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乱

烛光映着她的脸颊，长长的睫毛颤颤地倒映在眼下。

        许棠玉垂着眼眸，不敢直视天颜。巷子里安静得可怕，她抿着唇，连呼吸都不敢放肆。

        直到额角的一滴汗慢慢滑过她的脸颊，滴在冰凉的青石板上，那年轻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回去吧。”

        脸庞的烛光瞬间消失，随着轿撵的离开，许棠玉瘫坐在墙边，望着渐渐远去的轿撵，猛然松了口气。

        她拍着胸脯，微微喘息：“还好还好，活下来了。”

        许棠玉不停地自我安慰，片刻后又自顾自笑了起来。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却自己吓死了自己。

        那份恐惧是从心底传来的，她怕极了后宫这个地方，怕极了与皇室有关的人。

        许棠玉扶着墙壁站起身来，慢慢走回了尚宫局。因着这一遭，她一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就去了坤宁宫。

        荣贵妃一进门就瞪了她一眼，但因着昨日刚被陆修明“警告”过，她并没有找许棠玉的茬。整个早上也安静的很，只是黑着一张脸，谁都不搭理。

        皇后明着暗着说了她几句，她也只是“哦”了一声。请安礼顿时没了热闹，皇后教诲了几句后，众人草草散去。

        荣贵妃临走时又瞪了许棠玉一眼，许棠玉也只是笑着回礼。

        待众人离去，皇后笑了一声：“看来荣贵妃倒是被许少史拿捏住了。”

        许棠玉不敢，忙道：“都是皇后娘娘恩威并济。”

        皇后笑笑，简单用过早膳后，又开始了一上午的忙碌。除了妃嫔的请安，内务府的总管和六宫局的尚宫们也要每日汇报内务与开支。

        许棠玉站在一旁认真记录，她也是这几日才知道原来皇后是如此忙碌。

        正记着，门外忽然传来太监的通禀，说是皇上来了。

        许棠玉笔尖一颤，惊讶地看了眼门外。收回目光时，却忽然发现皇后正在看她。

        许棠玉连忙低下头。

        皇后没说什么，起身迎接。

        “今日早朝散的早，朕来皇后这里坐坐。皇后继续忙，不必管朕。”年轻的声音与昨晚听到的一模一样。

        许棠玉心中有些惧意，她害怕皇上突然的到来是因为她，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她抬起头，看见皇上正牵着皇后的手慢慢走向案桌前。郎才女姿、恩爱和谐。

        许棠玉嘴角不禁露出微笑，皇上来看望皇后，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可能会是因为她。许棠玉自嘲一笑，默默挺直了胸膛，抬起笔记下了眼前这一幕。

        皇后继续听着尚宫们的汇报，皇帝则躺在一旁闭目养闲。

        许棠玉初时有些紧张，渐渐的，她的心就放下来了。直到尚宫们离开，皇上都没有看她一眼。他一直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中午渐至，皇后已处理完了内务，许棠玉的工作也到此结束。她俯身行礼，低声道：“皇上、皇后，卑职先告退了。”

        皇后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仍在闭目养闲，点了点头：“先退下吧。”

        许棠玉躬身行礼，缓缓退出了房间。直至离开坤宁宫，皇帝也没有睁开眼睛。

        屋外阳光大好，在屋子里站了一个上午的许棠玉终于看见了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令人身心愉悦。

        她舒了口气，脚步轻快地回了太史馆，却看见林子凉正在馆内。

        “林画师，你怎么来了？”他还是一身粉衣，但比昨日的又淡了些，他好像有几百件粉色的衣衫。

        许棠玉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子凉看见许棠玉的身影，面色严肃，一把将她拽进院子里：“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听说皇上早上去了坤宁宫？”

        许棠玉点点头：“是去了。”

        “皇上有没有对你说什么？”林子凉很是着急，他拉了半天的红线，可不能被皇上给搅和了。

        许棠玉笑笑：“皇上去看皇后，为什么要对我说话？”

        林子凉不信。

        许棠玉点点头:“真没有，皇上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林子凉更加惊讶了，今日散朝比往常提前了将近一个时辰，难不成就为了陪皇后坐坐？

        面对林子凉的不解，许棠玉摊了摊手，她也觉得奇怪，但事实摆在那里。皇上真的只是陪皇后坐了一上午。

        林子凉面露诧异，揉着脑袋跑进屋里，连拉带拽地将陆修明拖到院子里。

        “奇了怪了，棠玉说皇上并没有跟她说话，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林子凉喋喋不休。

        许棠玉这才抬起眼眸看向陆修明。他薄唇轻抿，面色严肃，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担忧与惊讶，与林子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棠玉顿时有些失落：“大人。”她轻声问好，余光又不自觉地瞥向他，试图从他平静的面孔中找到一丝的波澜。可惜，没有。

