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等你

陆修明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来看她，目光温柔。

        许棠玉像是一瞬间回到了入宫之前，她的眼眸亮了起来，下意识地呼唤：“大人。”

        陆修明的喉咙也在她的呼唤中微微颤抖。他缓缓垂下了眼眸，试图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他并不想对她疏远，可他早已意识到两个人的心都和入宫前不一样了。

        “若有什么不舒服的、不习惯的，可以告诉我。”陆修明沉着声音，只以太史令的身份交代些关心下属的话，其余的话语全部隐藏在他颤抖的喉咙里。

        他的心和他的理智依然在打架。这样突如其来的情感令他有些无法控制，在无尽的担忧之余又不禁害怕，她到底是怎样的想法。

        如果她只是想寻求一个庇护，他可以以太史令的身份允诺。若她……陆修明不敢细想，细想下去又怕只是胡思乱想。

        许棠玉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睫毛微颤的他，嘴角慢慢浮起笑容。

        她一步步走进屋里，站定在陆修明的跟前。她昂着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还以为陆大人天生一副硬心肠。”

        陆修明侧着脸避开她。

        许棠玉又向前走了一步，几乎贴在他的身前，逼迫他直视自己。

        陆修明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能清晰地看见她白皙娇粉的皮肤，他的脖颈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鼻息。

        他强撑着镇定，抬起头却看见她眼底的青色和脸上的疲惫。陆修明几乎脱口而出：“你憔悴了。”

        未经思考过的话暴露了他的内心。

        许棠玉眼中盈盈，扬起嘴角的笑容，她的声音里故意带着一丝嘲讽：“陆大人，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断绝儿女情长，又为何还要这般若即若离。”

        陆修明的眼睛颤了一下，清晰地落在许棠玉的眼里。

        她抬起脚尖，昂起头，鼻尖几乎触碰到他的鼻子：“大人，我一直是一个胆小的人。但这一次我比你勇敢。我承认我的心中有大人，而且并不打算放弃。”

        许棠玉合起脚尖，看着陆修明震惊的眼眸和微微喘息的胸膛，看着他的神情渐渐慌乱，看着他脚步凌乱地逃离这个房间。

        许棠玉站在原地，看着他从未有过的慌乱，眼中含笑。

        这一次，她有自信她会赢的。

        一整个下午，陆修明都不见了。楼下的编修们难得轻松，笑声不断地传到二楼。和她一起看书的四个人有些心动，但又怕陆修明忽然回来，因此不敢偷懒。

        许棠玉知道陆修明是躲起来了，至少下午绝不会回来。她提醒道：“陆大人下午应该不会来了，四位编修如果累了就下楼歇一歇吧。”

        编修杜广余睨了她一眼：“许少史又知道了？”

        杜广余一直瞧不起她是女子，自许棠玉入太史馆，他一直没给过她好脸色。

        许棠玉蹙起眉头，她分明是好心，没想到换来了一句讥讽。许棠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是啊，我知道的总比杜编修多一些。”

        “你！真是玷污了圣贤之地！”杜广余气急，愤怒地甩了袖子。

        许棠玉瞪了他一眼，没有忍气吞声：“我自入史馆以来不敢说自己勤勉刻苦，却也是认认真真研读史书。倒是杜编修一直满目怒意，这两日余光看我的时间竟比看书的时间还要久，不知是谁玷污这圣贤之地！”

        杜广余立刻瞪大了眼睛，冲了两步上前。其余三人见状不对，立刻将杜广余拉了出去，避免了这场纷争。

        许棠玉望着杜广余出去的身影，慢慢收回目光。虽然这两日杜广余没有跟她说话，但同在一间房子里，许棠玉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一束目光从书架的缝隙里传来。

        许棠玉抬起头时，他的目光又化作鄙夷，虚伪地令人作呕。

        其余三人陆续回到房间，许棠玉微笑道谢，并不将这一场闹剧放在心上，继续看着她的史册，顺便等着陆修明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夕沉。

