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三）

这些都是白北曦和苏尘在君莫昏迷后，用梦靥之术从他的回忆里，看到的东西。

        “既然他是神界的战神，怎么会困于这里？”白北曦不解，即使历劫，劫难结束，神魂归位后，不是应该返回神界吗？

        怎会如现在这般，神界大门都关闭了，这位神界最强战神还留在人界，变成了这副神不神，鬼不鬼的样子。

        苏尘第一次没有及时的回答白北曦的问题，从进入君莫的回忆开始，苏尘整个人就不是很对劲，他的状态变得奇差，让白北曦十分担忧。

        “苏尘、苏尘、苏尘！”白北曦又唤了几声，她扯了扯苏尘的衣袖，终是把这人的神思唤了回来。

        “咳咳。”苏尘轻咳了一声以掩盖尴尬，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朝白北曦道歉：

        “抱歉，小北曦，你刚刚说了些什么，可以再问我一遍吗？”

        白北曦倒没有责怪他的失神，好脾气的将问题又复述了一遍，只是眼里充满了对苏尘的担忧：

        “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生病了？”

        苏尘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小北曦，我可是魔尊，怎么会轻易的生病。”

        “那是因为见到了上一任的魔尊，让你不舒服了吗？”白北曦继续追问道。

        这一次，苏尘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提起了君莫，转移了白北曦的注意力，岔开有关上一任魔尊的问题：

        “战神君莫，他的事迹，我倒是听说过几分。”苏尘故作神秘的扇了一下手中的折扇：

        “君莫没有返回神界，和那位他记忆里的文姜公主，息息相关。”

        “战神君莫，为了一介凡人，亲自堕神，甘愿留在帝天，成为了守护帝天历代的国师。”

        为文姜报完仇后，君莫返回到了神庙，从帝天塔中，他找到了一个可以拯救文姜的办法。

        帝天塔内，封存着一种禁术，可以炼制物品，穿梭时空，但这种禁术，只有修炼浊气之人，才可修行。

        而神，修行的都是清气。

        君莫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引浊气入体，战神君莫，自愿堕神，永不返回神界。

        堕神后的君莫用帝天塔和文姜留给他的铃铛，用自己的全部神力为引，炼制了文姜铃，从此君莫掌握了穿越时空的能力。

        可是这样的能力，有怎么会是好掌握的？

        君莫受到了天罚，他每一次穿梭时空，都会被雷劫劈得半死不活。

        “文姜铃就是帝天之宝，对吗？”白北曦喃喃问道，她的神情慢慢染上了疯狂：

        “君莫成功了，对吗？文姜铃的确可以穿越时空。”所以，她可以回到过去，拯救南柯和碧落，对吗？

        可是苏尘并没有给出，白北曦最想要的那个答案：

        “小北曦，过去，哪里是那么轻易可以改变的。”

        说出这句话后，苏尘的目光投向了悬挂在神庙外侧的风铃，这些风铃都是文姜当年亲手所做，君莫神魂归位后，用神力将那些破碎的风铃亲手收好，小心翼翼地悬挂在了神庙的周围。

        每当有风吹过时，君莫仿佛就听到了少时文姜，在他耳边愉快的笑声。

        “文姜铃这样逆天的存在，怎么会没有限制？即使被注入了神界最强战神所有的神力，文姜铃也只可百年使用一次，每次使用的代价，就是燃烧使用者的生命力。”苏尘望向君莫的目光充满了悲悯，里面蕴含着白北曦无法读懂的深意：

        “自建造文姜铃以来，君莫耗费了所有可以回到过去的次数，也因此，君莫的气数，也被消耗殆尽，战神君莫，不久就要陨落了。”

        这一点，不用苏尘提醒，白北曦从见到君莫的第一眼就发现了，不过堪堪初见，白北曦并未放在心上，即使后来得知文姜之事，也只觉得这不过是逆天改命的代价，倒反而认为，君莫也算死得其所。

        可是，原来这人把自己折腾成了这番模样，竟从未成功过吗？

        对上白北曦疑惑的双眼，苏尘微微收敛了眸中的情绪：

        “倘若君莫救下了文姜，我们来神庙这么久，怎么会只有他一人。你觉得文姜会舍得抛下如此羸弱的他吗？”

        不舍得，白北曦在心里暗暗答道，不算神界关闭前的岁月，单单只从神界闭关后盘起，君莫至少也回到了过去七次。

        整整七次，竟未有一次成功吗？

        “不仅如此。”像是洞晓了白北曦内心的想法，苏尘轻轻叹了一口气：

        “每回到过去一次，君莫就要见证一次文姜不同的死法。无论他怎么做，文姜最后都会死去。就算他提前消除了所有隐患，文姜也会因为在冬日喝了凉水这样微乎其微的小事，染上风寒，在原本既定的日子，撒手人寰。”

        “君莫救不了文姜。”苏尘一锤定音。

        白北曦猛然看向了那个躺在床上瘦弱的脸庞，他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仿佛轻飘飘的风都可以将其吹倒。脸颊的两侧也瘪了下去，神色有些微微发青，浑身上下几乎看不见几两肉，枯瘦而修长的手被宽大的衣摆险险遮住。

