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会诊

破庙里飘散着浓郁的中药味，混杂着浓郁的汗味与一股腐朽的霉味，着实有些难闻。

        王莲娘看了一眼门外挤成一堆的人，再看看自家昏睡的女儿，惆怅地叹了口气。

        她想说那么多病人挤在一起不好，不管是对他们自身，还是对温颜，但禾木村确实是没地方安置这些病人，似乎也只能在破庙前这片空旷地挤挤，起码这片树多能乘凉不是。

        幸好这些人大多都是刚接受过治疗的病人，一个个病恹恹的躺在地上休息，没人说话，至少没打扰到女儿休息。

        “这脉象……”王莲娘抬头看向正给温颜把脉的老大夫，他脸色凝重，嘴唇开合间仿佛下一秒就要给人宣判极刑，“不妙，不妙啊！”

        王莲娘闻言脸色一白，连忙拉起女儿刚被放下的手，自己给搭了脉，然后脸色就变得更白了……

        脉率无序，脉形散乱。

        分明就是神气涣散、人之将死的脉象。

        她自己也是大夫，自然能明白其中利害，看着女儿满脸红疹怎么都消不下去，她心中惶恐：“为何门外的病患和我们扎了那针，症状都缓和了许多，甚至有的人连红疹都消下去了不少，我家颜儿却……这般。”

        老大夫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力和敬佩：“小神医身上这红疹，怕不是因烂喉痧而起的，而是小神医之前所说的，药物不纯导致的过敏症状……小神医她以身试药，此等精神，着实令人敬佩。”

        王莲娘声音哽咽：“何为……过敏？”

        老大夫摇摇头，“老夫也不知，但据老夫猜测，应与吃了发物所致的起疹相似，如桃花癣、病酒等。”

        王莲娘恍然，闻言按住心绪强行冷静下来，颤抖着手又给温颜重新把了脉，出声道：“少时我曾医治过一病患，因食桃花酥手脚肿胀、身有红疹，以黄岑、白芷、川芎、辛夷、荆芥入药，再辅以徐长卿，有利湿清热、消肿解毒、宣毒透疹之效，此时用以颜儿，可有用？”

        老大夫沉思片刻，方才摇头道：“此药方过于温和，若用于轻缓小病，自然能一贴见效。然小神医此症危极，此药方只怕效用甚微，无济于事啊！”

        王莲娘换了只手把脉，又道：“若以荆芥、防风、细辛、白芷、甘草、地龙、五倍子，佐以樟芝、徐长卿、款冬花，再以黄芪为辅，可行？”

        老大夫细细琢磨后仍然摇头：“不妥，此药方甚烈，小神医现下脉象虚浮，即使使用最小剂量，怕也是过于霸道了。”

        王莲娘攥紧了手帕，一筹莫展似是没了法子，只能忍着泪干着急。

        一旁的伙计见两人齐齐沉默了下来，小心翼翼的上前，有些底气不足对着老大夫问道：“可否以荆芥、防风、细辛、白芷、甘草、地龙、五倍子，以黄芪为辅慢火煎服，再以樟芝、徐长卿、款冬花、薄荷、生姜熬成膏熨于神阙穴，最后以师父最拿手的七七金针作保，或可救小神医一命。”

        一时间，屋内几人饱含希望的目光都落在了老大夫身上，然而他神色沉重，语气低沉：“或可一试，不过……此法实在凶险，可谓九死一生，老夫只有两成把握。”

        王莲娘是懂药理的人，自然知道这药方的危险之处，她紧皱眉头看向老大夫：“敢问这位大夫……可是苏文堂苏神医？”

        被人认出，老大夫也不惊讶，只谦虚道：“神医不敢当，老夫确实姓苏名文堂，这是老夫的徒弟，苏林。”

        苏林，也就是被介绍的伙计上前一步，朝王莲娘行了个晚辈礼。

        “苏神医悬壶济世、医术高明，以一手出神入化的保命金针闻名，多年前更是救西北百姓于水火之中……”王莲娘说着，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温颜，终于咬着唇下定了决心，“就按苏小大夫的药方，治吧。”

        治了起码还有两成把握，这要是不治……怕是没多长时间可活了。

        王莲娘转过头，默默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我去熬药。”

        因着时间紧迫，药也来不及用小火慢煎，王莲娘直接用了大火，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熬好了药和药膏。

        “我来吧。”

        端着药急匆匆的走进来，王莲娘本想把药碗递给温玲，却不想苏河率先上前一步接过了药碗，一言不发的半抱起温颜，神色淡淡的给她喂起了药。

        王莲娘本想阻止，但见温颜无意识的往他怀里缩了缩，还能凭本能咽下药去，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她看着昏迷中的温颜似乎能感觉到药的苦味，喝了一口便骗过了头不愿再喝，本想上前帮忙，却见苏河轻轻将她的脸扶正，声音温柔轻缓：“颜儿乖，喝药。”

        王莲娘看着自家女儿那张长满红疹、还有些微肿的小脸，是作为母亲也不能违心的说出“好看”的程度，心情不由有些微妙。

        更微妙的是自家原本昏迷的女儿像是真的听到了声音，恰巧在此时微微掀了掀眼帘，然后就着苏河的手将药喝了进去。

        王莲娘：“……”

        温颜的睁眼只是一瞬，喝完药又陷入了昏迷，待苏河将人放平，王莲娘赶紧将几人往外赶：“你们先出去，我和老神医留在这就行。”

