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36）

青瑛低下头，没人能看到他脸上是何种表情。帝君把这话给青瑛之后也不催他，托着腮，一面等着青瑛的回答，一面用眼神扫过在场的一众人等，这眼神背后颇为探究，让本来就安安静静的大殿上气氛越发有些沉重。
若是依着帝君的意思回答，那么青瑛接下来又要返回魔界的战场上，可要是不这么回答呢？众仙不说，心里也都知道，谁要是在这档口开口了，那必然不会说反对的话，否则就别开口，聪明人都闭嘴保平安。
连性格直率的北方武神官现在都和他们一样，一言不发地站在五个人当中，其余三个武神官压根也没想多话，更何况帝君现在并不看他们意见，也不是真的看青瑛的意见，他就是想问问青瑛愿不愿意带兵出征罢了，退一万步说，帝君有令，谁有能在他面前说出一个“不”字呢？
不得不说帝君这一招真的狠。在这么多人面前问，这么一问，明摆着就是一点余地都不给留。
不过也许是青瑛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大家总觉得他不会按照常理出牌，一面心里清楚他会说出什么回答，一面又有些期待他会不会说些不得了的话。
青瑛显然是叫这些人失望了。
只见他稍作考虑，很快便俯首道，“一切听从帝君安排。”
帝君笑了笑，“青瑛果然不会令我失望。”然后他便又看向众仙，道，“此次进攻魔界，武神官青瑛依旧是这次行动的统领，此事重大，成败关键都在此，从今以后，但凡相关之事，都要与武神官知晓，明白么？”
群仙自然称是。
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大事定下来了，帝君也觉得疲乏了，他该说的也说完了，这会儿皱了皱眉头，一边按了按眼睛，一边摆了摆手，示意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众仙会意，今日不知道怎么，帝君这么一挥手，底下一种人等莫名感觉松了一口气，例行行礼之后便陆续退出大殿。站在后排的人先走，武神官们还站在前面，等着前面的人走出去的功夫，简单的说了两句话，原本四位武神官常年各守一方，平时也没什么机会接触，除了这种大场合下大家才能聚在一起，不过也没什么话好说，几个人都太熟了，又都是上阵杀敌的将军，平时就行事果断，要说到寒暄什么的都不太擅长。现在多了青瑛，几个人相处也没什么改变。
青瑛跟他们就更不熟了，想来他既没有在任何人的手底下干过，封了武神官之后就一直在外杀敌，除了之前听过北方在群仙会上说过话有点印象，剩下的三位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寒暄就更不必提了。
这时候他正站在边上听四个人简单的问候，末了被人拍了拍肩膀，青瑛转头一看，是西方武神官何圭。
“辛苦了。”何圭笑了笑，他在四个人之中看起来最年轻，不过留了两撇胡子，看起来还增了点稳重感，但是他一笑起来，就有那么点不太稳重，非但不凶了，那小胡子还特别的亲和，说是教书先生恐怕都有人信。
青瑛之前和他也没说过话，何圭突然来这么一下，青瑛也有点懵，不过面上还是点了点头回应，“言重了。”
何圭接着笑，他认真地打量着青瑛好一会儿，才说：“这段时间没少听说你的事，想着得空得见你一面，不过你一直都在外征战，没什么机会和你说说话。说起来你在我们之间应该是最小的，身手厉害，带兵也有一套，果然帝君如此欣赏不是没道理的。”
“过奖了，运气好而已。”
“还这么谦虚。”何圭叹了口气，“不过此次任务艰险。理应我们都应该协助你办妥此事，奈何四面都动荡不堪，你知道，魔界其实也时时刻刻在找我们的破绽，我们一刻不敢懈怠。”
青瑛摇了摇头，“无事，大家各司其职，本就应该以大局为重。”
“不过，既然你即将出征魔界，作为过来人还是忍不住想说两句。”何圭说着，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青瑛。
青瑛点头接道，“请讲。”
“四长老虽然可以说是魔界最为狡猾奸诈，但是除掉了他们，魔界并不是没有这样的手段了，或者说他们那里从来不缺各种手段，魔界之人现在虽然势弱，但是目前定然也时刻戒备，他们阴险的很，魔界除了魔君之外，还有一员大将坐镇，万万不可轻敌。”
青瑛应了一声。
几个人跟着队伍，缓缓往前走。何圭不知道是产生了什么一见如故的感情，本来是想和青瑛提醒两句的，结果越说越多，最后只听他一个人讲。青瑛听着听着，余光只见春山君的身影从边上过去了。
春山君目视前方，衣袖飘飘，墨色长发梳理地整整齐齐，就和一直以来一样。青瑛暗地里看了眼他的方向，正是十分犹豫要不要上前去问候。
要说现在上前吧，恐怕是有点太突然了，况且边上还有很多人，感觉不是很方便。毕竟现在他走到哪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瞧，青瑛自己都受不了，要是顶着这么些目光再去和春山君说话，他想想就已经受不了了；可要是现在不去，说不定春山君一出去就乘云回去了，到时候就更难办了，一年前青瑛武神殿建成，  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没那么名正言顺的可以往烟岚岛跑了。
青瑛自己纠结了半天，忽然又一想，有人看着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不能去烟岚岛了，他依旧还是春山君的徒弟，又不是什么陌生人，还会有谁来说他什么么？
如此一想，他又有点底气了，正想趁着机会上前，脚还没迈开，只听帝君忽然咳嗽了一声，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剩下的人以为他还有事没交代完，都停了脚步。
只听帝君这时说，“对了，青瑛先留一下。”
这又是什么事？
众人在他俩之间来回看了看，没看出来什么，还是决定不要多管闲事，该离开的继续离开了。
青瑛脚步一顿，便站住了，低头道，“是。”
何圭还站在他边上，闻言也不好拉着青瑛再说废话了，他看了一眼帝君，对方脸色还可以，何圭想了想，最后又拍了拍青瑛的肩膀，“那你……保重，我先走一步。”
青瑛点头，“多谢。”