        “这也太残忍了吧！“白北曦低下了头，不忍再看下去。

        君莫第一次回到过去的时间点是王后开始画《千里江山图》前夕。

        那时候国君还未战死沙场，王后也未病重，而他虽受时空与人界不得随意使用法术的双重压制，但所有人都还活着，那么面临的困难都将会变得不值一提，君莫那时候，意气风发，相信所有的困难他都会和大家一起克服。

        战神君莫最初就是这样，自信、狂妄，未被命运迎头痛击。

        他凭借自己早已在未来训练出的强大实力，痛击敌军，这一次，大秦不需要向楚国求助，只靠着少年主帅远超常人的指挥能力和惊人的作战能力，迅速在七雄争霸的年代崛起，成为了堪比霸主楚国的存在。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君莫的二十三岁，因为过早的接触战争，君莫从少年时就变得忙碌起来，陪伴文姜的日子也越发稀少。

        每次看到文姜失望的面庞，君莫都狠下心，扭过了头，他在心里跟自己说，再等等，只要把那段时间撑过去就好。

        大秦过早的迅速崛起，引来了众国的忌惮，因为大秦势如破竹，以不可抵挡之势站稳了脚跟，其他国家选择韬光养晦、暗中联合，在君莫二十三岁那年，一举进攻，攻破了晋安的城池。

        晋安城破，帅莫为救公主姜被困于崖，公主姜接消息，知帅薨，于城楼一跃而下，殉国。

        君莫第一次的拯救文姜的计划，失败了。

        等君莫再次睁开眼，已经回到了神殿的地板上，被困在山崖后，他受了许多伤，他以一人之力，在那里抵挡了敌军三天三夜，在文姜死亡的那一刻，君莫就放弃了抵抗，任文姜铃将他送回了现在的时空。

        过去受的伤，都被他带了回来，而穿梭时空的消耗，也让他整个人疲惫不堪。

        君莫整整修养了一百年，才好得七七八八，好在他曾是神界最强战神，一次得损耗对他来说，也并不是无法承受。

        时间一到，君莫就迫不及待的第二次使用了文姜铃。

        这一次，君莫选择了回到更早的时候。

        由于年纪过小，他不能直接上战场，所以这一次他选择作为自己父亲的军师，对现有局势进行了布局分析。

        得到他帮助君大将军发现了这个嫡子的天赋，便决定把这种异于常人的资质发挥到极致，这一次的君莫，变得比前一次更加忙碌。

        明明是少时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彼此相依为命的成长救赎，却偏偏要在还未长成的年龄就要残忍的面对生离。

        君莫再一次忽略了文姜眼神中难掩的失望，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救下文姜，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一次因为君莫从小开始的布局，大秦很快就一统了整个大陆。

        二十三岁这年，君莫的父亲自请带兵镇守海防，君莫接替父亲成为了晋安城的守卫。

        这一次，君莫的父亲反了。

        外患消除后，内忧纷起。

        见证了君莫天赋的君父自认不该这样屈居臣下，贪婪侵蚀了他的大脑，野心蒙蔽了他的双眼，君家反了。

        留在晋安城的君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拒绝了父亲派来接应自己的护卫，溜进了王宫，想要见见文姜。

        这是一场以文姜为诱饵的陷阱，君莫被捕，文姜为了救君莫，偷出了父王的王印，被乱箭所杀。

        再一次的失败后，君莫直接返回了现在的时空。

        平静的接受了雷劫天罚后，君莫思考了良久，开启了他第三次的时空之旅。

        第三次，为了不出现上一次的意外，君莫选择了有所保留的协助，他只灭了曾经围困晋安的四国，并悄悄助力其他几国暗中成长，形成四国鼎立的局面。

        这一世的君父虽战功显赫，但未像上一次一帆风顺，而在君莫的有意为之中，君父对大秦忠心耿耿，再无反叛之心。

        就在君莫以为，一切都可以结束的时候，王上怀疑起了君家。

        帝王久经权谋，早已对那个将军部下心存疑虑，也不懂为何实力强劲的君家自愿输给他国，不帮助他一统天下，而是形成如今制衡的局面。

        于是这位疑心重重的大王，暗示了另一位臣子，勾结陷害君家叛国，君家军全数灭于边疆，家眷满门抄斩。除远在另一方的君莫，君家无一生还。

        文姜并不知君莫活着的消息，她在君家斩首的那日，自刎于城墙。

        这一世，来到这个世界的君莫，甚至都未和文姜见过几面，就结束了。

        君莫再次失败了。

        他满身伤痕的回到了所处的时空。

        ……

        第四次，失败。

        ……

        第五次，失败。

        ……

        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

        君莫全部失败了，他救不了文姜。

        君莫抬起手捂住了眼睛，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流出。

        他一直都在失败，情况糟糕的，就像没有尽头的轮回，没有任何未来可言，他无法改变任何结局，他明明那么努力了……

        甚至有一次，文姜选择了嫁给别的男人，他在评估后，发现那的确是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优秀男儿后，也欣然接受，毕竟对方不像他一样，几年才能见上文姜一面。

        那个少年，可以随时的陪伴在文姜身边，只要能救下文姜，什么样的结局，他都可以接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文姜还是死了，那一次，他把所有的变量都控制到了最好，可是文姜还是在既定的时辰死去，甚至是一个极为可笑的理由，难产。

        君莫想，他大概会疯掉吧，这是迟早得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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