        “我昨晚也见到皇上了。”许棠玉下意识地开口，故意似的透露给他，想要激起他更多的情绪。

        果然，陆修明的眸子闪了闪，刚要开口却被林子凉打断：“什么？昨天晚上？怎么回事？”林子凉跳了起来。

        许棠玉激动的心被林子凉浇灭，只能无奈笑了笑：“没什么，昨夜我回尚宫局的时候遇见了皇上的轿撵。”

        “难道这就是皇上提前散朝的原因？”林子凉揣测着，他着急地拽了拽陆修明的袖子，“说话呀，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修明没有回他，只静静地看着许棠玉，见她的眼神中并无惊恐，那颗不敢让人知晓的担忧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看向许棠玉，清俊的面容一如往常波澜不惊:“皇上自有他的想法，不要胡乱揣测。今日在坤宁宫当值，可有任何闪失？”

        他又摆起了太史令的架子。

        林子凉差点被他气死：“这是重点吗？”

        陆修明垂了垂眸子，仍旧看向她。

        许棠玉有些失落，只能恭敬回答：“一切如常，未有闪失。”

        陆修明这才点头：“内侍已将掌史昨日记录的东西送来，你先去整理，整理完就去楼上看书吧。”

        许棠玉躬了躬身：“是，林画师我先进去了。”她和林子凉打了声招呼，也提醒他不必担忧。虽然陆大人不曾“心软”，但皇上也并没有对她怎样。

        许棠玉抬步走向屋里，侧身路过陆修明身旁时，忽然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你如今仍是太史馆的人，是皇上的臣子，不必太过担忧。”

        声音依然是严肃的，却又像是宽慰。

        许棠玉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解其意，只能应和着：“是，多谢大人。”

        眼看着许棠玉走进了屋子里，院子里也没有别人。林子凉猛地拽了拽陆修明的袖子:“你怎么回事，你就不怕皇上看上棠玉？”

        陆修明垂眸，抿唇不言。

        “你、你就嘴硬吧，我不管你了。”林子凉见陆修明的嘴就跟堵墙一样密不透风，气着离开了太史馆。

        陆修明看着林子凉离开的背影，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进屋内。一进门就看见王诚抱着书正站在他的桌子边。

        “在看什么？”陆修明问了一句。

        王诚忙道:“啊，不是。我就是路过扫了一眼，然后……”王诚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甚至带了点不可思议，“然后我发现了好几个错字。”

        王诚指了指他正在写的文章。面上满是惊讶，这可是从来不会发生的事情。

        陆修明脸色微变，忙走到桌子前揉碎了那页“杂乱无章”的文字。余光下意识地看向许棠玉，见她正在整理书册，并未注意到这边的事，才舒了口气。

        “做你的事。”他清了清嗓子后，上了二楼。

        王诚目送他离开后，赶忙放下手中的书册，溜到许棠玉的身边，惊讶道:“陆大人那满篇错字，不会因为你吧？”

        许棠玉早就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方知在皇上去坤宁宫的这段时间，陆修明的心乱成了那样。

        只因怕他尴尬，才假装没有听到。她的嘴角忍不住笑意，面上仍装作懵懂:“王编修在说什么？”

        王诚故意挑眉:“你不必瞒我，你哥跟我都说了。他说你是为了陆大人才考的太史馆，我都知道。”

        许棠玉心中惊讶，忍不住诽腹许成彦这个大嘴巴。

        她转头看向王诚，没有否认，故意伸出手指“嘘”了一声:“陆大人脸皮薄，可别告诉他。”

        王诚点了点头，拍了拍胸脯，拍到一半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又不敢拍了。若皇上真是因为许棠玉才提前散了早朝，那可就麻烦了。

        一时间，王诚也不敢再说“撮合”的事了，只好心提醒了一句：“你自己也要小心呐！”

        许棠玉没有听懂，但仍道了谢。

        她按照陆大人的吩咐，将掌史记录的内容整理好后，起身去二楼看书。刚走上二楼的走廊，正遇上准备离开的陆修明。

        许棠玉侧身站着，垂头望着他的脚步，就在他路过的瞬间，忍不住一声轻笑。

        陆修明身体微微一顿，立刻明白这笑声中的含义，想起那一页纸的错字，他的脸慢慢浮起一抹红晕。

        这不该是他。

        陆修明轻咳了一声，快步离开。

        许棠玉抬头看去，只看见他匆忙的背影和红透的耳朵。

        “大人慢点走，别慌。”许棠玉故意逗他，脸上笑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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