        夜色渐深，许棠玉一个人守在空无一人的太史馆里，终于等到了匆忙赶回来的陆修明。

        陆修明推开门，借着月光隐约看见了黑暗中的女子。

        他掌上灯，微弱的烛光下，独自一个人坐在案桌前的女子肤白胜雪，她的官帽已经脱下，风吹进来吹乱她的长发，吹在她倾城的面容之上。

        “你怎么还在这里？”陆修明哑着声音。

        许棠玉转头看她，笑颜如花：“我在等大人呀。”

        “如果我没有回来呢？”他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怒意与担忧。

        许棠玉眉眼弯弯，温柔似水：“我相信，只要有人告诉大人我还守在太史馆，陆大人就一定会回来的。”

        她站起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看，我猜对了。”她扬起笑容，天真无邪。

        她知道林子凉来了太史馆两次，一定会去通知陆修明的。她只要等下去，他就一定会来。

        陆修明眸光闪动，心中起伏：“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

        极为大胆的话语第一时间浮现在她的脑海，却又不敢说出口。许棠玉抬起双眸，看着他起伏的胸膛和沉重的鼻息，忽然觉得自己让他变得痛苦，再不像从前那般坦荡自如了。

        她咬了咬唇，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声音温柔：“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只知道，跟大人在一起我会开心。离开大人，我就会难过。”

        千言万语，不过是一句话：“只求大人不要刻意疏远。”

        陆修明抬头看她，眸中满是挣扎与痛苦：“就像入宫前那样？”

        许棠玉目光含笑，点了点头：“大人不要为难。中午的事是我鲁莽了，我从未要求大人允诺什么，只是不希望你我之间形同陌路。若能还像入宫前那般平淡之交，我便已心满意足了。”

        陆修明没有说话，夜风吹过脸庞，吹不散他心中的愁绪。他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胸口再次起伏不定。

        她大概不会想到，她口中的不为难，她口中的“平淡之交”，需要他花费多大的力气去克制心中的汹涌。

        许棠玉不着急等他的回应，轻轻捏了捏他的小拇指，含羞带笑：“大人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陆修明在太史馆内有一间休息的屋子，平日忙到深夜就会住在馆内。

        许棠玉离开房间，走到院子里，忽然瞧见大门口趴着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伸出一个头。

        微风吹起他粉色的衣衫，许棠玉笑着走到门边：“林画师怎么不进去？”

        林子凉裂开嘴巴，故意朝她挤了挤眼睛：“怎么样？成功了吗？”

        许棠玉回头望了眼屋内，目光温柔：“好像，快了吧。”

        林子凉舒了口气，拎起手边的食盒交给她：“晚饭没吃吧。”

        许棠玉接过食盒，笑着道谢。

        林子凉摆摆手：“你要是能把这个‘鬼见愁’给收了，我请你吃一年的饭。”

        许棠玉忍不住低笑，应了一声后转身离开。

        黑夜笼罩着整个皇宫，但月光照亮了她回尚宫局的路。许棠玉拎着食盒走在回去的小路上，脚步轻快。

        走着走着，忽然瞧见远方烛光大亮。

        许棠玉抬眼望去，六个宫人走在前方，手中执掌灯笼，宫人身后，宽大的轿撵平稳地行走在并不宽敞的巷子里。

        是皇帝的轿撵。许棠玉一惊，立刻走到墙角跪下，等待轿撵离开。

        夜，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宫人极其细微的脚步声，许棠玉的心紧张地跳起来。

        轿撵的速度并不快，久到许棠玉的额头留下了汗，轿撵才慢悠悠的从她面前经过。

        许棠玉不敢抬头，只能用余光打量，终于轿撵慢慢离开。

        许棠玉缓缓舒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忽然间听到了一个年轻的声音：“等等。”

        许棠玉的腰立刻又弯了下去，紧紧地贴在地面。

        “直起身来。”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

        许棠玉不敢违抗，只得慢慢起身。紧接着，一盏灯笼印照在她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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