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皇村（下）

历史上，尼古拉二世因为“大津事件”对日本耿耿于怀，始终想要教训一下这些“东亚的小黄皮猴子”，而不顾国家的实际情况。

        俄国政府、官员和军队，也大多存有轻视日本的心思。

        尼古拉二世需要与日本达成妥协。

        现在离日俄战争爆发不到一年，尼古拉二世没有办法采取足够强有力的措施击败日本。即使有也得不偿失。

        首先就是国内稳定，一旦俄罗斯陷入政治动乱，即使俄罗斯在战争中取胜也是非常不划算的。

        1905年革命是二月革命、十月革命的一次预演，它击碎了人民对沙皇最后的信任和希望，激化了俄国社会矛盾和各民族分裂实力，给整个俄罗斯帝国埋下了一个定时炸弹，最终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关键时刻，俄国被炸得粉身碎骨。

        军事上，尼古拉二世只能确定自己能够保证满洲的占领，前提还是国内稳定。

        尽管能够保证满洲的占领，但是这与“满韩互换”有什么区别呢？

        而且战争的消耗将超过俄罗斯得到的利益。

        尤其在海军方面，首先太平洋舰队必然遭到重大损失，其次尼古拉二世是不会调动波罗的海舰队的，即便打赢了，为了一个分战场损失了将来主要战场上的力量也是不划算的。

        而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

        和谐社会。

        所以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当然，英国人是不愿意日本与俄罗斯达成妥协的，俄罗斯没有遭受打击并保住了利益，对英国而言不是好事，意味着敌人更强大了。

        尼古拉二世并不担心日本人不答应，他并不仅仅会承认日本对朝鲜的占领，还准备让出关东州和南满！

        日本历史上也就取得这个结果了，这个成果如果通过和平手段取得，以现在日本政坛元老们的睿智，是绝对不会再发难的，甚至日俄还会接近，共同维护满洲地区的利益！

        当然了，尼古拉二世不可能白白承认日本占领朝鲜，还要让出关东州和南满，他肯定是要补偿的。

        对于自己的新方案，尼古拉二世需要一个得力的大臣理解自己、支持自己并成功执行。

        正好，有一个人的想法和尼古拉二世一模一样，他也认为俄罗斯无力吞并人口众多的南满，不如只占领人烟稀少的北满地区为宜。

        这就是现在的俄国财政大臣，维特。

        由于对于远东政策的不同看法，维特现在和同僚以及沙皇已经闹得很僵。

        历史上5月份时，维特就被沙皇踢出了远东事务的决策圈，8月他被免去了财政大臣的职务。

        库罗帕特金为他送行时，维特表示，打赢日俄战争，必须把远东总督阿列克谢耶夫抓起来才行。

        真是太精辟了。

        尼古拉二世现在是铁定不会把阿列克谢耶夫安排到远东去的。

        所以与自己的想法一模一样的维特，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和支持者，维特一定会很诧异的。

        不过，现在什么时候了？打开表一看，1903年4月1日12时10分28秒、29秒……

        算上原来的时间，自己在花园里至少呆了十几分钟，居然没人来找自己！

        好吧，并不是多么愤慨的事情，难道花园里会有刺客？

        再回忆一下，噢，皇后和子女们在亚历山大宫呢，是尼古拉二世自己要求到花园里独自散步半小时的。

        尼古拉二世回头向亚历山大宫走去。

        “亚历山德拉，我们的财政大臣维特现在在哪里？我想见见他，就在这里。”

        皇后非常惊奇，尼古拉二世不是常常大发雷霆，要让财政大臣滚蛋吗？最近他已经私下里对自己多次表示，不管怎样，半年之内一定要让维特卷铺盖走人。

        “你是认真的吗？你刚才不是说心情不好，要在花园里静一静？”

        “我确实心情不好。”

        尼古拉二世郁闷地回答。在这种时候接管这个帝国，心情能好就怪了。

        “我刚才在考虑我们在远东的政策，现在我已经有了明确的方案，我想和维特好好讨论一下，虽然我之前和他为了这件事吵了半天。”

        “你是被他说服了吗？”亚历山德拉用有些轻蔑的语气说，“那帮黄皮猴子还值得让你妥协？”

        “我头上的伤疤还在这呢，那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但是还是要以国家利益为重，以前我过于冲动了。”

        尼古拉二世做了一些自我检讨。

        “至于和日本的关系，外交无小事，不管我们私下里怎么看他们，都必须谨慎地决定政策。”

