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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靖国逢天怒小女初入都


定安五年夏

        靖国都城,宣阳,南市

        “今年这旱灾,怕是粮食收成堪忧啊。我听闻城里好几个粮铺都已经断了货,客官家里可有存粮?”锦衣阁外,卖首饰的小摊贩正边打包边跟客人唠嗑。

        “可别提了,这逢灾,百姓就上赶着抢货,听说不止米粮,这蔬菜瓜果,但凡是易储藏的食材,百姓都拼了命的存呢。我家那饭馆,成本都翻了好几翻了。”客人顿了顿,回头瞥了一眼对面的锦衣阁,“还真羡慕你们这做衣饰买卖的,受的影响可小多了。”

        “哟,客官,您这话可折煞我们了。这锦衣阁作为宣阳第一大铺子,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寻常百姓,没买过也在街上常常瞧见过他们家的衣服。他们有那么多贵客撑腰,自是底气十足。但今年这旱情,桑蚕养殖,棉花种植,难免受影响,寻常的服饰铺子可没那么好运。再说我们这种摊贩,也就开在人家对面,等你们觉得里面首饰过于昂贵时,赚点巧钱。今年这灾情,也难过诶。”小贩说到这,笑脸堆在了脸上,“给,您的蝴蝶步摇和花边镯子包好了,一共十二钱。”

        那客人从兜里掏出一些碎铜板,递到小贩手上:“对了,坊间传闻……”他压低了声音,“今年这疫情,是上天报应,说是去年杀南州那些官员,还有当年那事……说这圣上之前立太子,也是为了顺天意平天怒……”

        “诶!”小贩瞬间睁大了眼,同样压低了声音,“客官,有些话,虽是大街上传来的,但也不可轻易白日里在大街上议论。”他做了个襟声的手势。

        这时,锦衣阁门口传来声响,客人这才注意到,旁边一直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覆布精致,由两匹马共拉,按大靖礼制,应只有二品以上官员或勋贵家庭才可使用。两人看着那里面先是出来了四个仆人,手里提着包装好的商品。随后,一个年长的女仆签着一个不过八九岁小姑娘从里面走了出来。那小姑娘身着水蓝色齐胸襦裙,手里捏着一个手帕,看不清样式,梳着双环髻,额前还有几缕碎发,碎发下的脸蛋看得出虽未长开,但模样已是端庄标志。

        “诶?那是谁家的小姐啊。”客人果然好奇

        “那女仆我认识,之前跟着安康侯夫人一起来过锦衣阁。想必那位小姐,就是传言前几日刚进都的安康侯义女了吧。今日应该是专门来锦衣阁购置新服饰的。”

        “这安康侯也不过而立之年,只听闻他有个儿子,何时还收了个义女啊。”

        “这种私事,我们这些小民就不得而知了……”

        马鞭声起,那马车扬长而去。

        “从南市一路向西,便进入庆元西街,这里是宣阳府尹处所在地,几大粮仓与火器营也在这一片。除了宫城附近,这便是官兵巡防最紧密的地方。在这第三个路口处往北,前面就是西城湖,一般春季踏青,又不想远行,那便是最好的去处,小姐你刚来宣阳时应该也路经过。再往北行,也就是达官贵人们府邸集中的庆元北大街了。侯府也就在那里……小姐你来宣阳,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出门,若还能去宣阳东城那边逛一逛,又是不同的景色呢。”

        年长的女侍细致地为坐在对面的女孩讲解。那女孩一边撩起窗帘看着车外,一边认真点头回应。其实今日一早出行,在南市采买了一天,她也有些疲惫,本不太想在回去的路上与人聊天。但由于这是她入宣阳以来第一次出门,安康侯夫人特意派了自己的贴身女侍,府里的大丫鬟陪她出行。她如今算是寄人篱下,一个刚入府的小姐大概确实不如住了十多年的大丫鬟说得上话,不过她内心也不在意这些琐事。只是安康侯夫人一直以来待其不错,她想着也要给人一个面子。现在她困意越发地重,应和也变得少起来,在心里不停祈祷女侍也能感受到疲倦,寻一些安静。

