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四）

一次又一次的跨越时空，把君莫的整个身子全部搞垮，而每百年接受一次历劫成神的天罚，让这个昔日难有敌手的战神，变得不堪一击。

        红颜落幕，英雄迟暮，真是这世间嘴难掩的悲伤之一。

        每一次雷劫带来的伤还没有养好，君莫就要受到下一次雷劫的击打，而使用文姜铃耗费的神力也无从填补，还未恢复上一次穿越时空耗费的神力，君莫就要用掉剩下的神力再次进行时空旅行。

        这样只出不进的消耗，没有任何人可以抵得住，六界皆知，战神君莫，废了。

        从前那个春风得意的战神君莫在这样的时光中，活得越来越痛苦，如今的他，整个人写满了麻木、疲倦，他太累了，眼中也毫无生气。

        白北曦看着这样的君莫，有些不解，文姜真的愿意被救下吗？如果知道君莫为了救自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文姜会开心吗？

        那样的文姜，一定十分心疼吧，她怎么会心安理得享受接下来的生命？

        自愿堕神，逆天而行，君莫可以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却唯独救不下心爱的女孩。

        他向父神祈祷，祈求上天，让文姜不要再一次迈向死亡的深渊。

        父神没有给他回应，但是在那次祈求中，他想到了羲和，想起了被白朔独留上邪的白北曦。

        是了，文姜的命运与他息息相关，所以君莫没有资格扰乱这条既定的命运之先，但是别人可以。

        好巧不巧，经历过多个时空的君莫，恰恰知道白北曦的身世，除了他本人，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身体里存在着神魔两股之气，清浊绕身的白北曦，刚好与他一样，可以动用文姜铃。

        所以君莫出手干扰了莺歌海中，池安好的命运，他步步为局，故意引了白北曦和苏尘前来。

        正在苏尘和白北曦说话的间隙，君莫已悄然醒来。他睁开眼打量了白北曦一番，不愧是那人的女儿，单从外貌来看，竟有七分相似。

        就是不知性格如何？

        苏尘在君莫清醒的那一刻就发现了，他不动声色的将白北曦护在了身后，看向君莫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与防范。

        “护花使者吗？”君莫弯了弯嘴角，衰败的脸上配上这样的神情，倒是比鬼哭还难看。

        白北曦抬眸朝君莫望去，对方凄惨的经历终是让她软下了心肠：

        “你有什么目的？”

        君莫闻言，费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从床榻内拿过几层被褥，有些艰难地垫到了自己与床头之间，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舒出一口长气，疲倦的靠在了那层层叠叠的被褥上。

        绾好的发髻也因为这些举动散落下来几缕，随意的飘散在君莫微微敞开的胸口衣领处，毫无疑问，君莫长得颇有姿色，神界孤傲清冷的战神，在沾染了凡间烟火后，倒是让那俊朗的外表，多了几分颜色。

        “我想请你帮我回到文姜祭塔的前夕，救下文姜。”君莫的声音是嘶哑而又低沉的，多次穿梭时空而耗费的神力，让他的身体破碎不堪。

        这是他想出来的唯一办法，唯一一个可以在文姜死亡的节点，改变结局的办法。

        既然无论他做出什么努力，文姜都会惨死，那么不如顺应历史的发展，让过去自然而然的走到它本该来临的那一刻，然后让这个完全与他们命运毫无关联的白北曦，救下祭塔的文姜，然后将她直接带到现在。

        这件事情只有白北曦可以办到。

        “我想请你，在祭塔的时候，帮文姜一把，然后把那个时间点的文姜，带回来。”

        君莫曾经也想过直接将文姜带走，但是他的神力并没有羲和的纯粹，而且由于他是堕神，虽然后期修行了浊气，但终究没有魔力，无法与天道既定的宿命抗衡，那次尝试只能以失败告终，为此他还受到了这世间规则的警告。

        “我为什么要帮你？”白北曦并没有答应，她的确同情君莫的遭遇，也为文姜的命运惋惜，可是她的身上，背负着整个上邪的宿命，而从眼前的君莫，不难看出，使用文姜铃会遭受怎样大的天惩。

        所以，君莫凭什么认为，她会帮他救文姜？

        如果可以逆天改命，她又为什么要把这个机会浪费在文姜身上？白北曦垂下了眼眸，君莫看起来马上就不行了，或许她可以等等，等他身故后，用这个铃去救下南冥和碧落。

        君莫哪里不知道白北曦的想法，历经那么多世，他早已权谋天下，看尽世态炎凉，白北曦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住他：