        ……

        维特就在圣彼得堡，沙皇的命令传达得很快，当天晚上，维特就接到命令，要他明天早上去皇村亚历山大宫的花园……接受沙皇的质询。

        维特感到自己的最后时刻或许要到了，也许自己的政治生涯将就此终结。

        但他还是从容不迫地去了皇村，正如他自己所说，“我仅仅是一个有教养的人。”

        1903年4月2日早上，维特早早来到了亚历山大宫的花园，沙皇会见财政大臣，通常不可能在这种场合，维特至少可以确定，沙皇多半只是要和自己进行语言上的“交流”。

        做好接受狂风暴雨洗礼的准备，维特却发现沙皇陛下今天什么话也没说，没有问候也没有劈头盖脸的训斥。

        突然，沙皇陛下开口了，一开口就把维特震惊得不轻。

        “我有意与日本达成妥协。”

        如果尼古拉二世说“我决定免去你的一切职务”，维特都会很平静。

        然而，现在是他听错了吗？为了这个问题数次与自己数次争吵的沙皇陛下，现在说出了这种话？

        “你没有听错，”尼古拉二世看着维特，“我有意与日本达成妥协，你对此怎么看？我是认真的。”

        “陛下，这是绝妙的主意。”调整情绪后，维特称赞道。

        这不是阿谀奉承，因为维特相信，除了他一个人，几乎没有高官认为妥协是一个好的想法。

        大家都想做胜利者和征服者，都想要战争，都想要胜利，都想瓜分果实，转移国内矛盾。

        这也是维特如此孤立的原因。

        “我跟你说说我的条件吧。你评价一下。首先，我当然承认日本对朝鲜的绝对控制权，这是日本方面的底线。”

        “是的，陛下。”

        “然后我准备让出关东州，以及长春以南的中长铁路，把南满的利益和势力范围交给日本。”

        “什么？陛下？”维特再一次被惊到了。

        “你不赞同吗？”

        “不，陛下，我不是这个意思。”维特本人是赞同把势力范围撤退到北满的，但是现在南满已经被俄国控制，是既得利益，关东州和旅顺更是俄国费尽心机才在远东取得的不冻港，他难以相信沙皇会这么轻易地放弃，这和朝鲜是不一样的。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尼古拉解释道。

        “日本的政坛元老和温和派，包括伊藤博文，多数是赞同俄国控制满洲、日本控制朝鲜的，但是情势与几年前不同了，日本与英国达成了同盟，建立了强大的舰队，民间和激进派都不愿意如此简单地让步。”

        “英国肯定也不愿意这样的结果出现，他们会千方百计阻挠我们与日本妥协。”

        “是的，陛下。”维特赞同道。“英国好不容易在远东找到一个打手，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但是我如果让出关东州和南满，日本肯定会接受的，无论他们多么幸运，即便上帝站在他们那一边，他们用尽手段也无法得到更多了。”

        “当然了，南满和关东州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我们不可能这样白白放弃。这方面需要一些补偿。”

        果然，维特已经想到，沙皇肯定会要一些补偿的。

        维特觉得沙皇在外交，至少在对日本的政策上，成熟了不少，懂得考虑实际，进退有度，利益交换。

        “首先，俄罗斯在远东终于有了不冻港，就不能失去，要找到另一个不冻港作为补偿。”

        尼古拉拿出来了一副朝鲜地图（一直拿在手上，和其他两份文件在一起），指着东北部与中、俄的边界。

        “我要得到朝鲜的咸镜北道作为补偿，这应该是日本可以接受的。”

        维特接过递过来的地图，看了看咸镜北道的范围，同意道：“陛下，日本人肯定会接受的，这里的重要性和利益比南满少多了。”

        “当然他们会接受，”尼古拉二世又拿出鄂霍茨克海地图。

        “我还有一个要求，堪察加与北海道之间的千岛群岛，要全部给我们。”

        “陛下，日本人应该也会接受，这些北方的海上岛屿以及朝鲜的小块领土，用来换取半个满洲，是很划算的。”

        “是的，这一次我让日本人占了便宜，太平洋舰队的基地要改在清津港了，虽然比旅顺差了一点，但是我们更容易控制，而且与海参崴相互呼应，难以被封锁。”

        尼古拉二世又拿出一张写着英文的纸，递给维特。

        “我已经将条约草案拟好了，你可以直接给日本驻俄国大使。”

        维特双手接过，看了看标题。

        “《俄日解决悬案条约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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