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阳光下的白鸡蛋

“琉星啊。”结婚前，林琉的大姐林媛薮这般称呼她的弟弟，对准备去拜访林家的席斯介绍他。

        席远端坐在一旁也听着，因为他也要去。

        “琉星是个喜欢睡觉的小孩，小孩啊。以前成天成夜睡觉，这几年好了些，一天的时间有那么几个小时不睡了，多好玩，哈哈。他很欢迎你们，见到他，你们只要给他打声亲切的招呼就够了。”

        林媛薮一谈起她的宝贝弟弟就高兴，乐得要跳起火热的桑巴舞了。给这些快要见到林琉的人说，她更多了些显而易见的显摆，恨不得让他们马上见到林琉。

        席远一听，也不知是为何，不凭一面之词判断一个人的他心中认定了林琉是个懒蛋。

        事实上也是，林琉就是个懒蛋，却是其他人甘愿捧着他的懒蛋。

        “到了，”林媛薮说，枣红色的手套镀了一层白烟般的光，殷红的嘴唇勾起了个妩媚的弧度，细细描绘的眉毛不动声色地挑起。

        林家到了。

        雪白床铺上躺着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一具被水润泽的玉石孩童。黯淡的灯光都化成了阻挡他面容的细纱，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那个时候的席远，只能想到竹丝斗笠下的阴凉，丝丝缕缕，如雨透心，似端丽之花绽开，芯蕊是雨后蝉鸣。

        他就是林琉，外表与席远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您好。”林琉醒来了，率先打了声礼貌的招呼。

        林媛薮真了解她的弟弟，知道他快要醒来，便叫席远先来见他，想着同岁的少年，话可能多一点。

        事实上，席远也就只说了一句您好，便站在一旁看傻蛋林琉闭眼又睁眼。

        一会，林琉古怪地皱了皱眉头，嘴里咕咕嘟嘟地叨念了几句像是抱怨的话，听不清楚，只感带着点率性撒娇的意味。

        席远眨了眨眼睛，一种轻微讶异的表情。

        等了几分钟，林琉伸出两条胳膊，看起来是快要起床了。

        “哇。”

        席远心一松，可却见他苍白的胳膊一甩，手咻地一抓，将床边放着的一颗皮球大的透明圆球抱在了怀里。

        啪嗒。

        圆球原来是灯，发着黄光的灯，就像正午的太阳一样，刺激着人眼。

        也确实是太阳。

        林琉憨憨一笑，捧着圆球贴近他睡得红通通的脸蛋上，闭着眼轻声说：“俺的大太阳。”

        席远听了微皱了皱眉头，有点哭笑不得地看向打着哈欠的林琉。

        “很抱歉，我应该早点醒来的，”林琉真诚地与席远对话。

        完全醒来的林琉一看席远，便知道来了客人，道歉完，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说：“要是傻大姐的婚事被我搞砸了，她会捏爆我的脑袋的。”

        席远没有说话。他没有想到林琉带着呆憨又精明的矛盾气质，正暗自思索着林琉这个人，对他的这一番话不发表意见。

        “我可能更抱歉了。”林琉的眉眼挤出个稀奇古怪的笑，两条胳膊在席远眼前甩了甩，轻飘飘地说：“我睡的没有力气了。您懂我的意思，年轻的客人。”

        席远是背着林琉走到林家人和席斯面前的，可除了席斯，其他人都对这见怪不怪。

        席斯惊讶的不止是林琉被席远背着走，也在于席远居然肯背着人！

        当席斯对上林琉的视线时，他愣了几秒，隐隐明白了。

        林琉当真是个举世无双的绝艳懒蛋。

        席家有个外人不知道的事情，继承人不是席斯而是席远，这是在席远九岁的时候定下来的。

        说这话的意思不是说席斯不太行，席斯当然也很行，而是说年纪小小的席远便展现出了与众不同的聪慧。

        学什么都一看便会，这种耳熟能详的夸赞对席远来说只是最浅薄的聪明，羡煞了见到他的每个人。

        除了聪明，少年的席远具有沉稳老练的思考，就像一架身躯内装了两颗心，两颗心不争不抢地配合运作。

        聪明端庄、不骄不躁、不慌不忙，他的性格对席家人来说是一等一的好，对哪家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倒是了解席远的席斯不认为他是沉稳，认为他是冷漠，可怜又可怕的冷漠。

        一种对自己冷漠的态度由内到外，延及到了其他方面，对外界的人与物全是冷漠的态度。一些事物的意义在席远看来与常人的看法是不同的，或者说，他认为很多事物都没有意义。

        不管怎么说，席远知道钱与权的意义，无论是对其他人的意义还是对自身的意义，总归是知道了意义。世间上的人大都知道的东西，让这般聪慧的小孩了解也不是难事。

        目前为止，十六岁的席远完全是席家大半江山的完全掌控者，绝不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林琉也是个不一样的孩子，席斯能看出来，同时又有些不知何起的感叹。他怀有莫名的惊颤，感觉这是个早已死去的孩子。

