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4章

等商屿丞睡醒，早就过了午膳的时辰，被侍役告知过了午时便不再供应饭食。

        侍役一脸公事公办，“学院的规矩，用膳有严格的时间安排，分别是卯时，午时，酉时，过时不候。”

        商屿丞只恨自己没有做足准备，早知道就装上一箱笼的点心。

        时辰还早，商屿丞将学院大致转了一圈，引得众人纷纷驻足议论，他倒是不在意，一路走的坦然，遇到个别目光肆意的，还能看的对方先别过头去。

        好在这群人只是用目光打量，并没有人上前寻衅。

        商屿丞回到寝舍时，已经酉时一刻，一队人手拎食盒依次朝这边过来。

        他们与之前那名侍役穿着一样的褐色衣衫，只是衣裳左胸的位置绣着一个白色的“膳”字。

        几个侍役随即散到各个院子送膳，沈初见食盒都是一样的，便也没有打开检查。

        左右两边的院门都上着锁，故而侍役送完他们这处，就匆匆离开了。

        待食盒打开，两人都愣住了。几个馒头、一碟小菜和两碗清粥，说粥都给面子了，那根本就是一碗米汤。

        别说在这皇家学院了，就是山下农户吃的也比这好得多。

        商屿丞看了眼桌上饭食，又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在掀桌子和填饱肚子之间选择了后者。同时还不忘宽慰沈初，“偶尔换换口味，你就当体验民间疾苦吧。”

        沈初：“······”

        行吧，他家殿下都肯纡尊降贵，他有什么不能吃的。

        ——————

        第二日一早，商屿丞两人换上博贤学院统一的茶白色院服，宽大的广袖，行动间颇有不便。刚用过早膳，昨日见过的那个眉眼平和的监事到了寒来院。交谈中得知这人姓宋，此番是来领他们去学舍的。

        博贤学院采用三舍学制，分外舍、内舍和上舍，自入学起，三年外舍，习礼仪，辨是非；三年内舍，通五经，明经科；四年上舍，分习文武，入仕登科。

        按规矩该从外舍的课程先学起，通过层层考核才能进入上舍。但商屿丞和沈初二人都已过了外舍入学的年纪。

        是以他们要参加学院的考核，凭此决定二人的去处。

        却不想这宋监事开口的第一句，就让他们颇为意外。

        “昨日已经将你们的去处安排好了，商屿丞到上一舍，沈初去内二舍。”

        两人闻言一愣，彼此对视一眼。

        沈初拱手，态度谦和，“敢问监事，此番不需要考核吗？”

        宋监事笑笑，声音温和，“白司业如此安排，必有用意。”

        一路行来，由东到北，每到一处宋监事都会简要说明一下，这一路下来，倒是让商屿丞二人对博贤学院了解了不少。

        上一舍的讲学博士是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此人名叫重林远。一把山羊胡，面上不苟言笑，看起来又严肃又古板。

        商屿丞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弟子礼，喊了一声，“重博士。”

        重林远淡淡的“嗯”了一声，转头进了学舍。

        商屿丞跟着他进去，然后目光逡巡一周。学舍座位井然有序，学子们坐姿端正。他还在众人之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谭飞也实在没想到昨日一语成谶，竟然真的成了他们的同窗。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露出几分疑惑来。

        “商屿丞从今日起便是上一舍的学子，你们的同窗。”重林远没有多解释的打算，侧头看向商屿丞，“入座。”

        商屿丞打量了一下屋中仅剩的两个空位置，一点没犹豫直接向靠窗的那一处走去，中途却被重林远叫住。

        他指着第二排中间的那个位置，说道：“你坐那里。”

        商屿丞看着那个全场最惹人瞩目的位置，客气的推辞道，“还是算了吧，学生随便找个位置就好。”

        重林远目不斜视，一板一眼的开口说道：“你远来是客，博贤学院不敢怠慢。入坐吧。”

        这语气，这态度，你还敢说自己不敢怠慢！

        商屿丞觉得这老头一定是故意的。

        他万分不情愿的走过去坐下，天地良心，他原本的计划是坐在某个角落里混吃等死的。

        重林远严肃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今天讲列国传，把书翻开······”

        列国传顾名思义，讲的是七国历史文明，既有各国历代君王，也有名臣良将，还有贼子佞臣，千秋功过皆由后人评说。

        曾经叱咤风云轰轰烈烈的人物，如今都在这薄薄几页纸，寥寥几行字之间。

        商屿丞指尖翻着书册，不太理解这些人为什么总喜欢研究别人家祖先。

        前面的重林远说了句什么，接着听见大家齐刷刷翻动书页的声音。商屿丞也象征性的跟着翻了翻，其实他早就晕头转向了，哪知道博士说的下一页是哪一页。

        他将书翻了一页又一页，眼看快翻完了，也没能找到正确位置。

        商屿丞嘟哝了一句，“说一下多少页有这么难吗！”

