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除夕

　　腊月三十，除夕夜。
世外桃源中的摩崖宫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作为摩崖宫领袖，梅夜理所当然地先要率领一众族人祭祀天地与祖先。
自梅夜失踪以来，摩崖宫群龙无首，每年的祭祀活动便不免草率，甚至每每伴随着几分凄凉的意味。
然而今年，一切都不同了。
摩崖宫族人在梅夜的带领下，隆重地举行了祭祀仪式。先是祭祀天地与神明，之后祭祀祖先。由于事先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整个仪式进行得非常顺利。
祭祀结束之后，摩崖宫族人一齐向着宫主梅夜下跪，叩拜敬祝。梅夜也向众人颔首为礼，互相拜年。之后，族人们各自散去，回到自己家中过年。梅夜也携同家人一起共进年夜饭。
今年的新年可以说是梅家第一个团圆年，加之梅寻与白茯苓新婚不久，又有白芷和张小枫一同过年，所以阖家上下人人喜气洋洋，笑逐颜开。
席间，梅夜深情地看着蓝盈盈，说道：“十八年前，梅夜遭奸人所害，幸而逃得命来，以至于有了今日阖家团圆之喜。现在想来，竟然恍如梦境一般。”
蓝盈盈握住了他的手，说道：“是啊！所幸那些噩梦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虽说我们很是吃了一些苦头，然而那些苦难终究没有白受，如今我们一家人不是团圆了吗？”
张小桐见父母触景生情，嘻嘻一笑，插嘴道：“爹爹，娘，你们这就叫先苦后甜，苦尽甘来啊！而今我与阿寻都已长大成人，阿寻还成了亲，又给你们寻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来日他们两个再给你们添几个乖乖的孙子孙女，你们呀就等着享福吧！”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大笑起来。
白茯苓羞红了脸，只顾低头扒拉着碗里的一块鸡肉，不敢看人。
梅寻见妻子害羞，也自不好意思起来，轻声道：“姐姐，你又打趣我们。谁有那么大的本事，一下子添几个乖乖的孙子孙女啊？”
张小桐一口鸡汤“扑哧”一声几乎全喷在身边伺候的一个小丫头身上，呛得她咳嗽不已。
张小枫赶忙为她捶背又擦手，张小桐好容易喘过一口气来，捂着肚子笑道：“爹爹，娘，你们听听！你们的儿子还真是知道心疼自己的媳妇儿啊！哈哈哈！”
众人闻言也跟着哄笑起来，弄得梅寻与白茯苓二人更加羞涩，梅寻也不敢再吭声了，生怕再引出自己这个伶牙俐齿的姐姐的调侃打趣，只好埋头吃饭。
张小桐却还是不依不饶，笑着夹了一只鸡腿放到梅寻碗里，说道：“阿寻乖，多吃一点，将来当了爹才会有力气抱娃娃啊！”
梅寻被她逼急了，便夹起鸡腿放到张小枫碗里，说道：“别了，还是留给小枫哥吧！将来他也是需要力气抱娃娃的啊！”
这下轮到张小桐和张小枫二人害羞了。
白茯苓见丈夫终于赢了一个回合，不由得偷偷对着梅寻眨眼微笑。
梅寻得意洋洋，剑眉一挑，抬头望向张小桐。
只见她装着听不见的样子，正拿了酒壶起身给梅夜倒酒。
梅夜端起酒杯，向着众人道：“今夜除夕，明日就是新年，请大家满饮此杯，恭祝新年！”
众人纷纷干杯。
梅夜放下酒杯，含笑对张小枫道：“小枫，明日即是新年，小桐将满十八岁，你也快到二十五岁了吧！”
张小枫点头称是。
梅夜又道：“想来你二人年纪也都不小了，你可有考虑过你二人终身之事吗？”
张小枫面上一红，起身拱手道：“伯父，小枫但凭伯父做主。”
梅夜呵呵笑道：“本来我是想为你们做主的！然而婚姻之事非同儿戏，需要征得你母亲的同意才好。因此，我想，开春后你二人同返中原，向你母亲禀告此事，可好？”
张小枫点头道：“遵命。”
