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在严家用了晚餐，严旬安便带着高瞻回到了自己的别墅。

        还是这里自在，严旬安自在，高瞻也自在。

        严旬安看着高瞻洗漱，看着他换上睡衣，一边走出浴室，一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模样变得更加的无害绵软，她摸着他的脸，又摸了摸受伤的手，心中无限的爱促使她产生将他吞到肚子里的冲动，似乎这样才能全方面的拥有他，保护他。

        她以他受伤需要照顾为由，要求今晚同床共枕。

        高瞻对此已经没有意见，只要做其他的事，一切都好说。

        于是高瞻便被她乖乖的从左边抱着，臂弯被填满，心里被填满。

        连梦里也被她填满了——

        高瞻被严旬安踹下车，陷入昏迷后，又被她带回了自己的住处，第二天早上才醒。

        他用了很短的时间消化现在的境况，不顾脑子传来的闷痛，摇摇晃晃起身，急匆匆推开房门往外走。

        严旬安正在用早餐。

        高瞻看到她，心里突突狂跳，怨与怒剧烈翻腾着，极有存在感。

        “还给我。”

        他向她走近，已经越过了礼貌的安全距离。

        他想拿回他的玉，迫切的。

        严旬安嚼着表皮撒了杏仁碎的面包，慢条斯理咽下，“还给你什么？”

        “我的玉。”

        严旬安这才正眼看他，他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她没安排人给他换衣服，因为滚落在马路，肩膀处沾到的沥青还在，手臂与额头的伤口被处理过了，医生包扎技术熟稔，纱布与绷带都很平整的贴合着皮肤，他的头发睡得乱糟糟，后面还翘起了一撮毛，看起来像在揭主人的短。

        他昨晚休息得似乎很好，明明浑身透露着可怜兮兮的意味，眼睛却很明亮，目光灼灼。

        他在瞪她，怒视她。

        严旬安意识到了这一点，心情顿时就不好了，随手将剩余的面包扔到他脸上，“滚开。”

        “还给我。”

        严旬安怒火蹭蹭蹭的烧，烧到最后，她竟笑了出来，“我砸碎了。”

        “什么？”

        “我昨晚就砸碎了你的玉，然后扔了。”严旬安充满恶意仔细描述着：“那块破玉碰到石头就坏了，碎了个稀巴烂。”

        高瞻听完，脸色变得煞白，眼珠子直直的停在眼眶正中，过了一瞬，开始飘忽不定起来，他无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空荡荡的脖子，双唇微微哆嗦了下，活脱脱失了魂。

        严旬安支着下巴欣赏他绝望的脸，过了一会，又觉得他杵着像个假人一样，没那么好看，她便道：“信了？”

        高瞻又看向她，死灰复燃。

        “还给我。”

        复读机似的。

        严旬安移开眼，不理他。

        怎么可能还给他。

        一块被她夺走便随意搁放在卧室桌上的玉坠，竟能让他第一次这么失态，显而易见，那是他的命根子。

        而严旬安讨厌不可控的因素，若是有天谁拿着了那个不起眼、普普通通的玉坠，要挟他做些什么，哪怕是咬她一口，他都会做吧？

        所以她更要牢牢把控玉坠，牢牢把控高瞻。

        “还给我。”

        高瞻上前静静握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还给我。”

        “放手。”严旬安极度厌恶别人碰她。

        当然，她主动碰别人或者别人在她允许下碰自己又是另一回事。

        “钟鸣。”

        一旁原就围观得略紧张的钟鸣只得上前按住高瞻，高瞻剧烈的反抗着，钟鸣只得加大力度。若是他办事不力被严旬安换另一些人来，没准会没个轻重伤着高瞻。

        同时钟鸣还在担忧：高瞻无依无靠，若是严旬安让他把高瞻伸出来的爪子剁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他争取到什么，又是否能下得了手。

        高瞻被彻底质押住，那些愤懑顿时消退了一干二净，只剩下绝望了。

        如同他完全被钟鸣控制，她也彻底控制了他，无论他如何反抗，都是没有用的。

        “知道听话了？”

        严旬安瞥了眼钟鸣，钟鸣会意松开了高瞻。

        高瞻哀求着：“把它还给我吧，求你了。”

        那块玉，是他带出来的有关父母的念想，意义重大。

        他不能失去。

        “这是求我的态度？”