        庆元北大街,安康侯府外。

        洒扫的仆人看到道路尽头缓缓驶来的马车,知会了大门处的仆人一声,这便麻利了起来,一人往正厅那边去报了管家,两人将偏门打开,另一人则去门房处拿了东西。

        那马车逐渐靠近,停在了偏门口,车上女侍先下了车,从门房处赶来的仆人带来了木梯,摆放在马车旁,这时门帘才拉开,侍女扶着里面水蓝色衣裙的小姐不紧不慢地从木梯上下来。

        正厅跑回来的仆人刚好带来消息:“小姐,厨房今日特意做了南州茶酥鸭,老爷夫人都在里面等着你一起用餐呢。”

        一直跟着的年长女侍神色略有沉默,但随即换了亲和的面庞:“看来今日少爷又不回来用晚膳了?”

        仆人先是给女侍行了礼,接着答到:“妙如姑娘今儿一早出门了,难怪不知,少爷午后便出府了,说是太子今日得了前朝薛大师的字画一副,特邀少爷和工部尚书家的张公子一起去鉴赏呢。”

        女侍微微一笑,看向身旁的女孩,“小姐,入了正厅再往里走就是,你应该也熟悉了,快去吧,老爷夫人还等着你。”

        女孩轻轻点头,往前便进了侯府。

        今年靖国从宣阳到渔人港,整个东部旱灾连月,百姓苦不堪言。但侯府内,甚至整个庆元北大街之间,灾情就像是游离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这满桌的菜肴,日复一日的丰盛,女孩想起自己从南州到宣阳的路上所见的游民,便不禁心中慨叹万千。“芊远,这道南州茶酥鸭,是我今日让府上厨子寻菜谱做的,你快尝尝,若有不正宗的地方,我再嘱咐后厨改进。”安康侯夫人边说边夹了一块鸭腿到她碗中。芊远,这是她本身的名字,只是如今她的姓,府内也没人提及了,或许是害怕让她思绪纷扰。而这侯爷的姓,虽说她现在是众人皆知的安康侯义女,府上人也称其为小姐,但若跟随安康侯家姓许,又难免显得逾越。

        她微微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安康侯,或许现在应该叫义父,但她仍是习惯了叫他许叔伯。许叔伯君子之名,整个靖国都有所耳闻。许家从圣祖时期便在朝为官,许叔伯祖父曾镇守边关,有汗马功劳。许叔伯父亲于先帝登基前扶持有功,后官拜一品太尉,获封安康侯。而许叔伯,年少才高,文武双全,当年跟得护国将军西征,一举胜仗收复西峦城,归来本可坐等袭爵,或受封军功。但其又想以文才服人,便舍了军职,参与科举,结果一举进士及第,赐吏部员外郎一职。就在众人皆认为安康侯之子将来前途无量之时,其却在袭爵后不久,以患有隐疾为由辞了在朝官职,回府养病。世人皆知,患有隐疾是假,无心朝堂之争是真,便皆称安康侯淡泊名利真君子。

        她本也是如此认为。

        若是她此番不前往宣阳,不进入这安康侯府,她或许会永远认为许叔伯无心朝堂之争。

        只是有些世界,一旦你离开了,也就回不去了。

        她相信许叔伯确实性格不喜朝堂纷争,但大抵这世上人总有不能完全遂愿之时。她来这府上,这些天也发现了异样。安康侯一家把她当成自己人,没有刻意隐瞒,或是也明白她懂得分寸,知道什么不能对外人提起。