张小桐听了父亲与张小枫的对话，心中害羞又甜蜜，羞红了脸不敢抬头。
一众人等看了她的窘态，不由得哄笑起来。
梅寻笑道：“姐姐，爹爹与小枫哥商量此等大事，你可怎么变成了没嘴的葫芦了？你也该说说自己的想法啊？”
张小桐听他调侃，却又不敢还嘴，只好对着蓝盈盈撒娇：“娘，你看看他啊！你快罚他去扫地，不然我不依！”
蓝盈盈笑道：“好好好，罚他明日扫一天地！”
这下子众人又哄笑起来。
张小桐终于忍不住一跺脚，饭也不吃了，扭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梅寻又转向张小枫：“小枫哥，你的饭恐怕也吃不好了，当心我姐姐拿你当出气筒哦！”
张小枫起身笑嗔道：“那还不都是你惹得货！”
他说着向众人拱手为礼转身离开，身后众人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张小枫来到张小桐的房间里，见她正坐在床边怔怔出神，不由面露微笑，轻轻走到她身边坐下，揽过她的身子，轻轻一吻，印在她的额头上。
张小桐抬眼看着他俊美的面庞，先是微微一笑，继而收敛了笑容，轻声叹息一声，低头不语。
张小枫道：“小桐，怎么了？真的生阿寻的气了吗？”
张小桐摇摇头，还是沉默不语。
张小枫道：“怎么了？难道伯父提起我们的婚事，你不开心吗？”
张小桐沉吟道：“哥哥，你……你认为王妃会同意我们的婚事吗？如果……她知道阿齐兹公主还活在人世，而且，她还有一个孙儿同在波山。她会就此善罢干休，放任不管吗？”
这一番话正说中了张小枫的心事，使得他不由得放开了张小桐，沉默不语。
张小桐叹息一声，起身为他倒了一杯茶，说道：“哥哥，你也无需太过烦恼，毕竟事在人为，希望我们能够得到王妃的祝福。”
张小枫抬头，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熠熠的光，沉声道：“小桐，你放心，不管母亲的态度如何，我的心中都只有你一个！今生，来生，永生，我只会爱你一人。没有人能够将我们分开，就算是死，我也会跟你死在一起。”
张小桐眼中泛起泪光，伸手捧着他的脸动情地说道：“哥哥，谢谢你，有你这句话，小桐虽死无憾。”
说完，她主动送上香吻，张小枫亦是激动不已，二人忘情拥吻，一时竟进入忘我之境。良久，二人分开，相视而笑。
张小桐忽然开心起来，笑道：“哥哥，刚刚咱们都还没有吃饱就被阿寻那小子打趣，不如我们去找东西吃去吧！”
张小枫也是童心大起，拉着她的手便向着厨房走去。二人来到厨房门口，只见里面竟然还亮着灯光。
张小枫与张小桐牵手进入里面，见梅寻与白茯苓二人正在里面忙活。
此时白茯苓正将一只锅子的盖子掀起，里面冒出腾腾的热气。梅寻则端了一个盘子，等着白茯苓将锅里的点心一个个夹起放进盘子里。
张小桐哈哈一笑，道：“哥哥，我们真有口福！他们两夫妻开小灶做点心，被我们抓个正着，呵呵，来啊！别客气！”
说着她拿了一双筷子夹起一个黄亮亮的小点心，吹了吹，递到张小枫嘴边。
张小枫也不客气，张口吃下，二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梅寻也笑道：“茯苓才说要去请你们和白芷一起到阁楼上吃点心守岁，赏星星呢！”
张小桐道：“好啊！那还等什么，我们上去吧！”说着端起一盘点心，当先行去。
梅寻和白茯苓也分别端了几样吃食以及茶水等跟在后面。
白茯苓笑着对张小枫道：“还要麻烦小枫哥去叫白芷了！”张小枫笑着答应。
梅夜的府邸在摩崖宫中是最为宏伟的建筑。主体是两层的楼房，中间多起了一层，修建成飞檐斗角的阁楼形式。阁楼内设置了木质的桌椅等家具，可供人登高观景，休憩愉情。
此时张小桐等五人正围坐在桌旁，喝着香茶，品尝着白茯苓亲手制作的点心。梅寻和张小桐姐弟两个不时斗斗嘴，引得众人不时开怀大笑，气氛非常融洽。就连白芷也非常开心，不时插科打诨一番。
