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等闲变故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三）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久到白北曦以为南柯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开了口：

        “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去看外面的世界？这个很难吗？你只要跟我说一声，我就可以带你下山历练啊？”白北曦不解的问。

        “我想一个人去，去行侠仗义，游历江湖，成为一个剑客，名扬天下，实现我的抱负。”

        南柯清冷的声音传入白北曦耳里，她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你要离开我？”

        “嗯。”

        “怪不得你要获得较量赛的第一，获得第一后你便可以出师，这样我就拦不住你了，对吧？”白北曦的语气中略带讽刺，她养了十六年的徒儿，正费尽心机离开她。

        南柯没有答话，算是默认。

        白北曦看着眼前接近成人的他，突然就想起那个小时候爱黏着自己的团子。

        那时候紧紧跟随在她身旁，一刻也不肯离开的他，可曾想过很多年后的一天，他会为了离开她，而去碰那些曾经不屑一顾的仙法？

        是呀，那么多年，南柯都不愿意跟随自己修习仙术，而她一贯宠他，想着他小，按他开心的做就好，即使惹出什么麻烦，还有五界至尊的她在，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这次为了他的想赢，白北曦把师父当年的封印也给破了。

        在白北曦明知师父受伤，仍不肯放弃破解封印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两人在她心中，孰轻孰重了。

        想想她一步一步助他成长变强，便是为他一步一步铺好离开自己的道路，内心的苦涩就怎样也掩盖不住。

        助他冲破青天，飞得更高，却要远离你的身边，你还助吗？

        白北曦的答案当然是助，与其看他在执念折磨下痛苦一生，不如助他扶摇直上，一飞冲天。

        “过来吧，我教你那密法的最后一层。”白北曦没等南柯回答，就径直向欢颜阁走去，她知道，南柯会跟上的。

        果不其然，南柯沉默的跟了进去，他以为，在知道自己的目的后，师父会拒绝传授最后一层功法给自己，这样，可能就不用离开她了。

        可是师父居然毫无芥蒂的要助他修成仙法，他本应该高兴的，为何心里泛起了丝丝失落？

        白北曦安静的在欢颜阁中打坐着，细细的回忆起最后一层功法。

        被白朔封印的这部仙法，可助人在短时间内突破，修成半仙之体，只是有两个弊端。

        一个是需要有仙身的人在一旁耗费三成功力辅助，另一个是需要魔界的白月花为引。

        而白月花为魔界之物，非魔界之人服用完后会沾染魔气，初时并不会显现出来。

        但随着修为的不断增高，当进入半仙之人欲修仙身时，他便会堕魔，所以使用此法的人往往修不了仙，最后只能成魔。

        这也是白朔当年封印它的理由，但白北曦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然为何此小小一部功法，竟需耗费他白朔十成功力？

        可眼下她管不了那么多，唯一要做的就是帮助白南柯在修炼最后一层时，把魔气消除。

        是的，此法并不是无解，只需有修得仙身之人在一旁护法，并耗费七成功力将修习之人体内的魔气逼出，修习之人方可安然无恙。

        这也是白北曦怀疑白朔耗费那么多法力封印它的理由。

        可这世间又有几个修得仙身？而修得仙身后又有几个人愿意耗费真气为别人成仙？世人都是自私的，所以这部仙法成的魔远远大于修的仙。

        而白北曦就是那少之又少要帮他人成仙的傻子。

        南柯在白北曦面前坐定，便感觉一股炙热向自己袭来。

        “张嘴。”白北曦吩咐道，南柯便乖乖照做。

        只见一朵月白色的花儿从空中浮起，似那无星的黑夜里的皎洁月光，醉人心神。

        那朵花缓缓飘入南柯嘴里，随即又传来白北曦的声音：“吃掉。”

        南柯立刻咽了下去，微微有些苦涩，细品却多了丝丝甘甜，不算很好吃，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白北曦继续说道：“接下来你按照我传给你的意念而做，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或感觉如何，都不可分心，用心为一，不可妄生恶念，顺从初心，此法方成。”

