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23）

琴门本来是为了狰河的事情而来，等临走的时候出了青瑛这么个事，他哪里还管的上什么狰河，满脑子都只想着青瑛那身不可估量的灵力和不明来路的神秘身份了。
就是不知道春山君是什么态度，琴门没好直接说，他觉得青瑛的能力要是能好好培养一番说不定真能成，或者什么也不做，在烟岚岛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的确多久也都能生活下去，难不成春山君真要把人一直都留在岛上吗？
琴门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人都是想要往上走的。春山君几百年前也不是这么佛的仙君，何况青瑛眼下对什么都很好奇，什么都想去学，他甘心待在岛上吗？
未必。
琴门仙君去而复返，就是半路上想了想，觉得应该和春山君说说这个事情，等他到的时候，就见到两个人正在切磋，其实可以说是春山君单方面在欺负人。
曾经跟着帝君驰骋战场的春山君已经隐居在烟岚岛多年，当年的戾气已然被这岛上的生活磨灭的差不多了，现在走在哪里都是态度谦和的春山君，根本也看不出当年桀骜不驯的影子，他站在月色中，长袍飘飘，墨色的长发规规矩矩地束着，就像他控制得当的情绪，人们在他脸上，很难看到什么过分激烈的感情，包括笑、皱眉等等，他都只表露一点，叫人只能从中恰巧体会到他的现在的感情，但是再多就不行了。
自从隐居到此之后，他一直很克制。甚至越来越克制，琴门想，全仙界大概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看着春山君的一举一动，仿佛看到点当年的影子，他生气时是真的生气，笑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笑，他在青瑛面前也毫不吝啬笑意，好像他那层控制着他情绪的外皮这时候已经剥落了，现在是真正的春山君。
向来嫌教人很麻烦的春山君也有这么教人的时候，虽然过程有点不太温柔，但对于这位来说，已经很稀奇了。
令琴门仙君大开眼界。
于是琴门看着看着，准备好的话也没说出口，又被春山君口中的离奇的经历惊到了，顿时感觉来历不明的少年有点不简单，又接着想到，这该不会是个大麻烦吧？会牵扯到春山君吗？有别人发现到这个问题吗？
琴门这一想，又想多了，但是偏偏倚在树下的那位面不改色，还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态度站在边上赏着月色，也不懂琴门为什么总是大惊小怪的。
“你真的不要查查他是什么来历吗？”琴门忍不住问。
“他都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何况天界统共也就那么几件大事，你我都没听过和他有关的，查与不查有什么区别呢？”春山君反问道。
琴门心里是觉得他说的没错的，但是又很不放心，要是青瑛是个普通人，不知道就不知道了，但是偏偏他那身灵力一点也不普通，这就有点令人担心了，“所以我问你是不是认识他……”他嘀咕了一句，“你真的信任他，万一他骗你呢？万一他什么都记得呢？万一他其实是什么被封印的危险人物呢？你想想，那可是三百年，这本来就很不正常了。你就不怀疑？”
琴门这一通“万一”三连问，问的春山君想直接把他赶出去。
春山君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琴门在一边等了一会儿，觉得他可能等不到回答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月光太过苍白，照在春山君的脸上，感觉表情也变得很是脆弱，琴门待要细看，却发现春山君只是看着某一处发呆，脸上根本也没有什么别的表情，琴门觉得自己大概是产生了什么幻觉。
“算了。”琴门说，“我就是这么一问……那我这回真的走了。”
春山君这才回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琴门仙君伸手一招，云雾从四方涌来，汇集在一起，琴门乘云而上，还是回头看了春山一眼，动了动嘴唇。
春山君颇为头疼，“……有话便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啰嗦了。”
琴门乘在云上，本来应该是仙气飘飘的一副场面，就看见琴门又是挠头又是叹气，半：“没什么别的……我之后应该会待一阵子，不去外面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告诉我一声。”
春山君微微仰着头看向他，点了点头，“嗯。”
“还有，今的那个狰河的事情，你也别忘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小心一些总不是坏事。”
“好。”
琴门说完，又挠了挠头，“行，那我走了，保重。”
“保重。”
轻风拂过，春山君眯了眯眼，琴门乘云而去，不一会儿便不见身影了。
烟岚岛的天边泛起了一些灰色，前方的视线越发清晰起来，春山君抬头看了看，天快要亮了。
春山君回屋小憩片刻，阳光透过云层出来时，春山君打开屋门，早晨的空气随着温暖的阳光从打开屋门间溜进房里。天空中一大团白云慢悠悠地从屋顶经过，春山君环视了一圈，最终视线移到了自己正对面，落在青瑛的紧闭的屋门上。大约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那屋门并没有因为他的目光产生一点儿动静，还是紧紧闭着，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根本就没有人住在里面。
青瑛就在房间里，春山君知道他哪里也没去。只是从昨天回来之后，他就没再出来过。
春山君低垂了视线，什么也没说，然后慢条斯理地把头发扎起，随手拿了件外袍披在肩上走出了屋门。
屋外阳光很好，鸟雀在树枝上三三两两站了一排晒太阳，院子里有点热闹，春山君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册话本出来，到院子里坐下，书就随意的摊开在膝盖上，目光缓缓地看着。
天气很好，岛上安安静静的，再适合看书不过，春山君目光沉静，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视线从一排排紧密地文字间穿过，大约看了一会儿，他目光有点出神，第二页迟迟没有翻。
