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3章

商屿丞来到墙角下，里面的声音更加清晰，一阵窸窸窣窣的树叶抖动声再次响起。

        他仰头看了眼这墙的高度，腿上使力，轻巧的攀上墙头。与对面的少年不期而遇，那人似是没想到墙这头还有人，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像丛林里受惊的兔子。

        那人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便向下载去。

        商屿丞不疾不徐的伸出手，在对方险些再次栽下去前一把把人拉住。

        “多谢多谢！！”

        少年稳住身形，连声道谢。

        商屿丞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院内情形，不出意料，下面果然站着好些看热闹的人。

        不过，这画风似乎不太对呀？

        商屿丞问：“你这是做什么？”

        对方答，“自是翻墙出去，同窗你这是刚回来？”

        商屿丞心想：我这是还没进去呢。

        他不答反问，“好好的为何不走大门？”

        少年小声说，“我这是有特殊原因。”

        商屿丞点头，这个学院的人也是够拼的，为了为难自己，连门都不走了，宁愿爬墙。

        他循循善诱，“同窗，你出去是要做什么？”

        此言一出，对方脸上露出三分怒气：“别提了，都怪那个狗屁的商丘太子。”

        商屿丞：“······”

        朋友，你可别胡说八道，你连我人都没见过，我怎么就得罪你了？

        商屿丞努力为自己辩白，“商屿丞不是还没到博贤吗？”

        少年愤愤道：“就是因为他没到，才害得我打赌输了啊。”

        商屿丞嘴角轻抽，这真是躺着也中箭，但他不能不明不白的被误伤。于是问道，“你们赌的是什么？”

        “自然是赌······”少年人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他注意到墙下一身常服的沈初，目光在两人间逡巡，终于明白了什么。

        “你是商丘太子。”他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惊还是怒，只有语气格外笃定。

        商屿丞冲他笑笑，“正是本人。”

        眼看着趴在墙上的两人越聊越起劲，沈初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院内已经有人替他开了口。

        那人喝问：“你是哪个学舍的？在那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商屿丞瞥那人一眼，半句不言，又轻轻松松的下了墙头。随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口中感慨着，“真不愧是东丹第一学府，就连院墙都比别的地方高了好几尺。”

        沈初：“······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里面的人既和他们打了照面，便不能装没看到，他们也不必在外面空等了。

        只是等了片刻，还不见里面有动静。

        沈初不由蹙眉，难道他想错了，里面人压根没打算给他们开门。

        商屿丞不在意的笑笑，“没准是在商量叫人出来夹道相迎呢！”

        沈初只好“呵呵”干笑两声。

        又过了半晌，沉重的木门，才缓缓自内打开。

        门后站着十几个少年郎，他们身着统一的院服，白衣束发，颇有气势。

        中间偏左的高壮少年，板起脸，自以为威严的说，“博贤学院，闲人免进，尔等报上姓名。”

        商屿丞与沈初对视一眼，各自说道。

        “商丘，商屿丞。”

        “商丘，沈初。”

        高壮少年双手环胸，语气轻蔑道，“博贤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商屿丞挑了挑眉，之前那不是下马威，现在的才是了。

        他答：“阿猫阿狗不认人，可以见谅。”

        高壮少年脸色立刻黑了，“你骂谁呢？”

        商屿丞心里啧啧两声，觉得这人气量太小，他还没说什么呢，就一副气的不轻的样子。

        这样不行，得练。

        于是，他坦坦荡荡的把话又重复了一遍，而后还问了一句，“你说呢？”

        对方还欲争辩，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年瞪了一眼，立刻闭嘴退后。

        现在不是做口舌之争的时候，既然商屿丞入了归梧城，那么不管他想不想，愿不愿意，都必须得服从东丹的安排。

        商丘若是真有能力和东丹撕破脸，鸿晖帝就不会把自己唯一的儿子送来了。商丘都妥协了，他商屿丞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就算再不情愿，也无能为力。

        谭飞朝他们拱了拱手，才淡淡开口：“商丘太子，陛下赐你入学博贤，是仁德宽宥之举，你该尊贤敬长，虚心求教，莫要辜负陛下一番苦心。”

        这话意在提醒商屿丞要有敬畏之心，时移世易，他已不再是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

        商屿丞觉得对方绕这么大一圈，绝不只是为了讽刺挖苦几句的。

        果不其然，谭飞话锋一转，“长幼有序，你今日入学，院中人皆是你的师长，长者所言不可违抗，这是院规。”

        沈初也听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开口道：“入学考核还未开始，等级未定，现在说辈分还有些早。”

        刚才还气急败坏的高壮少年，再次趾高气昂起来，“我乃上舍齐祉。”又看向身旁两人，“这是上舍谭飞，上舍丹鸣。我们都是你的师兄，还不过来拜见。”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

