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相见情更怯

　　梅夜等四人看到自己近一年时间以来到处寻找不见的张小桐就那样直挺挺地跪在自己面前，一时间心中各自涌起千般感慨万般惊喜。
梅夜急忙伸手去扶自己的女儿，颤声道：“小桐，我的傻孩子，可算找着你了，快起来！”
张小桐却依旧跪在那里，纹丝不动。
程毓不由得长叹一声，伸手拉住她一只胳膊，说道：“先起来再说！”
张小桐这才抬起头来，冲着程毓和梅夜嫣然一笑，紧跟在她身后跪在地上的侍女流苏和璎珞急忙将她扶起。
张小桐满面桃红，笑意盈盈，快步走到白海棠跟前拱手道：“启禀帮主，这是我师父和我父亲以及我的两位朋友到了！”
白海棠哈哈一笑，来到梅夜等面前，拱手道：“原来是两位前辈和两位兄弟驾到，怪道我那些岗哨都成了摆设，真是惭愧啊惭愧！在下黑龙帮白海棠，这厢有礼！”说着对着四人一揖到底，梅夜等也急忙还礼。
张小桐又将四人一一介绍给白海棠，白海棠急忙将四人让至堂内，命人重新设置了宴席，请梅夜等坐下共饮。
梅夜等人也不推辞，分宾主落座之后，与黑龙帮诸人共饮了几杯。
程毓对白海棠道：“今日冒昧打扰，还请白帮主及诸位兄弟不要怪罪我等擅闯之罪。”
白海棠哈哈大笑，说道：“前辈言重了，诸位都是萧帮主的亲人，也便是我黑龙帮的亲人，还请前辈等莫要介怀。”
程毓微微一笑，举杯道：“如此我四人便共同举杯，与诸位英雄共饮，请！”众人又纷纷举杯将酒喝干。
程毓又道：“白帮主，今日天色已晚，我等皆不胜酒力，就此告退。”
白海棠笑道：“也好，萧帮主与诸位长久未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白某也不多留，就请几位随萧帮主去她的住处歇息。”
张小桐起身拱手道：“是，帮主。师父，爹爹，你们跟我来。”说完对众人做了一个罗圈揖，引着四人离开了大堂。
路上，张小桐吩咐道：“流苏，你去着人收拾出四间客房，一应用具全部换新的。”流苏迅速领命而去。
程毓见张小桐领着众人向着总舵之外行去，问道：“小桐，你的下榻处不在总舵内么？”
张小桐轻笑一声，说道：“是的师父。总舵里不清净，所以白帮主另给我拨了住处。路不远，就在后面街上。”
梅夜问道：“小桐，你是怎么认识白海棠的，又怎么会加入黑龙帮的？”
张小桐嘻嘻笑道：“爹爹，您怎么比我的性子还急躁起来了？我知道你们都有几十箩筐的话要对我说，到时候我都告诉你们就是了。今日天色已晚，你们想必都十分疲累，等下我叫人服侍你们好好洗澡休息，明日我们再细说，可好？”
梅夜摇摇头道：“你这孩子，可把人害苦了！”
张小桐急忙拽住他的胳膊撒娇，说道：“对不起啦爹！我知道错了！”
梅夜笑道：“这话别跟我说，去跟你师父求情吧！”
张小桐又拽住程毓的胳膊摇晃，不住说好话。
程毓无奈，叹道：“梅兄，我这把老骨头早晚要被你女儿摇散了架！”说得梅夜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张小桐也吃吃笑着说：“师父，您怎么会老呢？您当了两个孩子的爹了，却仍旧这么英俊潇洒呢！”程毓与梅夜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程毓偷眼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张小枫与白芷二人，见他们俱是面无表情，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加快了脚步。
很快，众人在一处宅院外停住脚步。只见黑漆的大门敞开着，门口两侧各站了两个身穿青衣的守卫。
侍女流苏婷婷地立在门口，见众人到来，上前行礼道：“副帮主，一切都已准备好了！”