        “文姜铃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才可以被其他人使用，所以奉劝月华仙尊，还是少打其他的注意。”

        听闻此话后，白北曦脸上的神情并未改变，就在苏尘以为她会转身离开之际，白北曦反而朝君莫走了几步：

        “为什么，选择我？”

        她的双眸中多了一丝哀伤，君莫知道，白北曦的心里，大概有了答案，只是她还在挣扎，盼望着可以从君莫这里得到别的回答。

        这一点到和那个家伙不一样，君莫想，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向来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遇到什么困难都会迎难而上，从来不会做出这样怯弱的神情。

        于是君莫偏偏要揭掉这份天真，让白北曦迅速成长。反正只要能够救下文姜，做什么，他都愿意：

        “你不是在我昏迷时用梦靥之术看过我的记忆了吗？那你不是应该很清楚，闻人镜便是你的父亲，毕竟你们长得那么相似。”

        君莫话音刚落，苏尘的扇子就抵住了他的下颚，先前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已经全部改变，苏尘的眼里充满了杀气。

        白北曦第一次见这样的苏尘，神情中满是慌乱和恐惧，就好像是见到了梦魇般的场景，整个人的神情与往日极为不同，这样的感觉，让白北曦揣揣不安。

        她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苏尘的手，苏尘下意识的回过了头，正好对上白北曦的双眸，里面全部都是对他的温暖与包容。

        这一刻，苏尘身上的气息全都收敛了起来，他松了一口气，仿佛得到了什么保证，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放松了起来，他把扇子收了回来，朝白北曦微微一笑。

        君莫由始至终，脸上的神情都未变丝毫。

        在苏尘恢复正常后，白北曦才重新把注意放回到君莫身上：

        “继续说吧，我有权利知道真相，并选择怎么去做。”这句话，白北曦不仅仅是对君莫说，也是告诉苏尘，她的真实想法。

        苏尘闻言，最终还是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你是闻人镜的女儿，而白朔亲赋予你的神力，是最纯粹的太阳神之力，这也导致了世间神魔最强大的两股力量都在你的体力内。”

        说到这里，君莫停顿了一下，他看到白北曦依旧没有提起多大的兴趣，也不意外，他还有最重要的消息，没有说出口：

        “这样的特殊性，让你可以有别于我，使用文姜铃两次，这是六界对太阳神羲和传承人的破格。”

        这句话丢出去后，君莫满意的看到白北曦的脸上，换上了惊愕，他注意到白裙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未拿任何武器的十指，蜷缩后又放开，所有的神情和动作，都在向他表明着眼前之人的不平静。

        “我是文姜铃的制造者，你要使用它，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只要你肯帮我，帮我救救文姜，那么，我就允许你使用第二次机会。”君莫的声音，像一条循循善诱的毒蛇，引导着白北曦走向另一个深渊：

        “你很想吧，白北曦，你很想回到过去，救下顾南冥和萧碧落，我说得对吗？月华仙尊。”

        苏尘这次直接施了法术向君莫袭去，但是他并没有成功，因为白北曦同时也出了手，化解了苏尘的攻击，挡到了君莫的面前。

        “成交。”白北曦给出了答案，简单而又明了。

        苏尘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上前拉住了白北曦的衣袖，质问道：

        “你疯了吗？这个家伙那么多次的失败你还看不出吗？既定的过去是无法改变的，你就算回到七百多年前，你也救不下顾南冥和萧碧落！”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白北曦的声音冷酷而又决绝，里面充斥着让苏尘难受的陌生：

        “他是他，我是我，君莫无法改变与自己命运相连之人的宿命，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可以？”

        在说这些话语时，白北曦的神情里写满了不屑，她用一种上位者的态度，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君莫：

        “现在的我，可比他强多了。”

        “这七百多年，我不是只躲在笑谈殿整日秋风悲画扇，我每天都在勤奋的修炼，如今的我，早已到达了鼎盛时期，既然我有六界最纯粹的太阳神力，为什么不可以去挑战天道？”

        以前她是没有机会，所以只能一遍一遍在梦里重复南冥和碧落的惨死，那时的无能为力一直铭刻在她的心中，从未忘却。

        既然现在有了机会，为什么不去抓住？她那么努力，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把他们带回世间吗？

        苏尘沉默了，他放下了拉着白北曦的双手，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女孩，早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如今的模样，他似乎错过了对方很多的成长。

        最终，苏尘妥协了：

        “那就去逆天吧，小北曦，我会陪着你。”他交上了自己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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