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程以墨烧了水，又细心地搁在冷水里泡了会儿，试了试水温才端着走了出去。

        就这会儿功夫，安念已经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听见脚步声一个激灵又坐了起来，余光瞥见程以墨走近，也没敢抬头去看，水杯递至面前，道了谢，接过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嗓子总算是舒服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些。

        刚满足地喟叹一声，下一秒老程的手就贴上了她的脑门儿，安念欲躲又被他摁了回去，“老实点儿！”

        那声音严厉的很，安念便不敢再作妖，反正他已经摸出来她的确发烧了，跑也没用。

        “发烧了？”

        身侧沙发下陷，安念跟着晃了晃，额头上的手撤走，自己捂上去，反复摸了摸，死鸭子嘴硬道：“发烧了吗？我怎么没有摸出来？”

        “安念！”

        老程这么叫她的时候，多半是耐性已经告罄，安念缩了缩脖子，后悔不跌。

        她房间里有备退烧药，可奈何没有水，特意扒在门后听了听动静才出来呢，早知道就忍着苦干吞下去好了。

        瞅可眼老程湿漉漉的头发，小声问，“程哥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程以墨没理她，从抽屉里找出退烧药，抠出一片来没商没量地直接塞进安念嘴巴里。

        自知理亏，她下意识就往里吞，干巴巴的药片卡在喉咙才想起自己忘了喝水，忙抱起杯子往嘴里灌，药是吞下去了，那苦的要命的味道却留在了嗓子里。

        安念憋屈地瞪着程以墨，一张脸恨不能皱成腌菜叶，弯腰去抽屉里扒拉出糖果，拆开包装纸晶莹剔透的水果糖却被夺走。

        程以墨把糖丢进自己嘴里，在安念诧异又幽怨的目光中，嘎嘣嘎嘣几下嚼了个稀碎。

        “……”

        安念忍了忍，又弯下腰去找，然而把两个抽屉里所有东西都翻出来，也没找到半颗糖果。

        不仅如此，脑袋上还挨了下，程以墨砸吧了下嘴，一副戏谑的模样道：“苦？忍着，好好长长记性，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没点儿数？！”

        不包糖衣的药片，对安念来说就是世界上被生产出来的最缺道德的东西，且没有之一。

        这怎么都忍不了，下一刻，安念起身回房。

        听着摔门发出的巨响，程以墨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反思自己是否过分了点儿，毕竟那呆子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苦呢。

        片刻，认命地扔下被头发浸湿的毛巾，去厨房冲了一杯甜到腻人的糖水，端去安念房间，敲了门却没人应，考虑了几秒，径直旋开了把手。

        里头的人恰好从卫生间里出来，应该是漱了口，下巴上还沾着水。

        回头见程以墨进来，安念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擦了擦下巴，走去床铺，二话不说关灯上床睡觉。

        安念睡眠质量不算太好，不喜房间有光，故而窗帘厚重颜色也深，即便有对面的光透进来，里头还是伸手不见五指。

        程以墨站在门口几乎要被气笑了，片刻很轻地嗤笑了一声，温声道：“闹脾气？糖水也不喝了？那我可就端走了。”

        话音落地，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过后，灯重新亮了起来，安念坐在床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准确地来说是看着他手中的水杯。

        “喝吗？”程以墨笑问。

        安念迅速点点头。

        程以墨没动，虚虚地靠在门框上，转了转手里的杯子，“还吃冰的东西？”

        安念思考数秒，摇头。

        程以墨这才走过去，手才伸出，小姑娘直接抱着他的手喝起来，急切的模样就像是一条即将干死的鱼。

        好气又好笑。

        一杯糖水下肚，仅存的那些苦味终于全部被冲散，安念心满意足地咂咂嘴，道了谢准备躺回去，被人从后头用一根指头顶住了后脑勺。

        安念掂量了下，大概率觉得继续作下去会被老程从窗户丢下去，于是假了吧唧的笑笑，下床去漱口。

        回来的时候程以墨还在，原本摆在落地窗前的小沙发被他拖了过来，看样子是打算守在这里，倒不知道以前究竟是习惯了，还是忽略了，总之被照顾的挺理所当然。

        但这一次，安念心底突然就爬出了一些异样的感觉，就像喝下那杯热乎乎的糖水时，感受着嗓子里的苦涩一点一点被稀释，最后完全消失，简直雀跃又幸福。

        程以墨抬头就看见安念正对着自己笑，看上去傻乎乎的，不似吃药前那会儿靡靡不振，她眼里有光在跳动，忽闪忽闪夺目极了。

        虽然很满意自己这皮囊所制造出来的视觉效果，甚至他也不介意贡献一下色相，但理智提醒他眼下小呆子生着病呢，“发什么呆，过来睡觉，吃了药还不好，明天一早就把你送去给安……”

        话还没说完，安念已经冲过来钻进了空调被里，闭着眼假寐了会儿，又睁开，“程哥哥，我保证以后不碰太冰的东西，你千万不能告诉我爷爷奶奶，他们……嗯，他们会担心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年纪大了，不好。”

        程以墨也不拆穿她，就当她不是在担心自己挨训，而是真真切切孝顺二老，怕二老为此忧心。

        老程不说话，安念心里不太有底，想了想又说道：“程哥哥，我那会儿量过体温了，还没到三十八度呢，不算太高，吃了药睡一觉肯定能好，挺晚了，你也去休息吧，不用守着……”

        后面的话在程以墨似笑非笑的注视中收了声，安念老老实实地闭了眼，药效上来，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这么多年下来，处理起安念发烧这样的事，程以墨觉得自己可能比医生还经验丰富，还有精神跟他叨叨，自然不会烧太高，否则早押着她去医院了。

        床上的人似乎睡的不太安稳，翻了个身朝外，把半边脸埋进了被子里，程以墨几乎是下意识就起身去关了灯。

        静寂的房间里只闻得一声叹息。

        你说你亏心不亏心……

        程以墨耙了耙头发，静静地坐了会儿，抹了把脸，往床上看去，黑咕隆咚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但那张脸上任何一种表情，哪怕是几不可查地抖抖眉毛的样子，已然都印在了脑海里，清晰无比。

        自己想要的，自己却不争取，反倒让人家主动跑过来，嘶，越想越亏心。

        程以墨探了探安念的额头，有降温的趋势，然后拉过她搭在被子外头的手小心翼翼地握在掌心里，良久，郑重其事道：“减去出国求学那段时间，我差不多照顾了你十七八年，只委屈你追了我几天，算起来你也不亏，不过安小年，以后，还是我来追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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