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偶遇神仙姐姐

　　
不待程毓答话，张小桐嘻嘻笑着对那女子行礼道：“多谢神仙姐姐美意，不过我们自己带有干粮和清水，就不麻烦你啦！”
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两个烧饼和一个水壶，递了一个烧饼给程毓，说道：“师父，您请。”
程毓笑道：“师父不饿，你自己吃吧，师父喝些水就好。”
张小桐赶忙将水壶盖子拧开递给师父，见师父喝完，又接过水壶盖好盖子，自己拿了一个烧饼大嚼起来。
白衣女子笑道：“好贴心的小徒弟啊！公子您真有福气。”
程毓笑而不答，只是点了点头。
张小桐咽下嘴里的食物，笑着说道：“神仙姐姐，你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为什么住在这里？难道也因为赶路错过了客栈吗？”
女子抿嘴一笑，柔声道：“小妹妹，你为什么叫我神仙姐姐啊？”
张小桐咯咯笑道：“我说了怕你生气呢！”
女子道：“姐姐不会生气，你说。”
张小桐将啃了一半的烧饼放进包袱里，喝了一口水，笑着说道：“我家李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深山里一只狐狸成了精，变成美丽女子的样子，专门在夜里出来迷惑那些迷路的人，吸取他们的精血，自己修炼成神仙。姐姐你长得这么美丽，深夜住宿在这破庙里，让我想起了李婶的故事，不自觉地就把你当做神仙了！”
程毓急忙开口训斥道：“小桐，不得胡说八道。”
那红衣的侍女红绡也同时开口道：“你这女娃如此无礼，敢说我家小姐是狐狸精，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她说着就要上前动手，白衣女子赶忙喝止，呵呵笑道：“红绡，人家只是说个故事而已，你怎么能当真呢？”
张小桐连连点头道：“对啊对啊！我只是说姐姐漂亮，像仙女一样，是你说姐姐是狐狸精的！”
红绡闻言气的双目圆睁，仿佛要将张小桐吞下肚去，那边翠络也不住冷哼表示不满。
程毓赶忙开口道：“小徒年少不懂事，说话口没遮拦，请几位勿怪。”
又转身训斥张小桐道：“小桐，你今天说话很是无礼，罚你面壁思过。”
张小桐吐了吐舌头，乖乖地转过身子，面向墙壁坐着，不再说话。
那白衣女子柔声道：“妹妹还小，公子你也忒严厉了些。”
程毓道：“在下南阳程毓，教徒无方，得罪了小姐，还请原谅。”
那女子闻言讶声道：“可是南阳程家的三公子吗？”
程毓道：“正是，敢问小姐芳名？”
那女子端坐颔首道：“妾身洛阳杨心玉，久仰程三公子大名，失敬失敬。”
程毓剑眉轻锁，微微动容，挺身问道：“小姐是洛阳杨家的人么？”
杨心玉颔首道：“正是，杨无极是我的叔父。”
程毓闻言霍然起身，拱手冷冷道：“多谢小姐收留之恩，只是我师徒二人还要赶路，告辞。”
说完不待杨心玉说话，就一把拽起张小桐，拿了包裹向庙外走去。
杨心玉主仆三人怔在当场，眼睁睁看着师徒二人上马离去。
那红衣侍女红绡忍不住开口骂道：“好个不识抬举的程三公子，当真是无礼至极。”
脾气火爆的绿衫侍女翠络若不是被杨心玉一把拉住恐怕早已冲了出去。
杨心玉望着程毓和张小桐离去的方向，面露迷惑之色，示意侍女关了庙门，坐到地上继续沉思。
张小桐不明白师父为什么突然离开破庙，上马后又将马儿赶得飞快，一路狂奔。自己便只好也紧催胯下马儿，生怕跟丢了师父。二人就这样足足跑了有一炷香的功夫，程毓才渐渐放缓速度，等着小桐跟上来。
张小桐打马与程毓并排而行，偷看师父的脸色，发现师父剑眉深锁，面容愤怒中透出深深的悲戚之色，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不敢发问，只好自己暗自琢磨，隐隐觉得师父的突然变化定是与那洛阳杨家有关，没准是师父的仇家也说不定，可是又觉得不对，见到仇家的女儿只要愤怒就够了，师父脸色又为了什么那么悲伤难过呢？
张小桐这里心念电转，程毓只是默不作声，打马前行，师徒两个各怀心事，顶着月色向前方走去。
此时月上中天，子时已过，程毓见张小桐在马上沉默不语，不时地用担心的目光望向自己，不由慢慢收回了满腔的愁情烦绪，强笑着开口道：“小桐，你累了吧？”
张小桐摇摇头，小声道：“师父，小桐不累，师父您为什么难过？”
程毓苦笑道：“师父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害你担心了。”
张小桐道：“师父，您从不对小桐说起过去的事，是不想想起那些伤心的事情，是不是？”
程毓道：“小桐还小，以后你长大了师父再给你讲过去的事情，好吗？”
“嗯，好的。可是师父你别伤心，好不好？师父伤心小桐也会伤心的。”
程毓柔声道：“好的，师父不伤心，小桐也不伤心，好吗？”
师徒二人一路交谈着，渐渐地离开了山间小路，来到了一条官道上，前方一片黑魆魆的影子，原来他们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一个镇子外面。
