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就这样，在我单方面的友好磋商下，布莱森同意了带我去他们搞实验的仓库。当我正要喜笑颜开、庆祝胜利的时候，他却跟我玩儿了招“约法三章”，说是如果我不同意，也不带我去。

        我当即柳眉一挑，可对上布莱森没得商量的眼神时，我只能委委屈屈暗瞪他一眼，好好考虑他的提议。

        我是真的不想一个人回家，坐校车回去的话，路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唯一玩得好还顺路的凡妮又要留下来参加橄榄球啦啦队的选拔训练。既然在哪都是等，我还不如等布莱森呢！

        于是想通了的我听都没听“约法三章”是哪三章就满口答应下来。

        绿灯亮起，布莱森又载着我继续向前。

        自行车刚起步的时候蛇行晃了一下，吓得我赶紧抱住布莱森的腰：“你小心点呀，不要摔到我！”

        没想到布莱森居然恶劣地吐槽我：“你最近是不是巧克力吃多了？我感觉你重了好多。”

        我的拳头代替我表达了我的意见，我一拳砸在他背上，他配合地发出痛呼声，我立刻又在他的腰间掐了一把，让他的表演更加真实些。

        我突然想到了沃伦·道格拉斯，他一身打扮真的很像从电影里走出的英国贵族家的管家，“布莱森，你知道沃伦·道格拉斯吗？”

        “道格拉斯先生？”

        “是的，你认识他吗？”

        “当然，每个斯图嘉文都认识他”，他顿了顿，“你为什么突然问起他？你被他请去办公室了？”

        我扯了扯他的衣摆，好烦他这么聪明，“说重点！”

        他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格拉斯先生来自英国，他是校长特意请来的礼仪老师，用来培养我们的贵族气质……据说，他的祖上都是大贵族。”

        认真听讲的我很快发现了华点：“他是贵族之后为什么要来美国打工当老师呢？”

        布莱森也觉得有点无语，他顿了顿，“他在英国的乡下继承了一栋古堡……”我一下子尖叫了出来：“什么？他有一栋古堡？！”我一个劲儿扒拉布莱森，他只好停了下来。

        “是动画片里那种公主住的古堡吗？”

        布莱森思考了一会儿，“我也没去过，不过，应该是吧。”

        他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止住我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别激动。这栋古堡对道格拉斯先生来书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千万别去他面前说。”

        我用眼神示意他放开我，“为什么？我要是有一栋城堡，我要天天住在里面，每天都有人把早餐端到我的床上……”

        布莱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打碎了我的幻想，我一掌拍了过去，“你干嘛呀！”

        布莱森憋着笑，瞥了我一眼，“是古堡不是城堡，”

        “所以呢？”我没有听懂布莱森的言外之意，还在那傻傻发问。

        “所以，它是历史保护建筑，每年都要花一笔不菲的钱去维护，而且你还不能轻易改变城堡的结构和装饰。比如说，里面没有暖气，洗澡的热水很多时候供不上来……”

        布莱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那还是算了。”

        布莱森的自行车又晃晃悠悠的起步，“这种生活还是电影里看看的好，要我去过这样的日子我还是选择拥抱科技。”

        于是，满脑子都是古堡的我，在第二天下课之后紧张地走进道格拉斯的办公室之后脱口而出——

        “听说您有一栋古堡？”

        ……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底的小人开始发出尖叫——“你疯了吗？你说了什么！”我垂下头，闭上眼睛皱着一张脸等待英式嘲讽，但是道格拉斯先生却笑了出来。

        他很温和地说：“看来你已经听过传闻了。”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道格拉斯先生翘着脚悠闲地坐在窗边的皮质沙发上，他手里夹着一支烟，没有点燃，只是带着它在空中挥舞着。

        “你来自中国？”

        “是的，先生。”

        “你的家乡漂亮吗？”

        “漂亮。那里有山川和湖泊，还有许多美丽的生灵，我来到这边之后一直很想念。”

        我的眼里涌出泪花，又在勾唇笑起时消散掉。

        道格拉斯起身倒了一杯水给我，“我的家乡在伍德郡，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我们家族在那里一直传承着一座古堡。家里的很多人都因为高昂的遗产税和维护费用放弃了它，但是我知道，那是我的家乡，那是我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地方，它融在我的血脉里，我不可能抛弃它，更没办法离开它。”

        “所以你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它。”

