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十里桃花

唐无缺和虹以歌一起从岳阳城出来，已经走了三日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便是紫云剑主现居地——武陵源的快活山庄。

        三日前，众人就眼下的状况商讨了小半日。思来想去，大家还是觉得有必要去快活林一趟，找紫云剑主问问，这批笑春风究竟是怎么了。

        本来是唐无缺主动请缨，他一个人去看看即可，但虹以歌不放心，怕他迷路或者出意外，坚持要和唐无缺同去。

        大家考虑到安全的问题，便同意了。

        甫至武陵源的界碑处，二人便见到了漫山桃花。

        花香铺天盖地而来，就连空气都是香甜的味道。

        虹以歌被这美景吸引住了，她勒马收缰，放慢了马速，在这开得盛大炽烈的桃花林中缓缓漫步。

        这片桃花开遍了整个武林源，风轻拂过，花瓣簌簌而落，缤纷而下，林中人如同置身花雨之中。

        唐无缺跟在虹以歌身后，亦优哉游哉地行着，他感慨道：“早听闻武林源有十里桃林，我本来还遗憾，花期已过，无缘得见。没想到，现在这个时间段，还能看到开得这般热烈的桃花。”

        虹以歌伸出手去，接住一片落花，笑道：“武陵源风水养人，说出来你一定要信，这片桃林，已经有数年不曾凋谢过了。”

        “竟有这样的事情？”唐无缺感到很不可思议，追问虹以歌道，“这是什么缘由？”

        “说来惭愧，我也不知。”虹以歌笑容腼腆。

        唐无缺顺手折下一支下来，递给虹以歌：“给。”

        虹以歌没接，只是轻轻说道：“我喜欢海棠。”

        唐无缺也不觉得尴尬，他轻拈着桃枝说道：“下次遇见再给你。”

        “没准下次我就喜欢桃花了。”虹以歌对唐无缺拒绝得很彻底，半分机会都不肯给。

        唐无缺将桃花扔到地上，马蹄踏过，将桃花碾得支离破碎，残留在了土里。

        虹以歌唐无缺二人徐徐走在桃花林里，只是渐渐的，他们都觉得有些头晕，眼前景物重重叠叠的。

        两人相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便相继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

        而后立刻有人从一棵桃树后跳了出来，他将绳索抖开，正欲套在二人身上时。

        剑光刀光同时而起，冲着那人脖颈而去。唐无缺并指点住那人穴道，将他定在了原地。

        “你下药也不晓得选个气味小的吗？还没到武陵源呢，就闻到了。谁给你的勇气，下这么明显的软骨散？还是你瞧不起我们？”虹以歌出口嘲讽道，她把唐无缺往前推了推，“看到没？唐无缺，荒原行的魁首。你糊弄谁呢？”

        “当然是看不起你，毕竟你当年考了倒数。他以为有个废柴，自然觉得可以随便糊弄过去。”唐无缺说话也贼杀人诛心。

        虹以歌被怼得哑口无言，她只得把火气撒在那个埋伏他们的人的身上，挥出一拳，打碎了他的牙，让他把嘴里的毒药吐了出来，免得他再像以前的人一样，自尽而亡。

        “你家主子在哪？”虹以歌问。

        “我家主子在此恭候多时了。”那人也不遮掩，态度很是从容，显然有备而来。

        俄而，他的双眼、耳朵溢出鲜血，显然已是气绝。

        虹以歌望着眼前的这具尸体，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幕后主使，是聪明还是傻。手下人都死了好几个了，还是主动自杀。我又没半点儿损失，你说他图啥？”

        唐无缺俯视着比他矮一个头的虹以歌，声音低沉：“别忘了，他还谋算了岳阳满城人的性命。区区数个教徒，能换一城死人，他还是不亏。还有，你之前听不到也好，血洗黑泷堂也罢，这些吃过的苦头，难道算不得损失么？”

        虹以歌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于是心情忽然就低迷了起来：“你不说还好，你说了，我就觉得自己好委屈啊哇噻。”

        但这种情绪上的低沉，她只维持了片刻，就恢复如常了：“没事没事，我么，干啥啥不行，打架第一名！累点就累点，没啥大不了的。我跟你讲，等此间事了，我就窝在玉蟾宫，再也不出来了。反正天下承平，用不着再这样打打杀杀的。”

        “……”唐无缺一时不知该说她没心没肺，还是说她乐观过头。自己的本能告诉他，此后，这姑娘可能再没安生日子过。

        既然选择出世，只能风霜欺身地打磨一遭，岂能想着浅尝辄止就全身而退？

        两人牵了马，继续往前走。身后的那个死人，他们也不再管了，权当给这片桃林施肥。

        快活山庄就在这片桃林之后，不出意外的话，再往前走上两三里路，他们就能见到快活山庄了。

        但走着走着，虹以歌就发现不对劲了，她指着刚才死掉的那人说：“咱们刚才是做梦吗？你看那人！”

        唐无缺面无表情地说道：“瞎子都看见了。你是不是傻？咱们这是迷路了。”

