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21）

烟岚岛入夜之后，包裹在周围的云层都像是都一齐睡着了，风也不动、云也不动，从香炉中升起的寥寥青烟笔直、平稳地上升，形成了一条连接天地的细线，只有人或者灵鸟灵兽经过地时候，这烟才猛地晃动一下，歪扭出一道不和谐的曲线来，不过很快又恢复了。
这么晚了，踏云都已经歇息了，寝殿前的庭院里竟然还有人没睡，站在树下的人影随着月色下的树枝轻轻摇曳，有些分辨不清。
正是春山君倚在树下，披了个厚袍子，淡青色的衣摆松松散散地垂落在地上，也没人顾得上。春山君头靠着树干，仰着看向天空，有点出神，青瑛走到边上了，他才有所察觉，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怎么没去休息。”春山君问。
青瑛站在他跟前，又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说：“春山，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春山君偏着头看向他，没说话。
这话他想了半天，应该是琴门还没走的那会儿就在想了，看得出来，春山君和琴门仙君关系不错，琴门仙君这次吓得不轻。青瑛想，就连和他道歉的时候，琴门仙君都没缓过神来，隔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回应。
青瑛还记得琴门当时看他的眼神，震惊、疑惑，面对未知的危险的时候大家的第一反应通常都差不多，青瑛想起了之前那些小仙，眼神也都相似，好像未知的力量都会成为或者即将成为仙界的祸害，一定要尽早处置。青瑛真的受够了这种视线。
好在琴门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也不至于那么大惊小怪的，只是看了春山君一眼，若无其事地从地上起来，拂了拂灰尘，琴师随性惯了，他本来也就打不过春山君，论灵力还是差一截儿，那会儿不存在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有春山君站在前面，琴师还感到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琴门想，果然是不可貌相，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伙子，下手竟然这么狠啊，要不是春山君在，今天大概就要交待在这儿了。他自己缓了缓神，才对着僵持在原地的两个人打圆场，“哎，我也没事，就是胆子小吓了一跳，其他什么事也没有，我说你俩也别站在那里傻站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青瑛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也没说话，抿着嘴唇一动不动站着，和石化了差不多。
于是春山君当时也没有多说什么，让青瑛先回去了。
他站在原地，琴门也站在原地，和他大眼瞪小眼。
琴门说：“果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啊……你是不是瞒着我？到底从哪儿找到这么一个……嗯……他应该还没仙籍？我刚刚又想了一遍，确实是没听过这个名字。”
“没骗你，真的是踏云带回来的。”春山君说，“就是以前太小心了，对别人有点戒备，也不是针对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这点小风浪我还能在意么。只不过他这招还真是厉害，他看起来就像刚到仙界的小少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的……一般要多少年才能修炼到这个水平？我想想，帝君身边那个文华老头，算是中等水平吧，他修炼到现在那身灵力耗费了多少年……五百年？他有青瑛厉害么？应该没有吧，我感觉我努力一下文华也打不过我……”琴门掰着指头算，“那青瑛呢？少说也得修个三五百年了吧？在仙界这么久，都没人知道他？他这日子怎么过的？”
琴门仙君功夫不高，但是脑子很好用，脑筋动一动，很快推算出个大概，都用不着春山君开口给他解释。
“那就难怪了……”琴门啧了一声，不由得又感叹了一句，后知后觉地介意起别的东西来，“不过也太厉害了，我刚刚老觉得他是我弟弟，压根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完了完了，这以后青瑛不就觉得我太弱了吗……”
春山君打断他，“你先想多了。”
琴门当时以为春山君要安慰他，眼睛一亮，“哦？难不成他觉得我……”
春山君果断说，“不是，他是觉得没有比他厉害的。”
琴门：哦……
然后琴门临走前，不经意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嗯？”春山君站在他身边，闻言看了过来，“什么打算？”
琴门想了一下措辞，然后才说：“你看，我就是想青瑛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了，你就打算让他待在岛上……练字？”
春山君沉默了一下，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此时此刻，青瑛站在不远处，他严肃又认真，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特别的诚意，让人知道他不是说说而已。春山君毫不怀疑，只要他说一句麻烦，青瑛立马就能走。他忽然想到了初见青瑛的时候，对方对自己下手特别狠的样子，想来现在的心情和当时也差不多。
春山君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先说，“先过来。”
青瑛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过去了。
春山君看着他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哭笑不得地说，“怎么了，我看起来像妖怪吗？”
青瑛摇摇头，抿着嘴，也不说话，一副“我就等着你发落”的架势，严肃到春山君觉得自己有点太不严肃了。
这个氛围也太不利于聊天了。
春山君只好先说他最关心的，“烟岚岛现在也是你的家，你放心住在这里，我不会赶你走的。”
听了这话，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青瑛的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
气氛总算是缓和了许多，春山君接着问，“青瑛，你觉得琴门仙君怎么样？”
青瑛这回也没犹豫，果断点了点头，看起来虽然是差点把人家教训了，但是印象却出奇的还不错，以至于青瑛现在有些懊恼，他皱着眉头道，“我那会儿……”
春山君继续道，“人、仙、魔，其实每个地方都没有绝对的好人，当然，也并不是说大家全都是坏人……仙界也是这样，如果有一个人不友善，那么也会有人很友善，有些警惕心固然是没错的，但是也要去适应陌生的环境和人，你这么厉害，沉着地观察一下再动手其实也不迟。”
青瑛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还直愣愣地看着春山君，感觉他从来没听过有人告诉他这些东西。
过了一会儿，才听青瑛说，“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有时候。”
春山君便接着说，“如果你能控制自己，那你比现在还要厉害更多了。你想变得更厉害吗？”
更厉害？青瑛点头，“想。”
“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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