        严旬安冷冷的看他。

        高瞻被她这样的目光冻得有了几分清醒，不知道经过了什么样的挣扎，他就着半跪在地的姿势，双膝着地跪下来。

        铺着的手工真丝毛毯如云柔软，高瞻的膝盖却千万斤重，压得上面的细毛紧紧挨着底部。

        “请你把玉坠还给我。”

        严旬安没料到他能做到这种程度，上一次他正儿八经心甘情愿下跪还是在跟她交易换取他妈妈医药费。

        不知为何，严旬安一点快感都没有，甚至顿时觉得乏味无趣，不痛快极了。

        “起来。”

        “求你……”高瞻向她摊开双手，像乞丐一样祈求着金银珠宝，原本就属于他的金银珠宝。

        又听不进她的话了。

        严旬安迁怒似的冲钟鸣喊道：“出去。”

        钟鸣深深地看了高瞻一眼，听从命令离开，餐厅便只剩她跟高瞻两个人了。

        “我叫你起来。”

        严旬安被他这副魔怔又癫狂的模样搞得烦躁，瞥见自己手腕一圈泛红的痕迹，正要撒火打他，却在看到他发红的眼角停住。

        他竟是要哭了。

        兴许是这双眼尾细而略弯的桃花眼润了水，显露出平日难得一见的迷离以及别样的媚态，严旬安的心脏竟悸动了一刹。

        她的手僵在那儿，昏了头脑，改变原先的主意道：“如果你表现好，我会考虑还给你。”

        知道他大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严旬安拍了拍他的脸，让他清醒过来，直视这双方才无声压迫着自己的眼睛，道：“听到了没？”

        高瞻茫然的睁着眼。

        严旬安有些不自然的挪开眼，他眼里的水光太亮了，与此同时，她冒出了个念头：他是不是把头给摔出问题，摔得又疯又傻。

        “听到没？”

        “否则，我现在就去砸烂它。”

        “……嗯。”

        高瞻已经低到尘埃了。

        中午高瞻才离开别墅，他下午有课。

        走前他请示过严旬安，正好她也有课，便一块回学校，还送到了他宿舍楼下。

        若是按照高瞻以往的性格，他定然对此抵触，他虽然在外人面前默认他们情侣关系——严旬安对朱云贞的两人是情侣的说辞没提出异议，他自然也不能有，却不愿与她过度亲近。而现在，他却什么都没说。

        不，他还是说了。

        他说：“我能走吗？”

        “不然呢？你还想在车里待多久？”严旬安没好气道。

        于是，高瞻推开车门离开。

        严旬安看着他萧索的背影，心里仍然不大舒服。

        从前无论她如何逼迫他，他的应付或者被迫服从中，总是蕴含着坚韧与反抗，如今却荡然无存。

        很没意思。

        随即，严旬安扯了扯嘴角，她是犯贱了吗？

        难道要他跟她对着干才好？

        笑话。

        高瞻一如既往的生活学习，只要严旬安不来找他，任何情况他都可以处理得很好。他开始找周末兼职，中大的学生兼职家教本就很吃香的，但他受了伤，形象上就很不符合——无论这伤是如何来的，都让人感觉到是个麻烦，所以他只能去兼职一些不用露脸的工作，比如扮玩偶之类的。

        偶尔严旬安会来找他。

        高瞻很久没期待过她来找自己了，他像失物等待招领，一见到她，他就忍不住要问那些她已经听得不耐烦的话：“可以还给我玉坠吗？”

        说到最后，见严旬安无动于衷，他更加低声下气，“求你了，还给我吧。”

        在车里，在客厅，甚至在严旬安的卧室床上，这话都时不时从他口中而出，但只要严旬安一露出不耐的表情，他就住口了。

        他怕他表现不好。

        严旬安始终不肯松口给他玉坠，甚至在他屈服的期间创造了新的乐趣。

        高瞻三观正，面子薄，严旬安却要求他做一些出格的、难以启齿的事情，比如学狗叫，在卧室内学狗爬，当然，还包括在床上任由她随意的摆弄：戴项圈都只是很轻的惩罚方式……每每这时，高瞻便会露出很是难堪的表情，半垂的眼眸，微微翕张的鼻翼以及下撇的嘴角都无意流露出不堪一击的脆弱。

        这种属于男性的别样的脆弱，让她由衷的感到愉悦与兴奋。

        高瞻，是为她所掌控的。

        不知怎的，严旬安突然想起以前在摩天轮中，他弯腰给他妹妹系鞋带时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温情，她用力踢了踢他的肩膀，脚贴着他的脸，冷声说：“舔。”

