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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命不该绝


  
张小桐内心悲愤至极,眼见着杨无极的剑尖当胸刺来,竟然毫无惧色!只见她迅速闪身,躲过胸口要害之处,拼着让杨无极的剑尖刺穿肩甲,自己则挺身向前,瞬息间便接近了杨无极的身体!
杨无极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如此坚韧,本以为这一剑定会要了她的命,却没想到竟然被她躲了过去,不觉微微一怔!张小桐趁此时机,于电光火石之间迅速出手,将一枚锋利的铜钱刺入杨无极的右眼之中!
杨无极痛呼一声,一连后退了十几步,几乎一跤跌倒!他愤怒得仰天长啸,惊得他手下的那些门人弟子们纷纷赶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只见杨无极血流满面,手捂左眼,浑身颤抖不止。
众人大惊,乱叫着扶住杨无极。有人急匆匆地拿出伤药给他止血包扎,有人拿手帕为他擦拭面上的鲜血,一时竟没有人顾及张小桐师徒二人。如此忙乱了一阵,等到众人醒悟过来,寻找他们师徒二人之时,却只见地上的一滩鲜血,哪里还有师徒二人的身影!
杨无极气得破口大骂,怒叫道:“他们一定跑不远,快点给我追!”
一辆四轮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而过,赶车的是一个红衣一个绿衣的两个妙龄女子。车内,浑身鲜血的张小桐抱着同样满身鲜血、昏迷不醒的程毓,一旁坐着一个身穿白色衣衫的女子,正是杨心玉。
杨心玉手里忙碌不停,迅速地为程毓腹部的伤口敷药止血,包扎停当,又将张小桐的衣衫撕开,为她包扎肩甲的伤口,一面低声道:“小桐,你怎么样?小桐别怕,姐姐这就带你们去找大夫。”
张小桐受伤虽重,神智却依然清醒。她内心充满了悲伤和愤怒,看到师父为救自己受伤,生命垂危,又悔恨无比。
想了一下,她问杨心玉道:“玉姐姐,你们怎么会来洛阳的?”
杨心玉答道:“那日你师父和你舅舅到我那里找你不见,就北上追赶。我害怕你们落入我叔叔手里,放心不下,就随后跟来。好在我来得及时,正好见你伤了我叔叔,别人无暇顾及你们,就趁乱将你们救出来了。”
张小桐感激地道:“玉姐姐,小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眼下我师父伤重,我们得尽快将他送到南阳他的家里去,只有在那里他才是安全的,也才能得到更好的救治。所以,一会儿我下车,你们要尽快赶到南阳去。”
杨心玉大惊,抓住张小桐的手说道:“不行,我叔叔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一定会派人到处捉拿你们,说不定就要追上来了!你一个人下车岂不等于送死吗?”
张小桐微微一笑,说道:“姐姐你不必担心,我受的只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的。我留下来只是要吸引追兵的注意力,不是要跟他们拼命的,这样你们容易逃脱,否则的话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杨心玉十分为难,不禁洒泪道:“小桐,那你怎么办?姐姐决不许你下车,大不了姐姐与他们拼了。”
张小桐拉着她的手,笑着道:“姐姐,杨无极是你的亲叔叔啊!若你为了我公然与他做对,你们叔侄两个人必然反目成仇,你叫我如何心安?况且,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治好我师父的伤,你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
说完将程毓交到杨心玉怀中,起身走到车门口,对红绡和翠络道:“两位姐姐,有劳将我师父送到南阳程家,姐姐们的大恩,容我日后再报。”
说完她飞身下了马车,对着掀开车帘向外观看的杨心玉挥手笑道:“玉姐姐,告诉我师父,小桐连累了师父,对不起师父,叫他别惦记我。”
杨心玉无可奈何,只好叫道:“你自己一切小心了!见机行事,不可硬拼!”然后催促着两个侍女快马加鞭,向着南阳的方向飞奔而去。
张小桐眼见着马车转过了一道街角消失不见了,这才转过身子向着来路缓缓行去。她伤得很重,又流了很多血,体力几乎消耗殆尽。但是为了师父能够脱险,她仍旧咬紧牙关,提气跃起,爬上一座屋顶,向着杨家大宅的方向凝望。
只见一群举着灯笼火把的家丁正沿着脚下的街道向前飞奔,眼见着就要到达眼前。张小桐微微一笑,索性坐在了屋脊上,手里捏着几枚铜钱,凝神以待。心中暗想:“好在杨家的人没有发现我们是坐着马车逃跑的,竟然徒步追赶,真是太愚蠢了!”
此时,杨府的家丁正如狼似虎般急速奔将过来,跑在前面的正是杨无极的大弟子。他随师父的姓氏,取名杨豹,武功高强,在江湖上人称“铁头豹”,以一身硬气功闻名江湖。
张小桐这几日偷偷潜入杨府,暗地里与他碰过面,知道他的厉害,见领头的竟然是他,不禁霍然起身,口中突然发出一阵清脆的大笑。
杨豹闻声立即挥手,手下弟子马上停止脚步,原地凝神戒备。
张小桐站在屋顶,朗声道:“不愧是杨家的走狗,个个都这么训练有素。”
那杨豹看见张小桐,眼睛都红了,大叫道:“臭丫头,有种你给我下来!让你尝尝你家豹爷的铁头!”
