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野草或是名花

第一百零九章  野草或是名花

这一趟回京，为安全起见，本就是谨慎行事，除了给家中递了消息，并不曾惊动别人。

谁料次日一早，相府的帖子就送上了门。

陆青儿竟邀请我去赴她母亲办的赏菊宴。

三个月工夫没见，她还是这么“关心”我。

宴无好宴，但我没什么可惧怕的，也好奇她又要耍什么花招，欣然应约。

陆丞相在朝中占据一方威望，赏菊宴自然宾客如云，不过今日来的，尽是未婚的贵女与王孙公子。

连祁修谨也在其中。

人声熙攘中，他与我目光交汇，正要向这边走来，恰有同僚找他说话绊住，我便自去寻熟识的几个姑娘闲聊。

我们二人同去了趟洛郡，已足够扎眼，陆府上人多眼杂，不如不交流。

时至晌午，丞相夫人盛装出席主持，向众人致意。

数桌酒宴都设在花园中，清风拂面，取赏花品蟹之雅趣。

不得不说，陆府作为书香大族，品位不俗，园子造景甚美，千百朵菊.花品类繁盛，秀丽多姿，的确夺人眼目。

如果不是和陆青儿同席而坐，也许我真会沉醉于花海绚烂。

但她刻意邀请我，自然是早有盘算。

果不其然，席上众人才饮了一杯酒，陆青儿已举盏看花，大发感慨：“菊.花姿态万千，其繁丽不亚牡丹芍药，但我最爱的还是它的坚贞，有凌霜之志。”

托物言志，用在诗中正好，当众言明，有些牙酸。

我按了下腮帮子，从容听她一番赋比兴。

“我们女子也应像菊.花，清心自守，做些闺阁里应做的事。”她咏叹完，目光转向我：“若是抛头露面，与外人杂处，岂不混了气味，薛小姐你说，是也不是？”

坏了，这么快就冲着我来了。

正要开口，席间一位与陆青儿交好的公主接茬笑道：“不错。女儿家该有女儿家的本分，杨花.柳絮才会轻浮无依，随风逐水。”

这就过分了。

就你们这些上等人配喜欢高贵优雅的东西？

我勾了勾唇：“二位所说不无道理。不过菊.花并非天然就长在花园中，也是山野之间灵气蕴集所生。至于宅邸之外，亦有许多有意思的事情，并非一句话就能评判。”

众人听我与她这两句对白，多少都瞧出些苗头来，有存心看戏的，也有暗中奚落的。

而与我交好的陈家姑娘则顺势相问：“薛姐姐这次去河南道，想必遇到了不少新鲜事吧，我们平日出不得京，不如你讲些故典听听？”

这话一出，不少年纪小的姑娘也来了兴致，纷纷起哄叫我讲故事以排遣席间无聊。

我略想了想，拣了旅途中几桩有趣的事，删繁就简，润色之后说与大家听。

平日女则女训听得多了，这些民间异闻就显得格外新鲜别致。

众人听得笑逐颜开，就连先前那帮着陆青儿说话的公主也频频点头，一脸神往。

这么一来，陆青儿的脸色瞬间挂不住了：“墙外野草，怎么比得上花园里精心培养的名花？市井小民之语，简直俗不可耐！”

我毫不动怒，坦然一笑：“野草比起名花，都是草木，只是不如花卉秀美为人所钟爱，但即便如此，上天同样赐予雨露，外面天地广阔，何至于自怨自怜，拘泥于一方宅院？”

这席话虽是对陆青儿的还击，也是我真心所想。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颔首，那位公主更是击节赞赏，若有所思：“先前是我固步自封，薛小姐一言，真是振聋发聩！”

陆青儿还想说什么，公主却没理她，被撇在一旁，自觉无趣，很快便托故离席。

……

日影西斜，宴席散去，我不愿在是非之地久留，与众人告辞后疾步离开。

路过青竹丛时，毫不意外被拦住。

陆青儿挡在我面前，笑容中挑衅意味分明：“别以为宴会上大出风头就了不起，我家里已有意请皇上给我和王爷赐婚，看你得意到几时。”

我眨了下眼：“哦。”

陆青儿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反馈，有些恼火：“聋了？我说，将来皇上说不准会给我和王爷赐婚……”

“打住。”我抬手示意她让开：“赐婚就赐婚，要娶你的是他又不是我，你要是真对他有信心，何必来找我扬威？恕不奉陪了。”

一件尚在酝酿中的事也值得拿来给我添堵？我还犯不着为还没发生的事情生气。

更何况，心意相投是一回事，缔结姻缘又是另一回事。

陆青儿却不肯放过我：“和离的人，说话都像你这么没羞没臊？要不是你不顾廉耻纠缠王爷，他岂会被你迷惑清誉受损？”

“我的事你管不着。”我挑了挑眉：“至于不顾面子纠缠，去年秋狩的事，陆小姐已忘在脑后了？”

那时在密.林里，她执意跟在我和祁修谨中间，若不是我们一念之仁，她早葬身熊腹了。

旧事重提，陆青儿不由得恼羞成怒：“那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我手臂用力，挣脱她的束缚：“你最好祈求我别去皇上面前重提那件事，见好就收吧。严于律人，宽以待己，陆小姐真是其中翘楚。”

“你……你简直粗鲁至极！”

不知是地上青苔太滑，还是有意为之，陆青儿竟踉跄着向一旁倒去。

我及时拉了她一把，姿势如同一对亲昵的姐妹：“水很凉，石头太尖锐，需得爱惜自己。动辄说别人粗俗市侩，这么爱说教，不如去考女官，不少小宫女等着学规矩呢。”

陆青儿气得够呛，愤然甩开袖子：“我堂堂丞相嫡女去教导那些下贱的宫人？”

“我可是句句为你着想。将来嫁不得如意郎君，也不失为一条好路。”

我不再理会陆青儿，径直离开，却听到竹丛后一声响。

不知是鸟雀被惊动，还是有贵女偷听。

但那都不重要了。

和离之后，我从未想过要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陆青儿气我，我也不过当作闲暇斗嘴罢了，除了烦躁，连气都不必生。

有些事情，若能维持现状当然好。

若不能，天高地阔，我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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