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黑龙帮总舵

　　傍晚的永昌镇，有片片浓云渐渐布满了整个天空，空气中隐隐有一丝丝的泥土腥气，想来是要下雨了。
梅夜等人赶到永昌镇时，见镇上最大的那家“永昌客栈”里面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商旅们都急匆匆赶来落脚，生怕被即将到来的暴雨淋着了自己大好的头颅。
梅夜等人也进去，要了两间上房，简单地用过了晚餐，聚在房中商议。
白芷先自沉不住气，说道：“我刚刚注意到几个身穿黑衣的人在客栈里走动，看起来就是黑龙帮的人，小桐姐一定也在这家客栈里。”
程毓道：“目前我们只是看到了黑龙帮的帮众，并没有发现小桐。这样吧，我出去查看一下，看她是否在此投宿，再做道理。”
众人都点头同意。
程毓出去查看了一番，却只见几个黑龙帮的帮众占了两间上房居住，张小桐和她的侍女以及日间的两个俘虏根本不在永昌客栈内。
程毓回来将情况一说，梅夜等人不由得十分失望。
白芷起身道：“干脆我去抓一个黑龙帮的人回来问问不就行了？”
梅夜阻止道：“白芷不可莽撞，他们毕竟是小桐的属下，我们不能跟他们伤了和气。”
程毓道：“是啊！好在济南府已经在望。想来小桐他们抓了董海叔侄两个，必定要带回总舵去的，我们现在也只能跟着这些人找到黑龙帮的总舵再说了！”
众人无法，只得点头同意，各自休息。
张小枫与白芷同住一间，两人心中有事，都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忽然，天空中滚过一阵闷雷，外面传来“噼噼啪啪”的雨声。大雨终于落下，房间内闷热的空气也一下子变得凉爽起来，二人更是睡意全无。
白芷悄声道：“小枫哥，你睡了吗？”
张小枫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白芷翻身坐起，借着空中不时闪过的电光，见张小枫虽是闭着眼睛，但是呼吸却有些急促，便知道他没有睡着。
于是他便开口道：“你又在想她了，是么？”
张小枫不语。
白芷道：“我也在想她，今日看到她跟人打斗，虽然我知道那些人根本伤不了她，但是仍旧忍不住紧张！我觉得她的脸越发清瘦了，你觉得呢？”
张小枫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却还是没有说话。
白芷见他紧闭的眼角有两滴泪水悄悄滑落，不由得长叹一声，道：“好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也不好再逼迫你什么。只是，你想过没有，我们见到她以后，万一她不肯原谅你，你该怎么办？”
张小枫翻了个身，面朝里侧躺过去。白芷无奈，只好又在他身边躺下，痴痴地想着心事。
济南有“泉城”之称，城内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泉水百来处，著名的有“趵突泉”、“黑虎泉”等。
济南城号称“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可见景色之美。
此时正值仲夏，虽然前夜下了一场大雨，却丝毫也没有减轻白日里的燥热。好在夜晚来临之后，那燥热便渐渐被微凉的晚风吹散，使人倍觉清爽舒适。
黑龙帮总舵，高大的正堂内，上首正端坐着一个面貌英俊的白衣男子。那男子五官精致，身材略显瘦削，却难掩浑身的勃勃英气。
此时他正将一双明亮的眸子不时投向门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男子身后站着两个青衣的少年，垂手侍立，随时等待着主人的吩咐。
白衣男子阶前左右两侧，整齐地摆放了几把交椅。椅子上空空的，没有坐人，因为此时那几个身穿青衣的英武汉子正标枪般直立在交椅之后。他们也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门外，跟那白衣人一样若有所盼。
空气似乎有些凝重，没有人说话，甚至连一声咳嗽也听不到。