张小桐哈哈一笑,懒洋洋地说道:“本姑娘喜欢吃猪头肉,可没兴趣品尝你的铁头!何况你那脑袋经年不洗不涮,我在这里都闻到臭味了,简直恶心死了!怎么吃得下啊!”
杨豹气得跳脚,大骂道:“臭丫头!谁与你逞那口舌之能,快下来让老子扒了你的皮!”
张小桐知道他轻功不佳,这么高的屋顶他根本不敢轻易上来,只能在下面叫骂。于是她重新坐下,一脸娇笑地看着他在下面生气。
突然,杨豹身后走出一个人,只见这人一身白衣,中等身材,面容清秀,长相似女人般妩媚。
他扭捏几下,口中发出女人般“吃吃”的笑声,对杨豹说道:“大师兄,不可轻易动气,对付这女娃子,可是你师弟我的看家本事啊!大师兄你等着,师弟这就上去把她抓过来,任你处置。”
张小桐见此人出现,心里不敢怠慢,赶忙握紧了手中的铜钱,凝神戒备。原来,这个白衣人正是杨无极的二弟子,也如杨豹般随了师父的姓氏,取名杨兰。他专修轻身小巧功夫和暗器功夫,一把软剑也使得出神入化,武功不输于杨豹。
杨豹平日里最瞧不上这个不男不女的师弟,但是今夜这种情形之下,也只能气哼哼地让到一边。
那杨兰身形晃动,白衣飘飘,几个起落就飞身跃到屋顶之上。张小桐突然出手,将几枚铜钱射出。杨兰哈哈一笑,双手连伸,竟然将那几枚铜钱一个不落全部接在手中。然后在张小桐对面站定,笑眯眯地说道:“小妹妹,你乖乖跟哥哥下去,好不好?”
张小桐见他身手了得,自己偷袭失败,心下暗自吃惊,脸上却也笑眯眯地说道:“哎呀!这位白衣姐姐,你人长得这么美,为什么不到醉红楼里面去当头牌,却要与这些粗人为伍,助纣为虐呢?”
杨兰虽然生得一副女人般的皮囊,平生却最恨别人将他当做女人看待。听了小桐的调侃,他不禁怒气上涌,俊面绯红。他二话不说,“刷”地抽出腰中软剑,狠狠地向着小桐攻去。
张小桐见这人妖不声不响突然下此狠手,不敢怠慢,便凝神对敌。二人你来我往,转眼间三十招已过,张小桐一个不小心,竟被杨兰那如灵蛇吐信般无处不在的剑尖一下子刺中了左腿!她立时血流如注,脚下站立不稳,渐渐被杨兰逼迫到屋顶边缘,突然一脚踩空,竟从屋顶跌落下来!
好个张小桐,只见她虽惊不乱,在空中身形连翻几下,卸去几分劲道,竟然稳稳地落到地上。
那杨豹在下面已经憋闷多时,如今见小桐竟然落地,急忙大吼一声冲上前来,挥动铁拳朝张小桐攻去,招招不离要害。
这一番连翻的攻击迫得张小桐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杨豹突然一脚踢到张小桐左腿的剑伤之处,张小桐大叫一声,飞出好几米远,几乎痛得昏迷了过去。但是她知道一旦自己失去意识,必然会落入敌人之手,于是强行挣扎着站起身来。
谁知此时杨豹竟如一只皮球般在几米之外弹射而起,一颗铁头狠狠撞到立足未稳的张小桐身上!张小桐纤弱的身子犹如一只断了线的纸鸢般无力地落到二十米开外的地上。
张小桐周身剧痛,心知必死,艰难地呢喃道:“师父,小桐不孝,你一定不要有事……”
她口中鲜血汩汩流出,眼见得是活不成了。
那杨豹哈哈大笑,横晃着身子向着张小桐走去,口中还兀自骂道:“臭丫头!老子的铁头滋味如何啊?啊!哈哈哈哈……”
他正得意着,突然眼前一花,几匹快马仿佛突然从地底冒出来一般,迎面疾冲而来!其中一匹马上一个白衣飘飘的高大身影突然探出身子,伸手将张小桐抱在怀里,又轻飘飘地坐回马背之上。
这整个过程不过是一眨眼之间就完成了,速度快得令杨府众人目瞪口呆。
此时天色微亮,灯笼火把的光芒已经渐渐黯淡下去。借着微弱的天光,杨豹只看见马上几个人全部身穿白色衣衫,一律白纱遮面。他连对手是男是女都还没有分辨清楚,就给这一支马队从众家丁打手身边一掠而过,瞬间跑远不见。
杨豹和杨兰二人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最要命的是竟然连敌人的面目都没有看清,不禁气得连连跺脚,大呼小叫着命令众人追赶。但是两条腿的人怎么能追得上四条腿的马儿呢?直追了两条街,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此时洛阳城中的百姓已经醒来,街上已经开始有人走动。师兄弟二人见追不上敌人,又害怕惊动了百姓,把事情闹大,只好垂头丧气地带人返回了杨府。
刚刚来到杨无极的住处,就听见杨无极气急败坏的叫骂声。院子里战战兢兢站满了出去搜捕的弟子门人,却都是一无所获。
那杨无极一时大意,竟被张小桐伤了一只眼睛,如今见几十个人出去追赶两个身受重伤的人,竟一无所获,不禁风度全无,破口大骂。
见到杨豹和杨兰回来,杨无极气势汹汹地喝问道:“你们两个难道也是空手而归吗?”
