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你看错了！什么都没有！”安徒生大声吼了他一句，从口袋里翻出钥匙，伸进门孔里，越急越推不开，那个醉汉又往这里虎视眈眈的看着，弄的他心烦意乱。

        嘎达一声，门开了，重重的铁门吱呀作响，进门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门合上，把醉汉的声音关在后面。

        他把女孩放在沙发上。那是一张破旧的皮制沙发，女孩被放上去后，整个人软绵绵的陷在里面，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斜倚在靠背上，手动把自己的鱼尾调整到舒服的位置。

        “咦，你这个尾巴不能自己动么？”

        “不能。”女孩冷淡的回复道，“我没有知觉。”

        安徒生哦了一声，没有说话，这时候看她脸色苍白，问道：“冷么？”

        女孩应道：“嗯。”安徒生说：“等一下，我把壁炉烧起来就好了。”

        柴火丢到了壁炉里，蹭的一下冒出了火光。安徒生走到厨房去烧水，她四处打量这个屋子，很快他就端着泡好的可可出来，递给她。

        “你叫什么名字？”安徒生问道。

        “凯瑟琳·萝丝·威廉姆斯。”

        “萝丝——玫瑰？”他重复了一遍。

        “是的。”她说。

        “和我妹妹重名。”他的神情中闪过回忆的神色。

        “她现在在哪里？”凯瑟琳问道。

        “她已经去世了。”安徒生回答。凯瑟琳抬起头看他，轻轻地说道：“对不起。”

        安徒生摇摇头，一时间，只能听到壁炉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

        凯瑟琳又问他，“你的名字呢？”

        “汉斯·克里斯汀·安徒生。”他回答。

        两个人又无话可说，尴尬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像是无孔不入的雾，这是安徒生第一次和女孩私下相处，他以前连和女孩说话的次数都很少。他是一个典型的书呆子，平时只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写作，要么就是打工。但靠了一张油画般的脸，曾被哥本哈根笑话邀请一起去图书馆，结果安徒生当时回复的是：“对不起，我更喜欢一个人看书。”

        凯瑟琳真的很漂亮，在烛光的摇曳下，她的脸庞美到极致。粉白调的皮肤，蝴蝶羽翼般的睫毛，还有核桃仁般的大眼睛。就像是古典主义绘画中的女孩一样，身上着了一层朦胧的光影。

        安徒生又问道：“饿了么？”女孩点点头。安徒生走到厨房烤面包。

        壁炉的火光燃烧着，烛光摇曳，女孩的身形在墙壁上映照出漂亮的虚影。

        他在厨房里问道：“你喜欢吃什么夹心？蓝莓还是芝士，还是奶酪？”

        女孩回答道：“蓝莓吧。”

        “好的。”安徒生应声，过了十几分钟，他就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出来了，他带了手套，放在桌子上，女孩看到后直接伸手去拿，但是那是刚刚出炉的新鲜面包，特别烫。她的手指刚触碰到上面的时候，就被烫的嗷了一声，但却没有松手，还是拿着面包往嘴里放。

        太热了吧。不会烫到么安徒生愣了一下，但看到凯瑟琳狼吞虎咽的样子，什么都没说。她可能真的饿太久了。“还有别的，你要一起吃吗？”安徒生小心翼翼的问道。女孩很快就把剩下的面包都吃完了，点点头。安徒生只好又走到厨房中，看了眼自己囤的圣诞节的食物，一咬牙，最后把烧鸡和蛋糕拿了出来。凯瑟琳一看到那么大一只的火鸡，整个眼睛都发光了。

        安徒生说道：“可能有些凉——”这话没说完，凯瑟琳已经抢了过来，她大口大口吃着，用力撕下里面的肉，放到嘴里大力咀嚼着。这么大一只烧鸡转而只剩了骨架，安徒生都想象不到她怎么吃的这么快，心里还有些心疼，这只火鸡他本来是准备的圣诞夜的时候再吃的，一只烧鸡真的很贵，他能一次吃好几顿，但看女孩一脸幸福的神情他什么都没说。

        凯瑟琳刚吃完不久，忽然开始呕吐，安徒生吓了一跳，迅速拿过来垃圾桶，让她吐到里面，刚才吃了多少现在都哗啦啦的吐了出来。她持续吐了五六分钟，每次看上去吐完之后却又开始了下一次。

        安徒生看她整个人虚脱的状态，又给她递了杯水，她喝下去之后病恹恹的靠在沙发上。

        安徒生猜测她应该是太久没有吃过肉，猛的吃多了所以肠胃无法消化。

        他问道：“你要不要洗个澡，然后休息一会儿？”凯瑟琳点点头。

        安徒生就去浴室给她烧水，这时候烧水很麻烦，需要一壶壶的烧，大概半个小时后他才烧完，来到客厅一看，凯瑟琳已经睡过去了，她睡得很香甜，甚至还打了个鼻涕泡。他犹豫一下，觉得不应该现在打扰她睡觉。他应该给她拿个被子盖着，但他们刚刚都在垃圾堆里躺过，他又想起来这件事，思来想去，他还是叫醒了凯瑟琳。

