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里斯特的话像是往教室里投下了一颗炸弹，他话音未完之时就有同学在下面窃窃私语，等他讲完之后，教室里更像是一锅沸腾的热水，灼得皮埃尔先生这颗法国番茄皮都烫掉了，露出了里面鲜红的血肉。

        “里斯特萨默菲尔德！”

        皮埃尔先生涨得满脸通红，半天只憋出了一句厉喝，教室里刹的安静下来，大家屏息凝气，静待皮埃尔的爆发。他却像一个高速运转后过热死机的机器一样，在胸膛几次剧烈起伏之后，他嘴唇颤抖，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指了指面无表情的里斯特，颤抖的指尖看得人七上八下的，正当我等待里斯特最后的“下场”时，皮埃尔做出了一个大家都万万没想到的举动——他走了。

        这真是一出大戏。

        戛然而止，却风波未定。皮埃尔拂袖而去之后，教室里就像溅进一滴水的油锅一样，四周都在大声的讨论着，只有我们这一桌，因为当事人的存在，只是面面相觑，并不敢大声讨论着什么。

        这种窒息又令人兴奋的氛围感染了我，和邻座的另一位同学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兴奋的眼神之后，我和教室里的许多人一样，悄悄打量起了里斯特。谁知道他像是侧面长了眼睛似的，我的眼珠子一动，他就立刻出声了：“害怕了？”

        “我为什么会害怕？”我立刻反唇相讥。

        他不说话，只是扫了一圈四周，和他对上视线的人纷纷低下头。

        我一下福至心灵，“又不是我气走了皮埃尔，我为什么要害怕？难道不是应该你害怕的吗？”

        里斯特听完我的话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深深凝视着我，让他这一刻竟显得有些庄严肃穆。“你还是不懂你现在在哪？”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没懂。

        他这话说的，从宏观来讲，我在地球上，从微观来讲，我在他旁边。但这和前面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我还在出神的时候，门口来了一位老师，这么热的天，穿着笔挺的西装三件套，头发往后梳，用发胶一丝不苟地固定住，像是刚从哪个宴会上下来的。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发音，他说着一口低沉优雅的英国腔，

        “里斯特，校长先生请您去一趟办公室。”说完他就微微欠身，侧身站在门口等候。

        “他是啊？”我左顾右盼，里斯特起身前给了我一个名字。

        “沃伦道格拉斯。”

        里斯特和他一起离开，教室里的所有人都眉飞色舞，我也急急拉住另一侧的同学：“海伦，沃伦道格拉斯是什么人啊？”

        其实这句话也没什么，不过是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但谁让我倒霉呢？谁知道这个道格拉斯为什么会突然杀一个回马枪，谁知道教室里所有人都看见了就我偏过头去没看见，所有的巧合酿成了一个后果。

        教室里是安静的，沃伦道格拉斯是站在门口的，而我的声音在整个教室里回荡——“沃伦道格拉斯是什么人啊？”

        面前的海伦抽搐着眼，我的心底顿生不祥的预感，我缓缓回头，看见了沃伦道格拉斯站在门口，双手交叠在身前，冲我微微颔首。

        “薛小姐，未向您做自我介绍是我失礼，我诚邀您明日下课后来我办公室我们互相加强一下了解。”

        我整个人都是麻的，完全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雕塑一样凝固在那里。

        “另外，本堂课大家自行安排即可，注意不要打扰到其他人。”

        待他转身离去之后，大家还是静悄悄的，生怕悲剧再次重演，好半会儿才有悉悉簌簌的声音响起。

        海伦轻推我，“你没事吧？”

        我如梦初醒般悠悠转过头来，“之前里斯特是不是站在道格拉斯背后笑我？”

        海伦：“……”

        总之，这一天非常魔幻。

        下课之后，我还是按照之前的习惯去图书馆等布莱森，就坐在我常待的二楼窗边。

        我拿了一本《浩瀚星史》打发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身影投到我的书页上，我头都没抬：“你来了，我们走吧。”

        我把书合上一抬头看见面前的人居然不是布莱森。

        我一挑眉，“里斯特，你怎么在这？”

        里斯特拉开椅子，坐到我对面：“我不能来吗？”

        我下意识的摇摇头，“当然不是，只是──我以为这个时间你应该在训练。”