终于，那白衣男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般面色一松，调整了一下坐姿，使得他看起来不似刚才那般严肃。站在阶前的青衣人们也似乎略略松了一口气。
很快，一个同样身穿青衣的年轻人匆匆奔入大堂，单膝跪在白衣男子身前三米处，抱拳朗声道：“启禀帮主，萧副帮主回来了！”
那白衣人霍然起身，大笑道：“快请！”
片刻之后，只见一个身材纤细高挑，身着青色长衫的年轻女子健步进入大堂。她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装扮的女孩，三人来至白衣男子身前三米处。
那女子抱拳道：“帮主，我回来了！”后面两个女孩齐齐单膝跪地，向着白衣男子抱拳行礼，之后仍是起身静静地站在前面女孩身后。
白衣男子几步走下台阶，来到那女子身前拱手道：“萧帮主一路辛苦了，快请坐下休息。”
只见面前女孩微微一笑，恰如春风拂过柳梢般令人心中一暖，却不是张小桐是谁！
只见她身量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原本苗条的身材更加瘦削，俊俏的面庞也不似之前一般圆润，尖尖的下颌竟使得她面上似乎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风霜之色。
张小桐并不立即入座，而是抱拳道：“帮主，萧童此行幸而不辱使命，已经将董海那老贼押至总舵！他已经承认了上月在天云古镇截杀我帮运送粮食与丝绸的商船，并将货主付员外以及一干帮众残忍杀害之事！现在那老贼正在院外等候发落。一同擒住的还有被他邀请来助拳的他的侄子董一鸣，是东岳散人陈先生的弟子。”
白衣男子黑龙帮帮主白海棠闻言面露欣慰之色，随即道：“那东岳散人陈先生与我有数面之交，我们不可怠慢了他的弟子，快请进来。”说罢转身端坐在正中交椅之上。
张小桐转身大声吩咐：“为董一鸣董少侠松绑，好生请上堂来！将董海老贼押上来，听候发落！”
马上有人应声去了，张小桐这才转身来到右手第一张交椅上坐下，两个青衣侍女在她身后站定。
直到此时，那些站立在交椅之后的青衣汉子们才纷纷落座。
少顷，董一鸣来到堂上，他身后是满身鲜血，强自支撑的董海。
白海棠见董一鸣年纪在二十七八岁之间，生得气宇轩昂一表人才，便笑着开口道：“董少侠请了，昨日我的手下失手将董少侠请至此间，还请勿怪。”
董一鸣冷笑一声，恨声道：“怪只怪董某人学艺不精！你们废话少说，要杀要剐，但凭发落！”
白海棠微微一笑，说道：“不知董少侠此来相助于你叔叔，可是得到你师父东岳散人的许可了么？”
董一鸣一愣，说道：“不曾！我师父云游四海，踪迹难寻，要我到哪里去寻他老人家去？”
白海棠又是一笑，说道：“那么，董少侠以师父之命为大还是叔叔之命为大呢？”
董一鸣道：“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自然是以师父之命为大。”
白海棠道：“既如此，好叫少侠知道，白某与你师父乃忘年之交，曾有过数次把酒言欢，促膝长谈，可说是交情匪浅！况且，今次是你叔叔董海违背江湖道义在先，他不但杀我弟兄，劫我货物，竟然还将那无辜的货主付员外也残忍地杀害了！换做董少侠你，是否要为自己兄弟报仇雪恨呢？”
董一鸣闻言愣在当地，作声不得。
白海棠哈哈一笑，又道：“看来董少侠虽然是董海的侄儿，却心存正义，并非残忍暴虐之徒！今日受邀与我黑龙帮作对，也只是出于亲情，受人蒙骗所至！所以，本帮决定不追究董少侠与我帮对抗之事，也请董少侠以大义为重，不要助纣为虐才好！”
那董一鸣也非糊涂之人，听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便凛然抱拳道：“董某阶下之囚，蒙白帮主高义，董某无不遵从。”
说完，他转身对董海道：“叔叔，事已至此，侄儿已经尽力，还望叔叔莫怪。”
白海棠笑道：“如此甚好，以后江湖相逢，我们还是朋友。”
董一鸣双手抱拳，道声“告辞”，转身大步离去。
董海见侄子离开，也是无可奈何，加之浑身伤痛难忍，不由得哀叹一声，喘息道：“白帮主，董某误信奸人挑拨，一时糊涂才动手劫了贵帮的货物，杀了贵帮的弟子。如今，我落入贵帮之手，要如何发落悉听尊便。”