张小桐挥手道：“知道了！叫人好生伺候，准备好换洗的衣物！”
流苏道：“已经备齐。只是匆忙之间买不到好些的衣物，恐怕几位前辈和公子们要受些委屈。”
程毓笑道：“无妨，多谢姑娘。”
于是流苏当先引路，众人进入院中。只见这是一座两进的四合院，迎面是一座画着山水的影壁。绕过影壁，小径两旁种满了各种花草，此时在夜晚微风的吹拂下正散发着脉脉的清香。
正面一溜三间正方，皆是雕梁画栋，灯火辉煌，隐隐可见里面侍女下人走动的身影。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此时也都点了灯火，门口皆有小厮侍立。
张小桐转身对众人道：“师父，爹，我这里比较狭小，还请你们不要介意。”
程毓笑道：“我的徒儿什么时候学得如此谦虚起来了！”
张小桐嘻嘻笑道：“师父，您干嘛总针对我！我不是道歉了吗？”
说完她挥一挥手，那几个侍立在厢房门口的小厮们立即上前，分别引领着四人入厢房洗浴更衣去了。
张小桐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急忙回到自己的正房之中，悄声叫道：“宝贝儿，快，给我打洗澡水，今日可累死我了！”
璎珞一面上前帮她更衣，一面轻声道：“副帮主，你的师父和父亲还真是气势不凡！对了，还有你的那两个朋友，怎么长得都是那么俊俏，又那样玉树临风的，他们简直是……”
张小桐捏了捏她的脸蛋儿，逗她道：“怎么，我们璎珞看上他们哪一个了，只管告诉我，明日我做主，将你许给他做娘子，可好？”
璎珞满面羞红，急道：“副帮主总是开我们的玩笑，不理你了！”
张小桐轻笑一声，缓缓坐到浴桶之中，说道：“宝贝儿，你若是不理我，我可怎么办呢？今夜又喝多了酒，好难受！”
璎珞听了心里着急，抱怨道：“就知道你会这样，总是糟蹋自己的身子，可叫人怎么好？”说完急匆匆走到门口，吩咐一个小丫头去厨房炖解酒汤来。
流苏在一旁伺候张小桐洗澡，说道：“副帮主，往日很少听你说起你的家人，难道，你……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那两位公子，又是你什么人呢？”
张小桐不答，岔开话题问道：“流苏，今日我提议放了那董海老贼，你会不会恨我？”
流苏轻声道：“不会。说句实在话，虽然我恨那老贼入骨，可是真要我亲手杀了他，我却又下不了手。在我与他交手的过程中，有好几次机会可以结果了他，但是由于我心中犹豫，剑便刺偏了，弄得那老贼像个血葫芦似的，一身的血。”
张小桐轻声笑道：“我看出来了！你啊！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你太善良了！”
流苏“扑哧”一声笑了，说道：“刺了他好几剑，让他活受罪，也算替我哥哥出了口恶气！”
张小桐点点头，缓缓地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放松时光。
很快她沐浴完毕，璎珞的解酒汤也炖好了。
张小桐喝了些，吩咐流苏道：“去禀告我师父他们，就说今夜天晚了，我先睡了，也请他们早些歇息。”
流苏领命而去，张小桐躺在床上，璎珞替她盖好了被子，担心地问道：“副帮主，可好受些了么？”
张小桐笑道：“好了，多谢你的解酒汤！”
璎珞闻言高兴地将蚊帐给她落下，转身去了。
张小桐缓缓闭上眼睛，似乎进入了梦乡。
夜色渐深，张小桐的宅院里灯火渐渐全部熄灭，一切都显得那样宁静，只是，又有谁敢说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呢？
第二日居然是个阴沉沉的天气，张小枫与白芷二人一夜未曾安睡，却都在天色将明之时沉沉睡去。睡得晚加之天色昏暗，二人醒来时还以为时候尚早。等到伺候的小厮告知才知道已是上午时分，张小桐早已带了两个侍女去往总舵多时了。