        他小声说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什么？”

        他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我是说，我不去训练了。”

        我眨眨眼，试图消化这个消息──斯图嘉文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橄榄球四分卫，带领斯图嘉文打进全美中学联赛决赛的里斯特居然不去训练了？

        “你，你什么意思？是今天不去，还是以后都不去了？”

        这个消息连我这个不关注这项运动的都感到了吃惊，要是传扬出去，不知道还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里斯特沉默着，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好吧。

        我试探性地问：“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今天说的那些话冒犯到那你了吗？”

        他摇摇头，半晌才说：“不是的。”

        我感到有些奇怪，课上的里斯特还那么精神，甚至有心情看我的笑话，现在的情绪却是肉眼可见的低沉，那是在他离开教室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我小心地拿眼觑着他，看他胳膊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握抵着额头，垂下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阳光透过图书馆二楼高大的拱形窗投到他的侧脸上，半明半暗，让他一边是少年意气依旧，一边是失意迷茫黯然，整个人被一道光割裂成两半，互相撕扯，最终伤的还是他这个人。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我们的关系也不足以让我去说些什么，我最终还是和他一样的沉默，合上的书又打开，眼里看着太阳系的星移斗转，心里却像是被黑洞偷咬了一口，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我们同坐一张桌子，面对面，却都低头沉默着。

        这个场面看上去真的很奇怪，我们关系不睦，却看起来默契十足。一股难以言喻的东西包裹着我们，仿佛在这片无人的天地中，我们的心前从未有的紧密联系在一起。

        我有些受不了这种猜测，我猛地站起来，合上书收拾好背包就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里斯特的声音，“你要去哪？”

        我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不关你的事。”

        手抠着包带，脚步不停，我很快踩着小皮鞋哒哒哒地跑下了楼，在转角的时候撞上了正往楼上走要去找我的布莱森。

        我的手还抠在包带上，刹车只能靠脸。我闭上眼，只感觉到鼻尖狠狠撞上了对方的肋骨，然后被一双手环住我的腰背，带着我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我被笼罩在熟悉的味道中，耳朵贴在他的胸口能听见他咚咚咚的心跳声，震得我耳朵发烫。我抬头看见熟悉的脸，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把踩在他脚上的脚赶紧收回来。

        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松开我，我扯了扯从裙腰处往上钻的衣摆，“你来了？”

        “嗯。”他刚松开我，手脚有些不知道往哪儿放，眼神也四处乱飘，就是不看我。

        感到他也不自在，我反而好了很多，正要拉着他离开时，却注意到他的眼神固定在我来的方向。

        我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看见了立在楼梯台阶之上的里斯特。

        他怎么下来了？

        而此时，本来和布莱森对视的里斯特也把目光投到了我身上，我正想要说些什么，他却突然转身离开，顺着楼梯又上了二楼，身影消失在转角的地方。

        我迷茫的扭头过去，又迷茫的扭头回来，“走吧，回家。”

        我扯扯布莱森的袖口，他却反手抓住我的手交握，“你认识的人？”

        毫无疑问，他是在问里斯特。

        我忽略了他握住我带来的温度，点点头，“嗯。”

        我仰头看他，他眼里闪烁着，薄唇微启，最后只说了一句，“走吧，回家。”

        出了校门，我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我坐在布莱森的自行车后座上，揪着他衬衫的下摆，静静地靠在他的后背上。“你说你要去谈赚钱的事儿谈得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一面从风中灌入我的耳朵，一面从他的后背震动过来，显得他的声音格外好玩，“还行。下个月就可以开始了，到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接你回家。”

        “没关系的，我可以在学校等你们。”

        他发闷的笑声传进我的耳里，“我们租的仓库在另一个方向，我下了课就要过去，你还是坐校车回家吧，比较安全。”

        我撅起嘴来，想到他看不到，又拽他的衬衫来表示不满。

        “当初上学的时候说好我们一起上学放学的！”

        “对不起，佳佳。”布莱森停在了路口，回过身来充满歉意地望着我，“我不能保证像现在这样每天都陪你放学，但只要有时间，我们还像现在这样好吗？”

        我摇摇头，语气尽是恨铁不成钢，“你笨啊！你可以带我一起过去，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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