白海棠剑眉微挑，沉声道：“董帮主刚才说误信奸人挑拨，不知是哪个奸人，又是如何挑拨的？”
董海叹息道：“是秦不悔的师兄包不平！那日，他来到我海蛇帮中，因昔日我曾与他相交，因此热情款待。”
“到了酒酣耳热之际，他忽然放声痛哭起来！哭诉说他的师弟秦不悔为贵帮萧帮主所杀，自己却本事低微，无法为师弟报仇！”
“他又说什么山东地界黑龙帮是内河运输霸主，我海蛇帮则是海上航运的老大！但是近年来海蛇帮却渐渐被黑龙帮压制了势头，在江湖上的声誉已经大不如前云云。”
“我当日也是喝多了酒，竟然轻信了他的一番挑拨之词。又打听得贵帮正有一船货物要从江苏运入山东，于是我便率领一众弟兄在运河沿岸侦查了几日，最后在天云古镇下了手。”
“我本来只想劫了货物便了，谁知那包不平言道：‘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我一时糊涂，竟然痛下杀手......”
“然而过后想起来我也颇为后悔，然而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如今，只希望白帮主子在处置了我之后，千万放过我那一干弟兄！他们也都是苦出身，每个人都有一家老小要养活的呀！”说着，他竟然禁不住老泪纵横。
白海棠听了董海的话，竟一时沉默不语。
半晌，他转向张小桐，问道：“萧帮主，董帮主所言，你以为如何？”
张小桐见帮主动问，便起身向着他拱手说道：“禀帮主。据属下调查，董帮主所言属实。那包不平的确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虽说董帮主对此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也的确是事出有因。”
“如今我们重创了海蛇帮，也算是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了仇。只是，那些死去的弟兄们也是每一家每一户的顶梁柱，他们身死，家人无靠。”
“因此属下以为，只要董帮主肯拿出一定数额的钱财，尽心抚恤那些死去的兄弟及货主付员外，并将劫去的货物送还！将来如果董帮主能够尽心与我黑龙帮合作，使得我山东地界航运业尽在黑龙、海蛇两帮掌握之下，我想，我们不如就放他一马！”
“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死者已逝，杀再多的人也只是多增加一些孤儿寡妇而已。不知帮主及诸位兄弟意下如何？”
白海棠将目光一一扫过分坐两边的几位分舵主，见他们都纷纷点头，表示赞成张小桐的话。便缓缓起身开口道：“此事重大，需得帮中众兄弟都赞同方可！诸位舵主，如果你们同意萧帮主的意见，就请举手示意。”
坐在椅子上的那些青衣壮汉都纷纷起身，举手表示赞同。白海棠见了，哈哈一笑，也将手举起，最后举手的是张小桐。
董海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够逃得一死，不禁感激万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白海棠和张小桐各磕了一个头，说道：“想不到两位帮主和诸位兄弟胸襟如此宽阔！董某本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却蒙诸位饶我性命，董某感激万分！”
“还请诸位放心，董某回去之后一定即刻将萧帮主所说的事情办好！董某在此发誓，从今以后，海蛇帮必定与黑龙帮通力合作，两帮为兄弟之帮，永不叛离！”
白海棠哈哈大笑，亲自上前将董海扶起，说道：“董帮主所言甚是，快快请起！来人，请高大夫来给董帮主治伤，着人好生照料，不得怠慢！”立即有人扶了董海下去。
白海棠环顾了手下人等一遍，笑道：“好了，眼下堂上都是自家兄弟，大家别拘着了，都坐下吧。今日萧帮主又立了大功一件，今夜兄弟们为萧帮主庆功，我们不醉不归！”