白芷急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小厮道：“除非有特殊的事情，平常的日子不到午时便会回来。”
二人无奈，只好简单梳洗用餐之后来至梅夜和程毓房中，见他们二人倒是神色平静如常，反弄得白芷一肚子话统统咽了回去，张小枫则更加沉默。
程毓见了二人神态，不由得笑道：“你们二人不要着急。小桐她现在身在黑龙帮，自是要守帮中规矩。再者，我们这样突然地出现在她面前，她难免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枫，我们也该给她一些时间。”
白芷点头，张小枫拱手称是，之后告辞回到自己房中。
白芷见梅夜与程毓二人只是下棋消遣，于是也来到张小枫身边，二人相对枯坐，甚是无聊。
突然，天空中淅淅沥沥地飘起雨来，白芷眼见着窗外雨帘渐渐增厚，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有些模糊起来。
忽然，一个青衣的人影转过影壁走了进来，后面一个侍女打了一把油纸伞遮在她头上，另一个侍女独自打了一把伞，手中拿了什么事物跟在前面二人身后，正是张小桐和她的两个侍女流苏和璎珞回来了。
白芷激动起来，悄声对张小枫道：“小枫哥，小桐姐姐回来了，走，我们去见她。”
张小枫苦笑一下，轻声道：“她还在生我的气，我不知道该如何求得她的原谅。白芷，我该怎么办？”
白芷叹道：“我也不知道。那么，我们只好等着了。”于是便又坐回床上，沉默不语。
二人并未等待很久，就有一个小厮前来相请：“二位公子，我们副帮主请您二位至正堂用餐。”
张小枫和白芷缓缓起身，跟在小厮身后来至正堂，见梅夜与程毓已经坐在桌旁，张小桐陪在末座。
见二人进来，她急忙起身笑道：“主人，白芷兄弟，你们快请坐。”
流苏与璎珞殷勤地为二人摆正了椅子，二人只好坐下。
张小枫脸色开始发白，白芷知道张小桐的一句“主人”正戳中了张小枫的心窝子，不禁暗暗为他难过。
他转向张小桐柔声道：“姐姐，好久不见，你这一向可好么？”
白芷这一句话听得张小桐眼里隐隐有泪光闪过  ，她急忙笑道：“白芷，我很好。这么久以来劳累你们四处寻找，真是惭愧。”
程毓笑道：“小桐，今日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加入了黑龙帮的，又为什么忍心这么久都不让我们知道你的消息？就算你跟小枫之间有些误会，难道竟然连师父和父母都不要了么？”
张小桐面色惶恐，急忙起身就要跪到地上，害得流苏与璎珞也急忙跟着跪。
程毓赶紧拉起她，笑道：“好了，昨夜都跪过了，就坐下来好好说吧！”
张小桐这才重新入座，吩咐道：“流苏，斟酒。”
流苏依言给她面前的杯中斟满，张小桐端起酒杯，说道：“师父，父亲，主人，白芷兄弟，当日我率性出走，却未顾及你们和家人的感受，小桐自罚三杯，权当赔罪！”说完将杯中酒喝干，又叫流苏斟满。
璎珞急忙上前阻止：“副帮主，自罚一杯就好了，大家都是您的亲人，为什么要罚三杯那么多？”
张小桐面色漠然，瞄了她一眼不说话。流苏只好斟满第二杯，她又一饮而尽。
程毓与梅夜同时开口道：“小桐，够了，我们都是为你担心，又何曾真的怪罪过你？昨夜师父说了那样的话，也并非真的责怪于你啊！”  
张小桐一笑，伸手抓过流苏手中酒壶，自己斟满了第三杯，笑道：“师父，从小您就教导我，做人要真诚，道歉自然也要诚心。”说完又将杯中酒喝干。
之后她放下酒杯，呵呵笑道：“好了，流苏，这次给大家的杯里都斟满，我们要喝一杯团圆酒！”
众人见她如此说法，只好将酒喝干。
张小桐又开始殷勤地劝众人吃菜喝汤，说道：“我们的厨师王师傅最拿手的明湖鲤鱼汤，最适合这种阴雨天气进补了，大家都多喝些，暖暖身子。”