        高瞻本能的偏过头躲避。

        “不想要玉了？”

        高瞻挣扎了片刻，低头正要伸舌，她又收回了脚。

        “我还嫌你的口水脏呢。”

        高瞻如释重负。

        每次临近他承受点时，她要么停止，要么就像用骨头引诱饥饿的小狗狗一样，拿出玉坠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让他度过去。

        她就是这么折磨他的，一根手指勾着红绳子大幅度的甩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把玉坠甩出来。

        看得高瞻心惊胆战，有一次，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要上前抢回，又与严旬安发生了争执，换来了更为恶毒的威胁与惩罚。

        高瞻的期待值渐渐降得很低，只要她不弄坏他的玉坠，让它好好的，在谁手里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可是，严旬安总不会如他意。

        有一天，她的脾气变得很暴躁。

        高瞻来到时，她正在卧室里摔东西，乒乒乓乓，稀稀拉拉的一堆东西倒地的声音，隔门听着都很刺耳。

        高瞻犹豫了一下，敲开了门。

        严旬安站在一片狼藉中，满脸阴郁的看向他。

        高瞻一言不发。

        严旬安也就此停了下来，被撕扯成条的纱质帐帘于风中飘荡，横亘在两人中间。

        “过来。”

        高瞻走过去。

        严旬安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我说了二十分钟内过来。”

        他却迟到了。

        高瞻抿了抿嘴，没有解释他确实是准时到了这里，但妹妹临时打来电话，他在楼下接完电话才上来的，只道：“抱歉。”

        严旬安不接受他的道歉，又给了他一耳光，觉得手痛了，就干脆坐在床上让他掌掴自己。

        他的手劲比她大多了，一掌下去，脸上的手印红中大紫，估计一天都消不了。

        严旬安觉得碍眼，开口道：“住手。”

        高瞻停了下来，半张脸红肿起来，与半张寻常的脸看起来很不协调。

        严旬安走近瞧了瞧，更恼了，滔天的怒火熊熊燃烧。

        她的东西，谁都没资格弄坏，也包括他。

        “是不是只要用玉坠威胁你，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高瞻还没答，就见她快步走到梳妆台，拉开柜子取出玉坠，又迅速返身经过他，到阳台去。

        高瞻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急忙赶了上去，并乞求着：“别扔，别扔，严旬安，求你别扔。”

        他抓住了她的左手，可玉坠在她右手上。

        她手一扬，有什么东西好像飞了出去。

        高瞻肝胆欲碎，伸直身体去接。

        这时两人都已经挨着阳台栏杆了，栏杆是按照朱云贞身高设计的不常规安全高度，严旬安与高瞻都是身高出挑的，这才及高瞻的大腿根部，因为探出上半身又没有支点，他失重摔了下去。

        “远瞩！”

        严旬安要来拽他，但他两只手都直直的扑向半空，只有衣角从她指尖轻轻拂过，刹那化为虚无。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坠落。

        背后全是冷汗。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战栗的情绪了。

        躁动半日的心极速冷却了下来，她却颤抖了起来。

        这里是二楼，下面是草坪。

        完全不可能摔得死人。

        有个声音在严旬安的脑子里，这么对她说。

        严旬安认同了，于是手撑着栏杆，利落翻身，实践似的跳了下去。

        脚底很麻，小腿酸疼。

        严旬安痛惯了，全然不在意，半瘸半拐的往高瞻那边走去，他趴在草坪上纹丝不动，磐石似的。

        严旬安蹲下来，推了推他的头，他的双臂是本能护着头的，这会正被压在脸下。

        没有回应。

        严旬安动手将他的脸转到自己的方向，探他鼻息，还活着。

        “起来！”

        严旬安抓他的头发，命令道：“我让你起来，听到没？”

        “起来。”

        “我把它还给你了，起来。”

        她根本就没扔玉坠，只是象征性的做投掷的动作，是他自己看岔了。

        是他自己的问题。

        她改捏他的鼻子，“给我起来。”

        不知为什么，同样是昏迷，明明上次她把他踹下车时还那么镇定，这次竟又急又烦。

        高瞻终于因快要窒息而睁开眼，还没弄清情况，鼻梁就挨了硬物一击。

        是他离身已久的玉坠。

        高瞻死死紧握着玉，眼角微微发红。

        他觉得今晚爸妈终于可以来看他了。

        “滚。”

        严旬安早已站起，居高临下呵斥着：“给我滚出去。”

        高瞻，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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