众人一下子都轻松起来，纷纷落座。很快，就有手下帮众在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张条桌，各式菜肴佳酿也纷纷端上，众人便随意地吃喝起来。
席间不时有人上前给张小桐敬酒，她居然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却很少动桌上的美味佳肴。还是立在她身后的圆脸侍女不时地夹一口菜，硬喂到她的口中。
张小桐笑道：“璎珞，你这是干嘛啊？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还要你喂！”
璎珞不理，只是不时地将菜纳入她的口中。
她身后另一位长脸侍女流苏笑道：“谁叫你只喝酒不吃菜的？若只是如此，今夜又不知道要怎样折腾呢！受罪的还不是副帮主你自己啊！”
张小桐哈哈一笑，伸手揽过流苏那苗条柔软的身子，捏了捏她尖尖的下颌，戏谑道：“如此说来，你二人不是真心心疼我，而是害怕我夜里劳累你们，是也不是？”
流苏羞红了脸，急忙自她怀中爬起，轻声道：“副帮主又说笑了！我们是真心心疼你的。你忘了上次你宿醉胃痛，吐了好几口血，把璎珞吓得哭个不住，几乎没伤心死了！”
张小桐呵呵一笑，又捏住了璎珞的一只白嫩嫩的小手，轻声道：“宝贝儿，上次将你吓坏了！是我不好，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不会了！好了，现在我要吃那个牛肉羹，盛些给我。”
璎珞赶忙将那嫩嫩的肉羹盛了一小碗捧到她面前。
张小桐拿起羹匙舀了一勺，却不放进自己口中，而是喂给了立在一旁的流苏。
流苏被逼不过，只得咽下。她偷眼看看四周，还好没有人注意，便急忙道：“副帮主，好好吃饭啦！不要再闹啦！”
张小桐呵呵一笑，又舀了一勺喂到璎珞嘴里。
璎珞倒是不客气，直接咽下说道：“好了，副帮主，算我们求你啦！快好好吃些吧！一会儿菜都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小桐面带微笑，将一碗牛肉羹尽数倒进口中，之后将碗底朝上说道：“好了，吃完了，你们满意了么？”
三个少女互相看看，俱都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笑声引得堂上众人都将目光转向这里。
有几个不胜酒力的汉子看着如花似玉的三个年轻姑娘，不由得心神荡漾，看得眼睛都直了。
忽然，半空中传来一个男子清朗的语声，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堂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道是：“萧帮主好酒量，好雅兴！你在此处呼风唤雨，逍遥快活！却累得你父母亲人忧心如焚，四处奔波寻找与你！原来你竟是个如此忍心之人么？！”
听得此语，张小桐不禁霍然起身，本能地向前行出两步，旋即又站定，怔在当场！
白海棠亦是长身而起，疾步奔至大堂门口，向着院外朗声道：“何方高人到此，白某竟毫无觉察，实在汗颜！还请现身相见！”
只见宽阔的庭院中倏忽出现了四条人影，俱是意态潇洒，丰神俊朗之人。
想那黑龙帮总舵一向防卫森严，如今竟然给人来到大堂之外而无所觉，白海棠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怒气。
他跨出一步，朗声道：“白某见几位朋友俱是神仙般的人物，不知为何放着正门不走，却翻墙而入？！难道真以为自己是神仙，可以腾云驾雾随意飞行起落吗？”说着就要上前动手。
却听身后传来张小桐那清脆的带些颤抖的声音，叫道：“帮主且住，是我师父到了！”
话音未落，张小桐已经急速赶至院中四人身前。
她双膝跪倒，磕了一个响头，垂首颤声道：“小桐不知师父和父亲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师父父亲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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