春山君已经走过去了，他脚步一停，偏头看了一眼，只见帝君从座上起身走下来，青瑛低着头站在殿中，背后的长刀被布一丝不苟地包裹在里面，布上也沾染着血迹，比他衣服上那些要明显多了，看起来特别有威慑力，也是大家见到他都要让着走的原因。
春山君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跟着人们一起离开了帝君殿。
“哎，正找你呢，你怎么不走……哎？青瑛呢？我也没看见他。”
春山君行至帝君殿外，只听琴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确实没有见到第二个熟悉的身影，疑惑道，“哎？不对啊，我老早就出来了，青瑛不在里面了吗？我不可能看漏了吧……”
“他还在里面。”春山君说着，看了他一眼，“你在这儿干什么？”
琴门奇道，“青瑛多久没回来了，这回来一次可不得见见么。”
“……”春山君简直无话可说。
琴门也不管他，走在他边上，边走边絮絮叨叨的，“真没想到他今天突然回来了，我吓一跳，青瑛现在真是……看起来有那么点不一样了，有大将军的意思了。这几年只听到别人传来传去的话，我当初还不信，虽然我们青瑛确实不错，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哎，今天看了才知道，啧啧啧……”
“所以呢？”
“所以我们等他出来？”
春山君哼笑一声，准备走了，“那你自己站着吧，我先走了。”
“啊？哎哎？我这还不是为了……”
帝君殿上，随着众仙离去，殿内忽然显得有点黯淡，长明烛火依然还稳稳地燃烧着，帝君从他的宝座上走下来，小仙童跟着把长袍给他披着，帝君最后站在青瑛面前，青瑛低着头，视线之内可以看见长袍落在地上的一角，黑底的长袍，衣摆上绣着暗金的祥云纹样，青瑛盯着发了会呆。
“青瑛，这段时间在外面辛苦了。”帝君先这么说了一句，又问，“讨伐魔界不是小事，想来仙界没有人能胜任此事，除了你，但是这次和以往不能混为一谈，假如你得胜归来，不知道是仙界，就连魔界也得尊称你一声战神，但是你若是败了……”
帝君这话没说完，青瑛看了他一眼，能从眼神里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想说，若是败了，估计连回来的命都没了。
“请帝君放心，我……”
帝君一抬手，就把青瑛的表决心给打断了，“我明白你一定会尽力而为，不过这次你一个人单打独斗难免有些勉强，所以另有安排一人，此次和你一同前去。”
“……”青瑛心里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帝君说，“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你封神官，狰河也封了副将，他也算是你军中的一员，不过之前我让他去执行别的任务去了，正好也快回来了，这次……你们就一起去吧。你们二人能力有目共睹，我比较放心。”
这真的能放心？
青瑛愣了一下，心想着帝君该不会忘了之前是哪两个人在群仙会上打起来了吧？他到目前为止都没忘记狰河临走前那一眼，十分怀疑。
“帝君，我一个人习惯了，不如……”
帝君好像料到了他要这么说，“军中总不能只有你一个主将，有事都忙不过来。狰河和你之前有些摩擦，不过那也已经过去了，你们之前没合作过，等他回来，我给你们三天，都调整一下状态，三天时间一到立刻带兵去魔界。”
“……是。”
帝君说完，拍了拍他肩膀，“你稳重些，我有时候看到你就想到春山君那会儿……以后也练练狰河，你们二人都是我的得力干将，期待你们的捷报。”
“……明白。”
青瑛从帝君殿出来之后，众仙早已经走完了。空无一人的帝君殿前，他左右看了看，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他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好像刚刚错失了那么一个机会之后，就很难再见到春山君了，虽说见到一面已经是很难得了，可是一想到连句话也没好好说过……还是有点遗憾。
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了。虽说还能在仙界留两天，但总觉在哪里都没什么区别。况且……也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回得来了。
青瑛笑得有点无奈，觉得自己恐怕是累了，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在帝君殿门口叹了好大一口气，除了武神殿，他也无处可去。
武神殿建成之后他只在里面待了几天，他就像个外人一般，大致熟悉了布置、认识了一下他的两个侍从，然后就去魔界了，直到现在回来，真要算起来应该是他第二次回来。
因为接触时间不长，青瑛对这个武神殿其实没什么太多的印象，不过他的两个侍从是一对兄妹，外表上看起来和青瑛差不多大，虽说是一对亲兄妹，但是性格相差却很大，青瑛觉得很有意思，就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用不了多少时间，青瑛就应乘云回到了武神殿前。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但是武神殿内灯火通明，看起来温暖非常，和他在路上想的那般冷冷清清的场面完全不一样，温馨的倒让人有些觉得疲惫了，只想回去好好歇息一下。
想来他不在的日子，兄妹俩把这儿照顾的很好。青瑛难得笑了一下，莫名觉得自家的侍从怎么有一种老管家的感觉。
他慢慢往大门走去，远远的，只见有一个人站在门口，青瑛一看，是兄妹中的哥哥，秋山。
“神官大人……”秋山毕恭毕敬地问候了一句。
“你不必这么……”青瑛还没说完。
只听秋山接着把话说完了，“春山君在里面等您。”
青瑛怀疑自己思虑过度，以至于现在有点幻听，“什么？你说谁？”
“回大人，是烟岚岛的春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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