众人环顾四周，只见偌大的摩崖宫几乎家家灯明火亮，不时传来隐隐的欢声笑语。
张小桐忽然大声道：“好个摩崖宫！好个世外桃源！哥哥，以后我们要常常回来居住，可好？”
张小枫微笑点头不语。
梅寻笑道：“姐姐，摩崖宫便是我们的家，你与小枫哥该常住于此才是啊？”
张小桐笑道：“好啊！到时候你可别嫌我这个姐姐总是赖在娘家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笑声直达云霄，感染的漫天的星斗也都眨啊眨的，闪烁不停。
快乐的日子总是飞逝而过，转眼间新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摩崖宫的三月悄然来临。
虽然周遭景色依旧是一片翠绿，然而细心观察，还是可以看到树木抽出的新芽以及山间地头新生的片片绿草。
这新生的嫩绿较之之前的深绿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当然还有漫山遍野悄然绽放的野花，使得春意更浓。
这日正是三月初三，有微微的春风掠过山谷。
张小桐叫了张小枫和白芷二人，一同登山游玩，欣赏着摩崖宫春天的景色。
几个人登上南峰的山顶，极目远眺，见远处巍巍雪山之上依旧是一片常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唯独被群峰环绕着的摩崖宫地界已是江南三月的宜人春色。
张小桐不由得心情大好，向着群山大声呼喊，远处传来阵阵回音，引得张小枫和白芷都笑了起来。
张小枫道：“小桐，明日我们便要回中原去，你可准备好了吗？”
张小桐笑道：“也没什么可准备的，不过是几件换洗衣物而已。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平日里想念师父，总想着要回去！可事到临头，又有些舍不得爹娘了。”
张小枫笑道：“是啊！世事就是这样难以两全啊！”
张小桐点头微笑，又对白芷道：“白芷，你还没告诉我们为什么你姐姐和阿寻没有跟我们一起出来游玩呢？”
白芷道：“我去请他们之时，姐夫告诉我姐姐身体不太舒服，要请医生来看看呢！”
张小桐“啊”了一声，说道：“你怎么不早说呢？没道理茯苓病了我们还出来玩啊！哎呀，不好了，茯苓若是真的病了，那明日我们岂不是不能按时启程了？”
白芷也有些忧心，叹息道：“我去看了姐姐，她说没什么的，要我们自去游玩，还说不要告诉你们。”
张小桐越发奇怪，疑惑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她不会是真的得了什么病了吧？不行，我们赶快回去看看，好担心啊！”
张小枫与白芷一听，也觉得有些不妙。于是三人急匆匆转身下山，很快就回到了家中。
刚到达院外，就见上次给张小枫看病的医生正提了药箱走出来，梅寻陪在身边相送，满脸喜色。
那医生看到张小桐等人，颔首为礼之后自去了。
张小桐见那医生走远，转身看了看梅寻的神色，眼珠一转，突然出手抓住他的胳膊，说道：“阿寻，从实招来，茯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她生病了还不叫白芷告诉我们？”
梅寻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可是又不想对张小桐说出实情，只是笑着甩脱了她的手道：“姐姐，你还是去问娘吧！”说完竟一溜烟儿跑回房里去了。
张小桐在他身后一跺脚，恨恨地道：“好啊！梅寻，你竟敢不告诉我，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说完，径自跟了过去。