        这府内别院叫梅香堂,里面如她这般年纪的女孩并不少。

        那十余个女孩自称是侍女,但日常却并不像侍女那样行事,她们都戴有特殊的襄红玛瑙银色暗纹镯子加以识别。有一日清晨,她从梅香堂院外瞥见妙如姑姑拿着各式各样的药瓶子,教他们识辨。又有一日傍晚,她偷偷用借口甩开侍女,溜进梅香园,看见带着镯子的姑娘在别院花园角落边练习抬腿,那好像是舞蹈的基本动作。她企图跟人聊聊天,但她刚开口,那姑娘便叫了府上的姑姑过来。姑姑并未责罚她,甚至没有告诫她以后不得入内,只是叮嘱她平常看到里面训练时不要进来打扰,也便是默许了她其余时间可以自由出入梅香堂。之后,她时常在梅香堂门口观望,也多次进出,逐渐清楚了里面女孩的生活。每日午前,都会有专人对里面的姑娘进行歌、舞、琴、画、书、棋、武等才艺的培养,那些负责训练的仆人她并不是很认识,除了妙如姑姑,她每隔七日,会拿着那些药瓶,还有一些药材进入梅香堂,应该也是教那些姑娘的。

        芊远曾听她爹说过,旧朝权位更替,各派系皆养暗探,不止男性,亦有女性;选样貌上承者,从孩童时期便严格进行才艺、药理、情报等诸多方面的培养,通过打入敌对派系内府以获得情报……只是如今皇帝治国有道,国运安康,谁也料不到寻常官宦人家会培养女子暗探,更何况还是有着君子盛名的安康侯呢。但她,虽大胆但也知分寸,明白有些事情默许她知道,却不代表她可以主动询问。

        只是在这府中,她有时过于寂寥,离家纵使侯府上下对其照顾细致入微。这个年纪的女孩,也颇希望有同龄人能与其聊聊每日的见闻与趣事。芊远离家乡万里,闺中密友早已相隔南北,如今她的身份,再相见也成了难事。每日前往梅香堂,她也不过只是想跟里面的女孩说说话。只是每当她与里面的女孩或是说起当日见闻,或是问起喜好日常,但凡接近她们,这些梅香堂的女孩便如临大敌一般退避。不是匆匆行礼退下,就是道任务未完成恐不能耽误。梅香堂众人皆知,自己与这位小姐云泥之别,他们的身份不能允许在府内多生事端。

        “今日从北邺、莲城等地前往宣阳的流民又翻了一番。”许叔伯的声音将芊远的思绪拉回了饭桌,“如今宣阳城各个城门皆加有重兵把守,严防流民私自入城。如今城外的流民聚集越来越多,虽然已调动城内粮仓于城外安置。但流民对禁止他们入城的怨言越来越重,甚至有部分流民对朝堂言出不逊。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这靖国百年一遇的旱灾,不仅带来了粮食的告急,也带来了严重的流民问题。大批颗粒无收的百姓纷纷前往宣阳,南方等地,甚至带上一家老小。又不少人饿死在了来宣阳的路上。有的人想回家回不去,有的人却被迫离开生长的土壤,一路饥寒交迫,支撑的只是那些许期盼。期盼着有充裕粮食储备的都城,未受旱情影响的南方土壤,可以重新养活他们与自己亲人的性命吧。

        “左右流民不都拦在城外,城内倒是安全的。”安康侯夫人微微皱眉,因为她察觉到老爷的神情并不轻松。

        “陛下或有意放流民皆入城。”

        许叔伯话落,芊远便和夫人同时顿了一顿手中的筷子。“今日宫内传来的消息。陛下在设法寻找让流民进城安顿的法子。郑相郑大人和好几位大臣皆持反对意见,如今仍在司空阁内争执。但陛下这次……意愿十分坚定。”安康侯尽管神色严肃,但依旧不紧不慢地用着桌上的菜肴,“这次,陛下可能会让太子殿下尝试协助流民安置的统筹工作……总之,未来一段日子,叮嘱院内众人少出府。”

        “那……下月十二,赵将军府上大公子婚宴,我们还去吗?”

        桌上的南州茶酥鸭只剩最后一块了,安康侯向芊远示意,芊远摇了摇头,他便夹入了自己碗中,就着剩下的两口饭,慢慢咀嚼。之后他挥手向仆人示意,仆人递上了一块素色手帕,他细细将嘴部擦拭干净,将手帕叠好,递回给仆人,此时他方起身,突然开口:

        “去!轲儿终于成亲了,当然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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