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从镇子外面远远望去，只见一串白纸灯笼高高挂起，写着“福源客栈”几个大字。
程毓与张小桐打马来到客栈门口，发现居然还开着门。二人心中暗喜，推门而入。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伏在柜台上打盹的掌柜，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瘦子，恍惚间见有客人上门，赶紧揉揉眼睛，一边推醒了窝在一旁睡得鼾声如雷的小二，一边从柜台里迎出来，陪笑道：“哎呀公子您来了，您二位要住店吗？”
程毓点头道：“是的，要两间上房。”
瘦掌柜欢喜道：“好嘞！二位请跟我来。”
他一边吩咐那睡眼惺忪的小二去安顿马匹，一边将师徒二人领到后院的两间客房门前。房间很小，不过在这个时辰在这样的小镇上也只好将就着休息一夜再说了。
第二日一早，张小桐醒来发现外面天色阴沉，浓云滚滚，看样子要下雨了。她起身来到师父房中，见程毓早已起身，正拿了一本书在看。  
见了张小桐，程毓笑道：“饿了吧？我们去吃早餐。”
师徒二人信步走出福源客栈，寻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小店，点了几样清粥小菜，开始进食。
张小桐早就饿了，吃相不雅，狼吞虎咽。程毓一脸宠溺，叫她慢点吃，别噎着了。张小桐点头，却仍旧不肯放慢速度，不一会儿，一盘包子就被她吃光了，喝掉碗里最后一口粥，眼睛却还盯着程毓盘子里的包子，意犹未尽的样子。
程毓好笑，夹了两个包子给她，调侃道：“吃吧！吃成个小胖子才好！”
小桐嘴里啃着包子，含含糊糊的道：“师父讨厌！我才不要变胖子！”
程毓呵呵笑出了声，张小桐一边朝师父做鬼脸，一边咽下了两个包子，这才摸了摸肚子，放下筷子，对程毓说：“师父，小桐吃饱了，你吃吧！”
程毓放下筷子，说道：“师父已经看饱了，我们回去吧！”
张小桐赶忙跟店小二要了一张油纸，将剩余的包子包好，付了账，跟程毓一起朝客栈走去。此时天空中已经开始有雨滴落下，二人加快了脚步。
回到房间里，程毓道：“小桐，今日天色不好，我们在此休息一天，明日天晴了再赶路。”
张小桐无奈道：“只好如此了。”说着拿出一本《孙子兵法》，乖乖地坐在程毓身边，默默诵读，不时停下来思考一番，亦或指点着要程毓给她讲解，师徒两人一个教一个学，竟然将这小小客房当做了书房。
外面天空愈加阴沉，雨势渐渐变大，张小桐起身正欲将窗子关上，忽然轻声地“咦”了一声。
程毓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向窗外望去，只见斜对面东厢房的窗子前，一个白衣的人影正静静地站在屋内，朝着这边凝视，却是昨日夜里在破庙里遇见的杨心玉。
院子里，一红一绿两条人影正忙着将几个包裹从马车上取下来，又匆匆忙忙地进到屋子里面去了。
张小桐说道：“师父，是昨夜里遇见的神仙姐姐啊！她们一定也是被这场大雨阻断了行程，来这里暂住的吧！”
她转头看着师父，只见程毓脸色漠然，伸手将窗子关上，命令张小桐道：“专心读你的书去！”
她赶忙正襟危坐，出声地读起书来。一面偷瞄程毓，只见他面无表情，眼睛盯着手中的一本古书，却迟迟没有翻动书页。
午饭时分，张小桐放下书本，小声对师父说：“师父，你饿了吧！我们去吃午饭吧！”
程毓懒懒地道：“小桐，师父不饿，你自己去吃饭，可好？”
张小桐噘嘴道：“师父不吃，小桐也不吃，饿死算了。”
程毓无奈，只好起身道：“好好好，师父带你去，走吧。”
张小桐马上露出笑脸，麻利地找出一把油纸伞。师徒两人正要出门，只听门外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说道：“程公子请了！”
张小桐听出是红绡的声音，不禁看了看程毓，见师父示意自己开门，立即上前将门打开。
只见昨夜的侍女红绡撑了伞站在房门前，见门开了，冲着程毓朗声道：“程公子，我家小姐特备了一些薄酒淡菜，请公子过来叙话，还望公子莫要推辞。”
见程毓不语，张小桐哈哈一笑，对着红绡一拱手，道：“红姐姐，多谢神仙姐姐美意，只是我师父今日身体不适，不能饮酒，就不过去了。”
红绡面色微变，正要开口，只听身后一把温柔的声音响起，道：“程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红绡闪到一边，只见翠络撑了一把油纸伞，伞下正是那白衣女子杨心玉，一双乌黑的眸子正幽幽地盯住了程毓，继续说道：“既然公子身体不适，妾身就以茶代酒款待公子，可好？”
她言辞恳切，诚意满满。
程毓微微动容，沉吟片刻，拱手道：“承小姐盛情，在下感激不尽，只是今日身体的确不适，改日再去叨扰吧！”
杨心玉面色黯然，垂首轻叹，轻声道：“妾身一片诚心相邀，却不知公子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难道就因为我是杨无极的侄女吗？”
杨心玉的话再次勾起了程毓的伤心事，他强忍心头激动，沉声道：“小姐言重了，你我本萍水相逢之人，又有男女之别，何况洛阳杨家是何等尊崇富贵之家，在下乃江湖浪子之流，实在不敢高攀。”
