控制住自己的力量，确保在伤害到春山君之前及时停手，那么这场比试对他来说也没有这么困难，也许还有反抗的余地。
可是他不敢。
春山君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青瑛看着他肩上那件袍子还稳稳搭着，青瑛低下头，看见月光把春山君缓缓走过来的身影拉的很长。
“想明白了？还是放弃了？”春山君的声音响起，感觉隔着月光，这声音显得有点遥远，好像还夹着似有似无的叹息。
心里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青瑛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低声道，“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避开危险的方法不是把别人划分为可信和不可信，如果自己无法驾驭自己的力量，也会给信任的人带来麻烦。
他信任春山君，也许以后也会信任琴门，但是青瑛自己却不能保证永远都不会对他们动手，就像今天对琴门那样。
春山君嗯了一声，他这个角度看不清青瑛什么表情，于是他顿了一下，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是不是有点过于严厉了，于是不由地放缓了语气，接着说：“好，想明白是第一步，你不用着急，一步一步来就好。”
青瑛点了点头，“明白。”
春山君又打量了他一会儿，确实没从他表情上看出什么来，“嗯，不早了，今天就这样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嗯。”
春山君站在原地，看着青瑛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慢慢走远了，月光洒他背后，莫名觉得有些冷。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是踏云的。
春山君靠着树，闭着眼，听着这脚步声，叹了口气，扬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不是没走，是又回来了。”琴门啧了一声，月色被他拦在身后。
“回来干什么。”
琴门很不要脸的秒答，“看戏。”
春山君没搭话，起身要走了。
“哎……你有没有点意思了。”琴门说，“要不说你刚才对人那么狠呢，教人是那么教的么？”
春山君脚步一顿，回头看他，“要么你来教？”
“我？？”
“我也觉得自己不太合适，他对我下不了手，再狠的话我也没了，要是今后还是不行，那我也……”
琴门瞪着眼看他，“我教他那我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吗？”
春山君打量他一会儿，没反驳，“也对。那还是算了。”
琴门仙君觉得回来就是找气受的。
“我就是不放心想回来看看，毕竟不是什么一般人，我总有点担心。”琴门边气边说，“毕竟有狰河这么邪气的人在前，我自然有点……不过刚刚看他那样子，挺好的，你这么……不会教人的人都能给人开导好了，虽然办法狠了点，但是有用。”
春山君不知道琴门仙君这是贬是夸，干脆不接话。
琴门说着嘿嘿一笑，抱着胳膊看着他，说，“不过话说回来，我头一次见你对人这么上心，你之前不会认识他吧？”
“不认识。”春山君瞥了他一眼，鄙夷道，“何况他说之前睡了三百年，我去哪儿认识？”
“睡了三、三百年？”琴门愣了一下，他虽然猜到青瑛应该不像看起来这么年轻，但是也没想到三百年是这么过的，不由追问，“那之前呢？”
春山君继续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我要是知道，那我还说不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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