        南柯点了点头，霎时，便觉得脑海里多了一些心法口诀，是白北曦通过神识传给他的。

        他缓缓闭上眼，用心领悟这心法奥秘。

        这厢，白北曦睁开了双眼，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徒弟。

        她醒来时身旁便放着那魔界特有的白月花，也不知白朔是从哪儿来的？

        就连接下来每年需要用来调养身体的白月树枝都为她备好，放在一旁，似乎早早就料到她的抉择，提前去魔界为她准备了一切。

        看，这就是白朔，宠她，护她，万事为她着想，就连要帮南柯渡过此劫的真气也为她补充好，生怕她受到什么伤害，面面俱到，事事上心，就是，不肯爱她。

        白北曦缓缓将南柯体内的魔气引出消耗，转换为仙气后又传入南柯体内，如此反复，终将魔气全部耗尽，而她自己浑身已无半点修为。

        好在白朔走前为她留下了养护仙体的琉璃坠，不需多少年，她的功力会全部回归的。

        从此之后，仙境之门终向白南柯打开。

        而渐渐陷入沉睡的他并不知这一刻关键性的变化，此刻历经提升的他，最需要一场弥补修复的酣畅睡眠，白北曦并不打算打扰他。

        而当白南柯醒来后，身边早已没有白北曦踪影，南柯知道师父肯定又去闭关了，所以便没多问，白天专心致志的练起白北曦新传给他的剑术——风花雪月，晚上便勤加修习那套仙术。

        在努力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便到了较量赛的日子。

        十六岁便修得半仙之身的白南柯，毫无疑问，取得了较量赛的冠军，也在仙界引起了一场轰动。

        仙界各路人士纷纷向白北曦表示祝贺，教出了如此厉害的徒弟，真是青出于蓝，想她也后继有人。

        五界之中，仙界又再添一大助力。

        而白北曦对此只是浅浅一笑，应付了过去。又有谁知道，她多希望南柯能一直在她身边，平庸下去。

        这日，白南柯敲开了白北曦的欢颜阁，他是来辞行的。

        “这就要走了？不多留一阵？”白北曦问道。

        “不了。”南柯摇了摇头。

        “既然你出师了，我便给你准备了最后一套新衣服，你试试。”白北曦笑着把当年白朔留下的最后一套衣服给南柯，谁知南柯没接。

        “你做的衣服太丑，穿着这么丑的衣服我怎么名扬天下？”其实是因为此衣仙气太重，对于打算只用剑术像普通人般游历天下的南柯来说，是个累赘。

        白北曦失落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自己从小宝贝的衣服居然有一天会遭人嫌弃，不知白朔在这儿，会作何感想？

        “明天再走吧，我为你准备一些东西，也可以送送你。”最终，白北曦还是出言挽留了一天。

        “好。”南柯应承了下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南柯便在下山的路上等着白北曦了。

        久不见她来，少年还以为师父又睡过头，忘了自己今日离开这件事时，一把长剑从他身后向他袭来。

        南柯反应很快，一个转身，便躲了开来。

        回头一看，竟是白北曦。

        “南柯，我后悔了，你要离开，必须打赢我，我知这不公平，所以咱们只论剑术，无关仙法。”白北曦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南柯听不出她的情绪。

        “我记得我已经赢过一次了，在你传授风花雪月之前。”南柯避开了白北曦的目光。

        “那不算，那是我故意的。”

        “好，那就再来一次吧。”南柯不再多话，拔出身后的剑，向白北曦刺来。

        没过多久，南柯剑指白北曦的眉心：

        “你又输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走吧。”徒弟还是长大了，白北曦撇了撇嘴。

        原来南柯是如此适合剑术，自己传给他的风花雪月，没出一个月，便能打败自己了。

        他果然该仗剑天涯，剑绝天下啊！

        “这下你不用一直跟在我后面，担心我被人欺负了吧？”南柯的语调上扬，似要缓和气氛，带有一些笑意。

        “嗯，不怕了，我徒弟都那么强了。对了，你这身新衣服挺好看的，像名扬天下那么回儿事。”白北曦细细的凝视着眼前的徒儿，马上就见不到了。

        “师父，那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你，你的朋友了？”南柯突然发问。

        白北曦一愣，她的朋友？染碧？碧落？还是南冥？亦或着那些青玄山上的精怪？这些人都不在了啊，早就消失在这无尽的岁月里。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转移话题：

        “这是你的小马驹吗？挺帅的嘛！你记得要每天刷洗，这样它长大毛色才会……”

        还未说完，就被南柯打断：

        “这些我知道。”

        好在南柯只是随口一问，觉得自己走了，没人陪她怪凄惨的，也没深究，牵着马驹向山下走去。

        却不知在这不懂珍惜的年纪里，自己曾差点窥探到白北曦内心的秘密，只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白北曦见状，急急的说道：

        “对了，我这还有些上好的马草。”

        南柯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向白北曦挥了挥手：

        “不用了，我都有。师父，你回去吧，我走了。”

        白北曦一时不知要接什么话，只能看着自己的徒弟越行越远，待他背影要消失在小路尽头的那刻，白北曦终于哭了出声：

        “白南柯，我给你九年的时间去实现你的抱负，我在山上等你九年，九年后你再不回来，我就重新收个徒弟，给青玄山下结界，让你再也进不来，而你白南柯也不再是我的徒弟。”

        白南柯听到这话，脚步一顿，他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只是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师父，你让我修行的那个仙法叫什么？”

        “往生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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