        他耸耸肩，做出一个平时绝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动作，“是的，毕竟在美国装装英国绅士还是很有市场的。”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格拉斯先生也温和地笑笑，“好了，回去吧，我只是为了工作才在大家面前那样的，私底下我也会放松，但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不希望从别人耳朵里听到这些，好吗？”

        我点点头，起身离开，握住门把手的时候我又回头：“先生，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道格拉斯的打火机已经摁开，明明灭灭的小火苗在他眼里晃动，“不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是异乡人吧。”

        今天是布莱森第一次去仓库那边，不好迟到，我就让他先去了，明天我再跟他一起去。

        幸好和道格拉斯先生没聊几句，还能赶上回家的校车。

        带着同是异乡人的思量，我一个人头靠在窗户上，看着窗外一层不变的风景，突然涌起了思乡之情。

        自从来了之后，我大约一周和姥姥姥爷联系一次。不是不想他们，只是每次打电话，他们都觉得国际长途太贵了，说不了几分钟就要主动挂掉，我也渐渐习惯没有姥姥姥爷陪伴的生活，没有大院里的小伙伴们叽叽喳喳的吵闹，没有夏夜的院子里几家几户拎着小板凳在梧桐树下乘凉的闲谈和那瓤红色的汁水饱满的西瓜。

        来到这里我也真的很开心，我终于能和妈妈团聚，我也拥有了别人一直拥有的父亲，还有了一个梦想中的哥哥。我新的家人们都对我很好，让我快速适应异乡的生活，很少再去想国内的事。

        但是今天和道格拉斯先生的谈话却让我知道，我的根永远在那，那些都融在我的血脉里，是让我之所以成为我的原因，哪怕我走得再远，故乡永远是牵着线的地方，让我这只风筝有一天飞累了可以回家。

        我木然地下车，木然地开门，木然地从后面抱住了妈妈：“我想家了，妈妈。”

        妈妈身体一僵，水龙头随即被关上，她转过身把我搂进怀里：“发生什么事了吗，宝贝？”

        我陷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嗅着她身上独属于母亲的味道，我摇摇头，声音有些发闷：“没有，就是今天遇到了一位也是外国来这的老师，我们聊了自己的家乡，我就突然很想家，很想姥姥姥爷他们。”

        妈妈温暖的手掌在我头上轻抚：“这样啊，那晚饭之后我们给姥姥姥爷打个电话好不好啊？”

        我撅着嘴，不是很满意，只恨自己没有长翅膀不能飞回去，“嗯，好吧。”

        我感觉到有水滴落在了我的头上，我最开始以为是妈妈哭了，还不好意思说出来，只缩在她怀里，让她感受一下女儿的体贴。

        正当我嘴角翘起，自觉自己真是孝顺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想起，她似乎，在我进来的时候，是在水槽里洗东西吧！那她——岂不是用湿的手摸了我的头？

        “妈妈，你干嘛用湿的手摸我呀！”

        我气急败坏，一下子跳了出来，刚才的悲伤与温暖立刻随风散去。

        妈妈手撑在台面上，不以为意：“正好你要洗头啊！我都没嫌你头油呢！”

        哎呀！

        我气得跺脚，刚才的母慈女孝真是错觉！我皱着一张脸跑上楼，“你可真是我亲妈！”

        晚饭的时候，布莱森回来了，理查德又在加班。

        我嘟囔了一句，“理查德最近怎么老是加班？我已经好久没有在晚餐的时候看到他了。”

        我真是随口一说，我自己今天不说出来，我都不去往深里想，原来理查德有小一周没在家吃晚饭了，只有早餐的时候能看见他一眼。

        我自顾自说完就低下头吃饭，没注意到妈妈发愣的眼神和布莱森顿住的手。

        我只听到妈妈盛了一碗汤递给我，“多喝点汤，瞧你这两天，脸都瘦了一圈。”

        我一下子就把刚刚脑子里思考的问题抛之脑后，我惊喜地问：“真的吗？我的真的瘦了吗？”

        问妈妈的同时，我还拿小眼神直瞟某个说我胖了的人。

        妈妈笑笑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叮嘱我们多吃。只有布莱森那个见不得我好的家伙才在那边说我的坏话：“对，你又瘦了，你再瘦下去我的自行车都载不动你了。”

        “讨厌！”

        我直接一爪──挠他，掐他，逼他改口夸我。

        在这样的笑闹声中我自然没有注意到妈妈隐忧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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