        温玲、书生和苏林率先出了门，只剩苏河抓着温颜的手，他动作轻柔的将她散乱垂下的发挽到脑后，冷淡的目光转向苏文堂：“待会儿，轻点。”

        苏文堂对上他的眼，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觉得他想说的不该是“轻点”，而是“治不好就给她陪葬”，他点头，郑重道：“定然竭尽所能。”

        先不说这是救了他命的恩人，而且还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将军夫人，他能不尽心吗？

        苏河这才放心，抬脚出了隔间，顺便还把掀起的帘布放下了。

        片刻以后，昏迷中的温颜突然变得不安稳起来，她神色痛苦、额间冒汗，手脚偶有抽搐。

        王莲娘与苏文堂对视一眼，知晓这是灌下去的药起作用了，互相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下一步。

        王莲娘率先解开温颜的衣服，将药膏敷于温颜神阙穴，也就是肚脐处，再用纱布固定。

        此法名为脐疗法，可透过五脏六腑、十二经脉、奇经八脉的联系，使药物作用于全身。

        而苏文堂则于温颜的手、脚以及头部，小心翼翼的施针，七七金针法，是苏文堂的独门手法，用银针刺入共七七四十九个大穴，是生命垂危之际，勉强用来吊命的手段。

        但这能不能吊住，就难说了。

        集中心神，待施针完毕，苏文堂已是满头大汗，看着重新放松下来的温颜，他道：“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清晨天刚亮，一缕暖阳就透过窗缝调皮的往屋里钻，然后轻轻柔柔的落在熟睡的少女身上，和煦温暖，像是不舍得扰她半分。

        然而它存在感实在太强，少女感觉到了那缕温热，睫毛轻颤间，悠悠地转醒过来。

        温颜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起来，她定定的盯着木质的房梁许久，混沌的大脑才反应过来——

        她竟然没死！

        激动间她想起身，却发生全身虚软不说，还痛得厉害，只能继续躺着，刚想转头余光就扫到了插在自己眼旁的几支长针，瞬间被吓得不敢动弹。

        她唤出系统：“系统，怎么回事？我怎么没死？”

        【是宿主带回村的苏文堂和苏林，以及原身的娘，一同救了宿主。】

        是哦，她怎么忘了，中医文化博大精深，虽然制不出氯雷他定之类的抗过敏药，但是肯定有不少手段能取代啊！就比如针灸！

        是她思想狭隘了！

        不过……

        苏？怎么又是姓苏的？

        温颜：“那是谁？”

        【回宿主，苏文堂是回春堂的那个老大夫，苏林则是那个伙计。】

        她“哦”了一声，又问：“那我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恭喜宿主，经系统检测，判定宿主过敏反应完全消失，体内的a组β型溶血性链球菌也得到有效抑制，目前已无生命危险。】

        温颜简直大喜过望，原本她都做好英勇赴死的打算了，没想到会峰回路转！

        要知道就算是她当时醒着，并且再给她几天的时间，她也不一定能在缺少设备的情况下制取出抗敏药，毕竟这玩意可比制取青霉素难多了。

        不愧是能流传几千年的中医，老祖宗的智慧果然不容小觑！

        不过……根据系统提供的信息，链球菌只是得到抑制，而不是和过敏反应一样完全消失，就说明这猩红热还没治好。

        她打开任务面板，果然，之前接到的【大型任务：救治猩红热老人3268+312】依旧处于未完成状态。

        盯着那+312，温颜问：“这是什么意思？”

        【回宿主，在宿主昏迷的两天内，系统检测到禾木村新加入了不少猩红热患病老人，考虑到任务的特殊性，就自动加入了任务中。】

        温颜简直是垂死病中惊坐起，要知道她昏迷时几乎所有青霉素都已经试药完毕，而且据观察，剩余能用的青霉素也只勉强够当时的病人使用。

        这新涌入的……现在怕不是快要凉了。

        还有……交叉感染四个大字加大加粗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系统读取到她的内心活动，解释道：【宿主放心，在宿主昏迷期间，苏河等人已经将所有病患按病症的轻重以及是否注射青霉素的标准，分别隔离开来。而且，苏文堂与苏林在宿主昏迷期间，已经制取出大量青霉素，检测合格后便可投入使用。】

        温颜闻言只觉双臂一痛，内心一阵抗拒，即使现在已经有了中医能救她的命，不至于让她过敏死亡，但是……

        扎针是真的痛好吗？！

        【宿主不必担心，系统检测到宿主培育的球菌已成功，足够所有制取出来的青霉素进行药剂感受性测试，宿主不必再以身试药～】

        系统这次的小尾音是真的欢快，毕竟它也是第一次见这种绑定没多久就差点把自己搞死的宿主，要知道重新穿越位面绑定合格的宿主也是很耗费能量的好吧？

        温颜闻言放下心来，靠，吓死她了。

        她正想着移动身体去够杯水喝，下一秒一个颀长的身影就推门走了进来。

        温颜看过去，就见苏河将手中的托盘放下，疾步上前一把抱住她。

        温颜惊恐：“别别别，我身上扎着银针呢？”

        沙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我不会碰到针的，让我抱一会儿。”

        温颜微微偏头，余光瞥见他眼底的乌青，她小心的举着同样扎着针的手，不再说话，任由他抱着。

        她想起昏迷前那张焦急的脸，她当时就想，如果她还能醒来，就……

        她问：“苏河，你想恢复记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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