        虹以歌怒道：“瞎说！我才不是路痴！”

        “荒原上，不知道是哪位走错路了，生生在山中晃悠了两天。”唐无缺对虹以歌的黑历史如数家珍。

        虹以歌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玩笑归玩笑，唐无缺当然明白，这不是虹以歌的问题。他们一直往前走，连个岔路口都没有，不可能有机会迷路。但是眼下，他们面前，出现了五条岔路。

        唯一的可能性，是有人在这里布下了一个迷阵，想要将他们困在此处。

        “唐无缺，我想到一个鬼故事。”虹以歌看着那五个岔路口，神色万分严肃。

        “你说。”唐无缺见她难得正经，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你有没有看过一篇文章，是五柳先生写的，唤作《桃花源记》。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桃花源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找不到，直到现在，我才想明白——大概是他们跟我们一样遇到了鬼打墙。”虹以歌自信地点点头。

        唐无缺仰天长叹，翻了个白眼：“我真的信了你的邪。你看不出这是奇门八卦吗？”

        虹以歌理所应当道：“看出来了，可我不会，靠你了小伙子。”

        唐无缺指着前方的桃林，有些生气了：“虹以歌，你就不能有一次正经点儿么？你到底要藏拙到什么时候？荒原林海中无人能破的迷雾大阵，你都能走得出来，你现在跟我讲你不会奇门八卦？”

        虹以歌无动于衷，反而从马上跳了下来，打开了包袱，兀自吃起了干粮。

        “你也很厉害啊，我不想就是不想。”虹以歌跳到了一棵桃树上，选了一个舒服的地方靠着。

        唐无缺拿她没办法，他只得翻身下马。他观察了下四周地形后，来到了岔路口跟前，盘腿坐了下来。

        他捡了颗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

        眼前一共有五条路，显然布阵之人，主选用了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并非完全的奇门八卦。而且，到目前为止，这个阵里没有出现暗器毒药之类的东西。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人的目的并不是将他们永久地困于此地，而是拖延时间。

        这人是知道困不住他们，所以退而选其次吗？

        “喂，对方只想拖延时间，你就不怕他伤害紫云剑主吗？”唐无缺问身后的虹以歌。

        虹以歌喝了口带来的酒，茫然地摇头。

        唐无缺彻底没了脾气。他心知这虹以歌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破了这个阵。

        他排除脑中的杂念，将周围大致景物刻在了脑子里，认真思考着每一条路的可能性。

        唐无缺其实有点儿头疼，他在阵法上研究不多，奇门八卦也只是粗通。现在对方布下的阵，虽然相对而言比较简单，但要他自己来想出破解之法，其实是有些费时间的。

        桃林属木，脚下有土，又缘溪行。木、土、水，皆有。那么可能性就在金、火之间。

        但到底是那一条呢？

        唐无缺就是这一点拿不准。

        “唐无缺，你快点，我等着去快活山庄吃酒。别处的酒，真的比不上快活山庄的。”虹以歌砸吧砸吧嘴，十分嫌弃手中的酒。

        唐无缺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打人。他继续思考着破解之法，却不得门道。

        虹以歌有些困，她小心地在树上翻了个身，用袖子挡住脸，合眼小憩。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唐无缺推敲得不耐烦了，他忍不住想要将虹以歌揪下来，让她来看看这个路咋选。

        唐无缺快步走到桃树下，正欲开口，却瞅见被虹以歌随意丢弃的酒囊。

        “酒？”唐无缺喃喃自语，“这里是快活山庄，快活山庄酿酒……酿酒，需要蒸煮五谷杂粮的吧？”

        那么……

        “小虹！快下来！”唐无缺喜出望外。

        这声打破了虹以歌的安眠，她从睡梦中惊醒，全然忘了自己睡在何处，直直从树上栽了下来。

        桃花簌簌落下，一派落英缤纷中，虹以歌从天而降。

        唐无缺在花雨当中接住了掉落下来的虹以歌，他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酒气，这个味道混合着花香，出乎意料地好闻。

        虹以歌喝酒容易上脸，她双颊微红，醉醺醺的模样十分娇憨。她刚刚睡醒，声音软软糯糯的：“啊？”

        唐无缺对上虹以歌一双朦胧的眼睛，不由得脸上发烧，耳根子都红了个彻底。他连忙将虹以歌放了下来，背过身去，说道：“咱们往西走，就能出去了。”

        虹以歌牵袖挡了个哈欠，略有些不满：“人家想要咱们多留一会儿，你非要这么早出去，岂不是辜负对方一番心意了。”

        “这份心意，哪里是我辜负的？嗯？”唐无缺侧身看她，“某人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么？”

        “咳。谁先说出来，就是谁辜负的。我不管，人家要是怨恨咱不领他的好意，我就把你推出去。呵！”虹以歌强词夺理。

        唐无缺顺着她的话，微微点头：“好，是我辜负人家好意，我来承担这分‘怨恨’。”

        “可不就是你承担么……”

        两人再往前走，便是一路畅通无阻。既无妖魔鬼怪，也无迷魂大阵，一路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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