        “你们的关系挺好。”出声的是林琉的老父亲林恩。

        老父亲朝着在席远肩膀处探出头的林琉作了个伸舌头的表情，逗弄着他的小孩子。

        林琉也对着他的老爹做了个扭曲的鬼脸，再对他亲爱的老娘露出乐哈哈的微笑，甜得方舒心都要成糖了。

        因为林恩这句话，聪明的席远与懒蛋林琉从这一天便成了谊切苔岑的伙伴。

        “看看，我的弟弟怎么样？”

        “真漂亮。”席斯面对林媛薮故作朴实的笑，感叹了一句。又凑近林媛薮的耳边，轻声低语，缠缠绵绵地说：“我、你更美，媛薮。”

        他很真心，林媛薮也很珍惜他难得的夸赞话，浅浅吻了吻他的嘴唇。

        在别人家，夸男孩漂亮总有不自然的情绪，样貌好是一方面，膈应又是另一方面。但在林家，全是乐，漂亮不假嘛，林琉多么漂亮啊，别人说出来不够，自家人还要说。

        林家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当事人小林琉利索地扔到了一边，却开始了一场关乎林琉的夸夸大会，主要是夸他长得好。

        林琉懒懒地窝在长椅子上，不点头也不摇头，神情淡淡，像是与人间隔着一层尘。

        他倒是纯净无尘。

        “懒蛋琉星。”林琉左边的三哥挂着捉弄的怪表情戳了戳他的脑门，一只手用劲拍拍他的肩膀，小声叫他。

        “话多林绍伊，你闭嘴。嘘，吵着我的大脑袋了，要吵掉了！”

        “又不是炒鸡蛋。”林绍伊嘟囔了一句。

        林绍伊只比林琉大两岁，特别喜欢逗弄他这个懒弟弟，这会叫林琉，是想叫林琉坐在他的左边——新搭建的狗窝。按照长幼顺序是如此的。

        林琉自是不愿意，他嫌弃那个狗窝不够舒服也不想再动了。

        一见林绍伊准备动手拉他，林琉便紧紧抱住右边的二哥林凌祈的手臂不松手，成了一只爬上枝干睡大觉的树懒。

        一旁的林凌祈知道怎么回事，按了两下林琉的肩膀，抽空教训了一番拽林琉去狗窝的林绍伊，扭头再回归到夸夸大队中，面色冷淡的说着称赞的话。

        林琉得意地鼓动着腮帮子，转着眼珠乱瞅着捂住脑袋的林绍伊，几颗白牙露出，像只要恐吓人的小狮子，毫不见睡意。

        “懒蛋林琉。”林绍伊鄙视地竖起了个中指，再次与林琉打闹。手臂抬起，他像个嫌头发烫手的理发师似的，来回扬起林琉几根发丝。

        “闭嘴，废话林绍伊。”

        很舒服、很享受的碰触，林琉喜欢草动般安静的律动，悠悠激荡着身心，懒懒散散的，似是晒着暖春太阳的白鸡蛋，此刻林绍伊轻柔的动着他头发就如此。

        “懒蛋。林琉懒蛋蛋。”林绍伊捏了把他的脸蛋，再继续扬着头发。

        享受着的林琉垂着眼睛看向前方的装饰画，脑中想着颜色鲜艳的糖果，困困的又想睡觉。

        夸完林琉，拿起长条细烟的林媛薮咳了两声，食指轻擦了下她身边席斯的拇指手缝，烟头接到席斯手上的火后，开始客气点了，也夸了席远，甩了甩靓丽的红发，说：“小远也俊俏，真是不错。”

        “对，对。小远多俊啊。”一群人赞同。

        林媛薮这话也不假，席远的样貌也能组建一个夸夸大队。

        林家的大美人能看上席斯，一方面席斯的人品不错，另一方面也说明席斯的样貌不会差。

        席家的基因确实不错。

        席远比席斯的样貌还要好，玻璃般冷峻的淡色眼眸，尖锐又透彻，瞧着像是琥珀和寒冰巧妙结合来雕刻成的佳作。鼻与嘴长的极好，搭配起来就如一对赏心悦目的上下对联，怎么看怎么妙。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还自有一番独特气度，与眼眸一样的冷峻，却又不刺人，恍若春天的一个沉闷的黄昏迎来了一场漫天细雪。

        十六岁的两人样貌出类拔萃，头脑倒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席远成为林琉的同伴，还有一点是他充当了林琉的老师，抽出些时间教傻蛋林琉学习知识，让他明白些所处世界的基本状况。

        结果谁都能猜到，有席远这般的老师，笨如猪又懒如猪的林琉也只学会了个算数，还是为了方便他在梦中算多少朵玫瑰。

        遇到不想学的，林琉便呼呼睡大觉，脸着地、着垃圾、着被子，不管着什么，他都毫不在意地闭上眼睛。

        真假不知，假与真也不重要，他会醒来。

        睡了大概一分钟后，他会睁开纯黑的眼睛直直看向席远，溜溜转着眼珠，面带和顺的微笑，如一只披着狼皮的心机小鹿，清澈的目光下是贪婪、狡猾的念头。

        席远对他有情爱的悸动，面对这般作态的林琉无奈，却也知道林琉即使再狡猾也不是想着他。

        心潮澎湃的他只能淡淡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的绿萝花、重瓣桔梗花、鱼乱窜的池塘，不管看什么都行，不谈刚才的问题，顺从了林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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