        凯瑟琳拄着拐杖跳到了浴室中，安徒生给她拿了浴巾和睡衣后就走出去，凯瑟琳就脱下衣服泡了进去。她好久没有认真洗过澡了，她在畸形秀里一直都是灰头土脸的装扮，毕竟，谁会费劲心思打扮马戏团里的动物呢？麻烦又费钱。她泡了一会儿，渐渐适应温度以后，又拿沐浴液撮自己的鱼鳞，浴池里的水由白色变成灰色，还浮起一层肮脏的粉末。

        她漂亮的红色头发还缠绕在一起，她用指甲用力梳理几下，却梳不开，她从旁边拿了梳子开始梳，但是又梳不开。于是她叫了一声安徒生，让他过来。

        安徒生听到声音后走过来，两个人隔着一扇被水气覆盖住的玻璃门。

        他看向角落，问道：“怎么了？”

        “你能不能给我一把剪刀？”女孩问道。安徒生吓了一跳，本能以为她要把鱼尾剪开：“你可不能自己胡来，会感染的——”

        “什么？”凯瑟琳听的一脸迷惑，说道：“我只是想剪头发而已。”

        安徒生愣了一下，然后又尴尬的哦了一声。凯瑟琳说道：“你以为我是要徒手把鱼尾剪掉吗？我又没有那么傻。”

        他嗯嗯了两下，去卧室给她拿过来剪刀。他的眼睛依然不敢往里看，只推开一小道门缝，从门缝中把剪刀伸了进去。锋利处对着自己，手握的地方对着她。

        凯瑟琳试着往前伸手，但安徒生的位置就在门口最边上，她根本不可能碰得到，无奈，她只好又提醒了安徒生一下：“你往前一点，我没有办法拿到——”

        安徒生闭着眼睛，半边身子又往前伸了伸，凯瑟琳看到他的距离离自己还有这么远，有些无语的说道：“我还是没有办法碰到，你要不要再往前一点。”

        安徒生只好又尽力往前一点，他闭着眼睛摸索性的往前走，凯瑟琳看他这样紧张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自己的紧张倒是被驱散了不少。没错，她自己也很紧张，毕竟她也很少和异形有这么亲密的接触。作为一个女孩，听多了童话故事，她对爱情也有浪漫的向往，但被制成人鱼之后，她似乎就被切断了这样的可能性。毕竟，她下半身完全被缝在了一起。

        这时候安徒生还在小心翼翼的往前，试图把剪刀递给她。她刚要伸手结果来的时候，安徒生一脚踩在了溢出来的泡沫上，整个人往前摔了一下，摔进了浴池中。他整张头埋到水里面，泡沫溢到了他的口腔中，他差点窒息过去。

        这时候一只手把他拉出了水面，他抬起头来，猛的睁开眼睛，凯瑟琳漂亮的脸庞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洗干净灰尘之后，她的脸庞洁白又澄澈，如同清纯的山茶花，晶莹的皮肤上浮动着亮晶晶的水珠，如同珍珠拂面，落在玉盘。凯瑟琳紧咬着唇，眼神不安的盯着他。他忽然意识到两个人的动作有多么暧昧之后，连忙往后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但是一脚没站稳，他再次摔了个狗吃屎。女孩丝毫不顾及情面的笑出了声。

        安徒生恼羞成怒的瞪她一眼，也不理她就直接回到了客厅。

        他闷闷不乐的咬了几口面包片，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而且他还被脏兮兮的泡澡水呛到了，胸口一下子泛上一股酸水，他呸呸了几声，又去厨房漱了漱口，但还是觉得黏腻腻的恶心。

        他在那里生了会儿闷气，觉得没有意义，就回到自己的卧室，点开煤油灯开始看书。苏联作家果戈里的《死魂灵》，他很快看的如痴如醉。连凯瑟琳叫他的名字都没有听到。

        这时门口传来咚咚两声，然后转手打开的声音。他这时候才听到，回过头来，只见女孩拄着拐杖站在他的门口，上面是白色的衬衣，遮住鱼尾以下三尺的位置，她的红发被齐根剪掉，发梢现在只到耳垂的位置。她的脸洗掉了灰尘，显得那双眼睛更大而明亮，如同天上的星子，亮晶晶的似乎会发光。

        “你洗完了？”他问道。

        “是的。”女孩局促的回答。

        安徒生说：“那你先休息一会儿吧。”他想了想，又说道：“我把这个卧室让给你，你晚上就睡这儿吧？。我也要去洗个澡。”

        “咦，那你睡哪里啊？”凯瑟琳问。

        “哦，我啊——就睡在外面的沙发上就行。”安徒生说。

        “啊，不好意思。”凯瑟琳轻轻说道，此刻她褪去了那种戾气，变得十分安静，有种少女的娇羞。

        安徒生没说话，他走到一边的壁橱那里，从里面拿出来一床新的被单，然后铺在床上，“你就睡在这里吧。”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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