白芷不放心姐姐，也跟着进去了。
张小枫却并不进去，只远远地站在屋外廊下等待。
张小桐进入梅寻与白茯苓的房中，见梅夜正满面笑容地在外屋端坐喝茶，母亲蓝盈盈则在里间，正坐在白茯苓床边轻声地说着什么，一边还轻抚着白茯苓的小腹。
梅寻站在一旁不住点头，脸上是一片傻乎乎的笑容。
张小桐感到奇怪，不由得停住了迈向里间的脚步。
她悄悄来到父亲身边，问道：“爹，茯苓她怎么了？不要紧吧？”
梅夜哈哈一笑，道：“小桐，你亲自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他对跟在张小桐身后的白芷道：“白芷，走，跟伯父到书房，我有话跟你说。”说完竟自离开了。
白芷看了看张小桐，疑惑地跟着走了。
张小桐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到里间。
蓝盈盈见她进来，笑着道：“小桐，我们家有天大的喜事了！”
张小桐见母亲开心，不由也笑道：“怎么了？娘，难道阿寻和茯苓真的要给你生孙子了？”
蓝盈盈呵呵笑道：“这次算你说对了，茯苓还真是有孕了，已经两个月了，小桐，你要当姑姑了！”
张小桐闻言大喜，赶忙上前给白茯苓道喜，并将头贴到她小腹上。
蓝盈盈笑道：“小桐，你干什么啊？”
张小桐笑道：“我听听我侄儿的动静啊！”
蓝盈盈笑道：“傻丫头，孩子才两个月大，能有什么动静啊！”
张小桐笑着起身道：“是吗？娘，您还记得过年时我说的叫他们给你添几个孙子孙女的话吗？还真让我说着了呢！”
蓝盈盈笑道：“是啊！小桐，借你吉言，我们梅家就要添丁进口了！”
张小桐笑嘻嘻地转向梅寻，道：“阿寻，行啊你，小小年纪就要当爹了，还敢不告诉我，说，你准备怎么领罚？”
梅寻委屈道：“姐姐，我就是怕你打趣才不敢告诉你的，如今你知道了，又要来罚我，好歹我也是要当爹的人了，你干嘛还是不给人家留点面子啊？”
张小桐被他一番话逗得大笑起来，蓝盈盈和白茯苓也忍不住偷笑不已。
张小桐再次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白茯苓的小腹，对着里面说道：“听见了吗？大侄子，你爹跟姑姑求饶了。今日，姑姑就看在你的面上暂且饶了他，就不罚他了。”
这下连梅寻也笑了起来。
很快，梅家少夫人白茯苓有孕的消息就传遍了摩崖宫，阖族人等无不欢喜非常，纷纷登门拜贺。
梅夜心中更是欢喜，即令人整治酒菜，竟然大摆筵席，与族人同乐。一时间摩崖宫中竟似又过了一个新年一般热闹起来。
由于白茯苓有孕在身，不能归宁。原定的五人之行，便只剩了张小桐、张小枫与白芷三人。
第二日一早，三人吃罢早饭，便向众人告辞。
梅夜等人一路送到出口处，将前夜叮嘱的话又说了一遍，张小桐等三人这才进入地下通道，出了摩崖宫。
当三人站在摩崖宫入口处的两块巨石前，眼看着石门在身后“咯吱吱”合上，再转回身来看向自己即将前往的道路时，不由得心生感慨。  
触目只见满山的残雪皑皑，树木依旧光秃秃的不见一片新叶，山中野草在冰雪覆盖下依旧是一片枯黄。
想到刚刚离开的那个草木繁盛、欣欣向荣之地，再看看眼前这一片残冬的景象，简直可算作是两个世界，不同天地。
所幸幽静的山林深处隐隐闻得潺潺的水声，似乎在提醒着三人，冬日已将过去，春天就要回归。
张小桐等三人互相看了看，俱都面露微笑。
张小桐开口道：“走吧！”
张小枫点头，上前将她肩上的包袱接过，背在自己肩头，携了她的手，一路行去。
白芷默默看了一眼身后的石门，心中满是对姐姐白茯苓的牵挂与不舍，却又无奈暗自叹息一声，跟上前面二人的脚步，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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