        “噗嗤！”

        商屿丞旁边那人听到他的话没忍住笑了一声，商屿丞循声看过去，那是一位容貌清秀，文质彬彬的少年。

        两人目光相接，那人冲他浅笑颔首。

        自打商屿丞进了博贤学院，这还是第一个主动对他展现出善意的人。

        清秀少年敛住笑意，以手抵唇微微低头，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第十一页。”

        商屿丞神情自若的将翻出去半本的书翻回第十一页，然后不动声色的朝少年那边挪了挪，用书挡着脸，假装一副认真看书的样子。

        商屿丞：“多谢朋友。”

        清秀少年：“客气客气。”

        商屿丞眼神朝书后正前方的博士示意，问道：“朋友，你听得懂？”

        清秀少年笑了笑，劝慰道：“刚开始确实听不懂，但是慢慢学就会了。你刚来总会有一些不适应，等过段时间就习惯了。”

        商屿丞目测了一下手中书本的厚度，问道：“要是适应不了，可以退学吗？”

        清秀少年闻言一怔，而后唇角的笑意更深了，说道，“这个恐怕不行。”

        商屿丞也就是说说而已。

        清秀少年主动自我介绍道：“在下元帆。”

        如果沈初在这里一定能第一时间猜到对方身份，在东丹没有哪个贵族是姓元的。但是在中原大陆东南有一小国，名叫济元。元便是他们皇族的姓氏。

        东丹和济元的渊源，要从百年前说起。那时，济元和东丹还只是两个边远小国，为了避免被强国倾轧，最终覆灭的命运，两国订下盟约在若哪一方有难，另一方必要施以援手，相互扶持。后来随着东丹的日益强大，济元逐渐从盟友沦为了附属。济元每一代皇帝都会将未来的太子送到东丹来求学，一是为了向东丹表明诚意，二是促进两国的邦交。

        几十年来，这件事在诸国之间早已不是秘密了。

        商屿丞回道：“我是商屿丞。”

        元帆笑着：“久仰久仰。”

        商屿丞客套道：“幸会幸会。”

        两人还来不及多寒暄几句，就听前方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商屿丞，元帆，你俩倒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呀？站起来。”

        两人放下书，依言站了起来。

        商屿丞十分仗义道：“是学生有问题不理解，特意向元同窗请教。”

        重林远“嗯”了一声，“你哪里不懂，说出来我帮你解惑？”

        放下书，好整以暇的等着他说下去。

        商屿丞慢吞吞拿起书，目光扫过书页，指着其中最长的那一句，信口道：“凡趋合倍反，计有适合，化转环属，各有形势，反复想求······就是这一句，学生不太理解。”

        他说完，只见博士刚刚缓和的神色又沉了下来。其他学子默默低头忍笑，就连一旁的元帆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博士深吸几口气，而后指着门口，声音都气得有些发抖，“你给我滚出去。”

        商屿丞不明所以，问道：“博士，是你说帮我解惑的？”

        元帆趁重博士没气昏过去前，以手抵唇小声提醒，“商兄，书拿错了。”

        商屿丞拿书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将书页合上，封面上正是列国传。余光一瞥，便见回头的几人中，有人脸上难掩得色。

        商屿丞放下书朝门口走去，出门前，他微微回过头，对博士说道：“易怒伤肝，博士保重身体。我一人得失是小，耽误大家是大。”

        说完，大步出去。

        江瑜看着博士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脸，只得埋头偷笑，双肩颤抖。还险些把桌上砚台打翻，幸好被坐在一旁的另一位少年及时抬手扶住，这才避免悲剧发生。

        少年将砚台摆正，不动声色收回手，道：“你也想出去罚站？”

        江瑜止住笑，小声道：“元宥，你说商屿丞刚刚和元帆在说什么？元帆这人长袖善舞，与哪一党的关系都不远不近，怎么商屿丞刚来就入了他的眼？”

        楚元宥微微侧头，重林远没有让元帆也出去，只是目光严厉的看着他，训斥了几句。元帆默默听着，垂头受教，样子恭顺谦谨。

        楚元宥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江瑜有些想不明白，地域不同，国家不同，完全没有共同话题呀！难不成是因为同病相怜？

        “心思不一样。”楚元宥点到即止，之后任凭江瑜再怎么问，也不肯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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