杨豹平日里最是惧怕师父,嘴皮子又不利索,此时见师父动怒,直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还是杨兰扭动着身子走上前来,媚声道:“师父息怒,那小女娃子被我与大师兄所伤,肯定是活不成了。”
杨无极面色缓和,接着问道:“哦?你是说你们追上了那个小丫头是不是?”
杨兰赶紧回答道:“是的,师父。”
接下来他竟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将事情的经过叙说了一遍,杨豹回过神来,不时在一旁补充。
杨无极得知那女孩子受到杨豹的致命一击身受重伤时,心中暗自欢喜,想她只不过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女,能有多深的功力?中了杨豹的一记铁头焉有不死之理?但是当得知竟然有一队不明身份的人救走了那女娃子后,不禁又是勃然大怒,骂道:“饭桶!废物!”
他原地转了几个圈,之后突然一跺脚,长叹一声道:“我杨无极一世英雄,不想竟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闹得如此狼狈不堪,真是颜面尽失!来人,给我加派人手,务必要找到那些人,调查清楚他们的来历!”
一众弟子轰然应道:“是!”
节气早已过了中秋,天空中一队大雁排列着整齐的队伍,一路南飞,不时传来几声鸣叫。
一条通往西北边陲的古道上,一队人马正踯躅而行。队伍中有十几匹健马,十几匹骆驼,还有几辆装满货物的马车。此外还有一辆两匹马拉着的四轮马车,车帘低垂,里面寂静无声,不知道坐着什么人。
骑马走在队伍前面的是几个身穿异族服饰的汉子,他们个个身材高大健壮,腰间都挂着刀剑,脸上都蒙着白纱。
其中一人身穿白色开叉长袍,腰悬一把宝剑,剑柄上镶嵌着硕大的祖母绿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绿幽幽的光芒。他一头乌黑的长发,发梢略微卷曲,用一只金色圆环束了,随意披在肩头。一袭白纱遮挡了他的脸,只露出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和一对浓黑修长的眉毛,眉梢几乎深入鬓角。他意态从容,潇洒至极,其余人都对他恭敬有加,看来应该是队伍的领头人物。
队伍中无人说话,只有赶马车和牵骆驼的汉子偶尔发出几个简单的吆喝牲口的音节。
古道漫漫,秋草渐黄,这队人马却迎着越来越寒冷的天气一路西行,义无反顾。
当太阳升到众人头顶的时候,队伍正经过一片白桦林。那领头的汉子勒住马头,口中说了一句什么话,立即就有一个人大声叫喊着传令下去。
队伍里的人们立即停下,有人开始在地上挖出几个深坑,有人到树林里拾来几捆树枝柴草,原来他们是要停下来埋锅造饭,休息一下。
见众人都各司其职,秩序井然,那头领独自一人向西北行去,不一会儿登上一座小土包,向着远方极目远眺,目光深邃,闪烁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衫身形已经发福有些臃肿的男人急匆匆跑到那头领身边,他神色激动,用异族的语言叽里呱啦地连比划带说地向他报告着什么事情,那头领听后急忙转身向着队伍走去。
那发福的男人没有戴面纱,只见他面白无须,脸上肌肉松弛,看起来已经有六十多岁了。他见头领离去,赶紧小跑着跟在后面。
二人匆匆来到那辆四轮马车旁边,头领先是轻轻掀开门帘,向内看了一眼,回身对那老人问了一句什么,老人回答了。那头领这才动作敏捷地上车钻进车厢,那老人也费力地爬到车上,跟了进去。
车厢内一张窄床,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被子,只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和半张憔悴蜡黄的面孔。她两腮深陷,双眼紧闭,显然是一个身患重病的人。
本来挺宽敞的车厢如今一下子挤进两个大男人,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那头领看了看床上的病人,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息,点了点头。见那病人的被子盖得太靠上,担心会令她呼吸不畅,所以伸手将被子往下拽了拽,露出那病人的另外半张面孔,赫然正是张小桐!
只见她面色蜡黄,消瘦不堪,兀自处于昏迷之中。所幸呼吸还算平稳,应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也不知道这异族的头领使了什么高明手段,用了什么灵丹妙药,竟将一个必死无疑的张小桐从死神手里生生救回,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西风渐紧,天气慢慢变得寒冷。古道愈加荒凉,有时候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但是这支异族的队伍却依旧向着西方不断进发,渐渐地远离了中原,远离了张小桐从小生长的土地,远离了她那生死不明的师父程毓。
病床上的张小桐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却浑然不觉,任由这些人带领着,走向那未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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