杨心玉再次轻叹，语声充满寂寥之意，说道：“公子此言差矣。我虽是杨无极的亲侄女，却从小父母双亡，不过是寄养在叔父家里仰人鼻息的孤儿罢了，又哪里是什么豪门千金了。”
张小桐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对杨心玉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之心，忍不住拉了拉师父的衣袖，说道：“师父啊！您虽没有高攀之心，神仙姐姐却有结交之意，何况我们本是江湖儿女，又何必在意什么男女之防。俗话说得好，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们就交了她这个朋友又有何不妥？”
杨心玉听了张小桐的话，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之意，抬眼望着程毓。
程毓暗中叹息，开口道：“既如此，在下就打扰诸位了。”说完也不啰嗦，撑了油纸伞，拉了张小桐，当先进入了东厢杨心玉主仆的客房之中。
客房布置得与程毓师徒二人居住的房间一样，当中一张圆桌，桌上摆了几盘凉菜，几盘热炒，还有一壶水酒。
杨心玉主仆三人进到房中，抬手道：“程公子，小桐妹妹，请坐。”
程毓也不客气，坐在了上首，张小桐也挨着师父坐下，杨心玉亲手执壶，就要倒酒。
程毓伸手拦住，道：“杨小姐，程某今日不能饮酒。”
杨心玉笑道：“是啊，你看我这记性。红绡，去换茶来。”
红绡应声端来了一壶茶，杨心玉亲自给程毓和小桐斟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杯道：“妾身本不善饮酒，然今日款待贵客，愿以此酒相陪，公子，小桐妹妹，请。”说着就要饮酒。
小桐呵呵一笑，道：“神仙姐姐且慢，我们师徒二人喝茶，您却喝酒，这不公平。您一个弱女子，肯定不胜酒力，这样吧，您跟我们一样，也以茶代酒吧！”说着起身倒了一杯茶，端给杨心玉。
杨心玉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请。”说完先端杯喝了一口茶。
程毓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放下。
张小桐却并不喝茶，拿起筷子道：“神仙姐姐，我饿了，先尝尝您的菜味道怎么样。”说着夹起一块鸭肉，放入口中大嚼，一边点头说道：“好吃。”
杨心玉展颜微笑，笑容温暖，如春风化雨。
程毓却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漠然神色，他夹起一块鸭肉，放入小桐碗里，说道：“小桐，你不是饿了吗？就多吃一点吧！”
张小桐的筷子已经伸向了一盘糖醋鲤鱼，说道：“谢谢师父，我自己来就好了。”
一会儿工夫，张小桐就将每个盘子里的菜都试吃了一口，然后开始殷勤地给师父布菜，劝师父多吃一点，竟也并没有冷落杨心玉。
杨心玉心中暗自感叹：这个小女娃子年纪不大，看似天真无邪，却并非没有一点江湖经验，程毓有徒如此，也算是一种福气吧！
张小桐见杨心玉沉吟不语，放下筷子问道：“神仙姐姐，如今正是暑热时节，您离家南下，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杨心玉听到问话，神色渐渐黯然，半晌无语。
张小桐呵呵一笑道：“哦，姐姐您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就不说也罢。”
杨心玉涩声道：“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只是我本不详之人，说出来妹妹可别嫌弃姐姐。”
张小桐道：“姐姐您是神仙般的人物，小桐仰慕您还来不及，何来嫌弃之说？”
杨心玉看了看程毓，见他虽是一脸淡漠，却也在注意倾听，于是面露苦笑道：“小桐你的嘴巴可真甜。是这样，我的外祖父家本是金陵望族，母亲是家中独女，我父亲与母亲成婚后一直居住在外祖父家。”
“不想在我三岁那年，江南水患不断，家中田产尽数遭水淹没。水患过后又瘟疫盛行，外祖父母相继去世，我的父母无奈只好带着我北上投奔叔叔，却不料母亲在途中也因感染时疫去世，父亲在将我送到叔叔家以后因思念母亲终日闷闷不乐，积劳成疾，不久后也撒手人寰，我便由叔叔抚养长大。”
“三年前我十七岁，他将我许配给洛阳的大粮商许家的小少爷许继祖，两家互许婚约。谁知今年正月，那许继祖在烟花院与人争风，竟叫人当街刺死，我就成了未亡人。”
“叔叔眼看攀附许家不成，竟将一腔怨气转到我的身上，将我看做不详，从此对我更加冷落。无奈我只有以回乡安葬父母为名，带了双亲的骨灰南下金陵，希望从此远离那个是非之地，也好过在那里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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