璎珞为众人添了汤，又为张小桐盛了半碗，端到她嘴边，逼着她喝下。
张小桐无奈，只好就着她的手喝了下去，笑道：“宝贝儿，你又开始瞎操心了，没事的，我有分寸的，放心。”
梅夜笑道：“小桐，你这两个姐妹还真是对你忠心耿耿呢！对你的照顾简直是无微不至啊！”
流苏与璎珞闻言，对着梅夜行礼道：“好叫前辈知道，副帮主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就算是为她粉身碎骨也是应该的，何况只是照顾她的起居之事，不值一提的！”
张小桐笑道：“好了，你们两个别多嘴。”
白芷道：“姐姐是如何救了这两位姑娘的性命的呢？”
张小桐笑道：“那也没什么。还记得去年我到白鹤山庄去看你和白伯父，我见可儿的眼疾大有起色，你又与她情投意合，感到非常高兴，于是第二日便离开了白鹤山庄的事么？”
白芷哑声道：“姐姐，我竟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当时你心中的伤心难过，我真是该死！”
张小桐道：“白芷兄弟快别那样说，倒叫我心内不安。”
“离开白鹤山庄之后，我不想回流泉山庄，也不想回摩崖宫！因为我知道师父师娘和我爹娘他们都正当盛年，又各自安好，也无需我在身边侍奉，最主要的是我不想他们为我难过，于是我就随意而行，在江湖上游荡了一些时日。”
“一个夜晚，天空下着瓢泼般的大雨，比今日的雨大得多。我错过了宿头，又无处躲雨，浑身都淋湿了，好在找到了一处废弃的民居，里面有几个人正在躲雨，正是黑龙帮的帮主白海棠带着他的妻子及十几个侍女和随从。”
“他们见我浑身湿透，就好心拿出干衣服叫我换上，坐在火堆边取暖，又送了些热水和食物给我吃。”
“我见他们和善，于是就与他们攀谈起来，自称萧童，告诉他们我是得了师父的允许在江湖上闯荡历练的。我与帮主夫妇谈得十分投机。”
“交谈中我得知，由于当时帮主夫人怀孕已有八个月，此去正要回老家待产。我反正也是闲人一个，于是第二日就跟他们同行。几天下来，我跟他们的侍女们都混熟了，尤其与流苏和璎珞走得近些。”
“一日，流苏跟璎珞以及两个护卫随从去一个市镇上购买干粮和一些应用之物，却不料遇到了白帮主昔日的一个仇家！那人认得他们所穿戴的衣物及身上的纹身标志，便偷偷地跟踪他们几人，妄图找到帮主的下落。”
“我们在休息的地方等待他们几人归来，帮主见夫人身子日益沉重身体不适，于是心里便有些不耐烦起来，我便主动提出前去接应。”
“行至半路，我忽然听到一阵呼喝打斗之声，急忙赶至近前，原来是那仇家因被流苏他们发现踪迹而恼羞成怒，竟对几人痛下杀手泄愤！那是候他已经将那两个护卫杀死，正要向流苏和璎珞两人动手，于是我急忙出手将她二人救下。”
璎珞插嘴道：“副帮主为了救我们跟那人展开了激战，谁知那人见自己不是副帮主的对手，竟然施放出一种黄色的毒烟，妄图将我们毒倒。副帮主急于将我们二人带离烟雾之中，自己竟不慎吸入了一些毒烟，但是却仍咬牙与那人交手，最终将他杀死，自己却也中了一剑，血流不止。”
听到此处，程毓等人俱是面露心疼之色，尤其是张小枫的面色更加苍白，几乎不曾将一口银牙全部咬碎了才算勉强将内心的激动情绪压抑下去。
程毓道：“小桐，你可知那是什么毒烟？你的伤势如何呢？”
张小桐笑道：“师父莫听璎珞夸张，哪有那么严重，只是皮外伤而已。至于那毒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毒药，只是让人手脚麻木，力气渐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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