        丹乃是东丹国姓，这些人之中竟然还有皇子。

        商屿丞动也不动，口中说道，“万一日后我们成了同窗，这一礼你们还得还回来，怪麻烦的。”

        “便是你入了上舍，我们也是你师兄。”这次开口的是那个名叫丹鸣的皇子。

        商屿丞摸着下巴，“啧啧”两声，“不以学识论高下，倒是依着先后论长短。真真是世风日下。”

        “你莫要诡辩，长幼有序，此乃天理伦常！”谭飞的声音带着矜傲。

        商屿丞问：“不叫，便不能进？”

        谭飞没有直接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道：“不是博贤学院的人自然不能进。”

        商屿丞利落接口，“那我不进去了。”

        此言一出，原本气势凌人的学子不禁面面相觑。商屿丞奉旨前来，他们拦着人戏耍一番，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小事。但若是真把人赶走了，那这罪名可就大了。一时间众人都不知所措起来，只得都把目光投向为首的谭飞身上。

        就在双方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地时，蓦然而来的一声呵斥打破了僵局。

        “此时还未下学，为何都站在这里？”

        白衣少年们闻声面上表情俱是一变，纷纷低着头朝左右退开，让出条路来。

        接着，恭敬行了礼，齐声道：“白司业好！三位监事好！”

        对方一行四人，为首之人已过冠龄，却未戴冠，墨发用一条霜色发带束着，眉目温和，举止文雅。

        与他同行的另外三人，年纪就大了许多。最右侧那人，嘴角下垂，面色沉沉，一看便知是个严肃到有些古板的人。中间那个偏瘦的男人，长相平平，属于那种让人很难记住的样子。最左的那个，长相在三人中算是最周正。

        三人此刻面上表情如出一辙。

        那个有些古板的男人见堵在门口的一行人，嘴角下垂的弧度越发明显，他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不回去在这等着挨罚吗？”

        一群少年闻言，立刻行礼告退，各个脚下生风一般。

        商屿丞眼见刚才还跟斗鸡似的少年们，下一秒已不见踪影，不由咋舌。

        赶走了围观人等，商屿丞二人才被请了进去。

        几位监事把审视的目光投向商屿丞，对于这个还未入学便惹出乱子的学生，先生出三分不喜。

        商屿丞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先上前行了个礼，“学生商屿丞，前来学院报到。”

        沈初跟着长揖一礼，“学生沈初，乃是太子殿下伴读。”

        几位监事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圣旨上只说了商丘太子，可没说还有什么伴读。

        白司业微颔首，道：“既是伴读，那便一起入学吧。远道而来，望你们在此学有所得。”

        “入了学院便是博贤之人，今后要遵守院规，尊师重道，友善同门。”说话的，依旧是那位古板的监事，两人也是入学后才知道这人姓穆，学院人人称一声穆监事。

        “学生谨遵教诲。”两人齐声回答。

        而后，那个长相平平的监事给两人安排了住所，指了个褐衣侍役去给两人带路。

        商屿丞他们随着领路的侍役一路向内走去。

        博贤学院不愧为东丹第一学府，不仅依山傍水，而且布局精巧，颇有遗世独立的风骨。学子住所也是屋舍俨然，一人一室，三人一院，五院一园。

        只是他们发觉脚下的路似乎越走越僻静。

        沈初正欲开口询问，前面领路的侍役便停下来脚步。

        商屿丞目光看到门上写着寒来院，这名字不俗不雅。

        不过，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他又看向左右两边门上的匾额，一个叫列张，另一个叫暑往。

        果真是出自千字文，这取名的方法，还真是简单直接。

        院子还算宽敞，一条青石路延伸到屋门口，路两侧栽种着山间不知名的低矮花草。院中还有一棵碗粗的梨树，梨花淡雅素洁，风吹过，花瓣簌簌落下犹如漫天飞雪。

        树下一张石桌并四个石凳，可供此间主人喝酒煮茶，赏月观花。

        沈初评价道：“虽然偏了点，但风景着实不错。”

        闻言，领路的侍役意味不明的看了二人一眼，又飞快低下头。

        将人送到后，那名侍役本该回去复命，但他有意拖延着。

        商屿丞也不看他，自顾自的把院内的几间屋子转了个遍。

        沈初看了眼还站在那里的侍从，十分有礼貌的开口：“多谢领路，你早些回去复命吧，免得耽误别的差事。”

        侍役看了他一眼，不满的离开了。

        沈初摊开手，手心是一枚银锭子。这本是他要用来打听消息的，可出手前他犹豫了。

        见微知著，已经明了了整个博贤学院对待他们的态度，又何必花这冤枉钱。

        商屿丞不知从哪里出来，看见沈初手中之物，笑问：“这是问路钱？”

        沈初也笑笑，说道：“原本是，现在不是了。”

        商屿丞打了个哈欠，说：“阳光正好，我去补个觉。”

        刚刚明明已经睡了一路，他此时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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