春山君皱了皱眉毛，总觉得今天有点没什么心思看书，但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也从来没觉得有这么难受。
好不容易稍微有点集中注意力了，没一会儿，踏云又溜达进来了。
仙鹿踏着优雅的步伐，在青石板地上迈出一连串“哒哒哒”的脚步声，欢快又活波，这一看就是来找青瑛带它去玩的。
春山君被再次从话本中拉了回来，他抬头看了一眼绕着青瑛屋前兜兜转转的踏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叹了一口气。
眼里只有青瑛的踏云这时候好像才发现它主人也坐在这里。
它看了看青瑛紧闭的屋门没一点动静，一边还相当委屈的冲着春山君哼唧了一声，然后站在原地考虑了一下，最后决定勉为其难的先到春山君这边来晃悠一圈。
其实两个人的屋子中间也只是隔了一个院子而已。
踏云凑到春山君身边，伸头过来嗅了嗅话本，然后很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春山君继续叹气，伸手摸了摸鹿头。
“现在没人带你玩，你自己去散会步吧。”他摸着摸着，又这么和鹿说。
踏云不能接受，甚至偏开了头，又哼了一声，踱着步子绕着院子溜达了好几圈，每每溜达到青瑛的屋门前，它就停一下脚步抬头看看屋里的人是不是已经出来了。
春山君以前都不知道，踏云居然还是这么执著的一头鹿。
“唉，转的头晕，踏云啊……”春山君把话本合上，觉得今天是看不下去书了。
那鹿精得很，听得出来春山君的语气，便丧气地回到院中间，在树下卧了下来，头搭在地上，但它还没有放弃，就这样还时不时的抬眼看看青瑛到底有没有出来。
这是第一天早上。春山君就当做没看见，当然他的话本最后也没看下去，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青瑛还是没出来，踏云原样又来了一遍，春山君觉得不要和鹿过不去，于是去房里看书了。
第三天，春山君刚刚在院子里坐下，踏云踩着点又来了……
“真的服了你了。”春山君对踏云说。
踏云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歪着头看他。
春山君看着他想，踏云这样竟然还让他觉得有点可怜。不禁想起平常青瑛在的时候这鹿根本不会这么烦，现在好了，他书也被搅得看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是谁把踏云惯成这个样子了，想在院子里看个书竟然还要先把它安排好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前踏云和他两个人生活在这里的时候完全不敢这样，现在就不行了。
不是我想去打扰，只是我得先想办法把踏云先解决，不然这日子没发过了。春山君想着，站起身，终于打算去敲正对面的屋门了。
踏云一瞧，腾的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一起去了。
春山君抬起手，先看了踏云一眼，后者用充满希望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看他，春山君心里叹了一口气，最后指节落在了门上。
“咚、咚、咚。”
缓慢又有节奏的三声敲门声，沉闷的尾音消失在空气里，房间里没有动静，还是很安静。
没人应答。
春山君手上停顿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踏云，很想和他说“你看，青瑛他不在房间里”让它就此作罢，但是这话没说出口，他又想了想，青瑛真不在房里了？那能到哪里去？这么一想，反倒是春山君自己有点不放心了。
“青瑛？你在吗？”春山君站在门口问。
这回屋子里好像微微传来一声响动了。
“青瑛？”春山君的声音扬起来了一点，屋里的情况未知，不过既然有动静，青瑛应该是在屋里的，一个人关着不吃不喝三天，无论怎么想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你在屋里吗？回话？”
也许是春山君的语气不自觉有点严厉了，这回屋里终于有动静了，听起来像是有人急急走过来，然后中途被绊了一下，接着又连蹦带跳的往前走，然后听见青瑛好像是终于想起来要说话一样，急匆匆地回应说，“有，我在。”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踏云首先凑过来蹭了蹭青瑛的腰，被青瑛一把抱住了脑袋揉了揉。
揉着揉着，他抬头看到了春山君一眼，春山君也正看着他。
三天没见，春山君觉得面前这个人有点不太一样了，具体是什么不一样又想不到，随后又立刻否定了自己，心想自己大概是产生了幻觉，才三天而已，又不是三个月。
也有可能是青瑛的精神看起来比先前好了很多，他头发还整整齐齐地束着，长袍也没一点褶皱，虽然还是那样安安静静的，但是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有些生动了。
春山君目光落在他眸中，低声问，“怎么一开始不回话。”
青瑛回忆了一下，之前好像是有人在敲门，但是他没顾得上，后来听见春山君的声音才回神的，“我……一开始没听见，在想事情。”
“嗯。”春山君点了点头。
看来不管青瑛说什么理由，春山君都是无条件点头。
春山君点完头就不说话了，两个人忽然陷入一种无言以对的僵硬中。
青瑛抿了下嘴唇，想了想问，“春山找我有事？”
“无事。”春山君回答说，然后看了一眼踏云，“只是踏云在院子里找你三天了，我要是不带它来敲门，它就没一刻歇停。”
“哦，踏云找我……”青瑛揉着踏云头的手一顿，“几天？”
春山君重复了一遍，“三天。”
青瑛万万没想到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阳光照进房间里了，“都、都三天了……我三天没、没出门？”
没练字、没看书、没和春山君说话、没陪踏云散步……
青瑛想起自己刚刚还问春山君有没有事，顿时觉得自己大概是傻了。
怪不得春山君会来敲门。
“这……我……”青瑛磕磕绊绊的，太过震惊以至于不知道怎么说话。
“我刚刚煮了茶。”春山君看着他，侧过了身子，“既然这样，你要不要出来喝一点？”
“哦，好，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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