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百峰谷树绿草青，流水潺潺，只有静心谷被白雪覆盖，远远望去，甚是惹眼。

        可此时的顾远道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

        晨光熹微，已有不少外室弟子醒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顾远道匆忙从他们身边跑过，想要快点找到宋弈白，却不料，偏有人不如他意。

        “站住！”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面前，迫使顾远道停下来，他抬头，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顾远道抱紧怀里的剑，开口:“我不认识你，我要去找我师尊。”

        “我呸！顾溪村出来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做我们百峰谷的弟子。”

        对方盯着他身上穿的金丝流烟袍，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嫉妒：“你知不知道，我们百峰谷因为收了你这么个害人精被多少门派反对！”

        顾远道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这个人说的事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更何况他现在急着找宋弈白，哪里想听他说这些。

        “高参，你干什么呢？”

        不远处走来三人，为首的皱眉看向站在顾远道面前的少年。

        高参见了来人，立马换了一副表情，指着顾远道开口:“文师兄，拜师宴那日，宋谷主收的徒弟就是他，要不是你在试炼之地受伤，这静心首徒怎么可能是他！”

        文盛看了顾远道一眼，回想起他是试炼那日跟在阮潇潇身边的小小乞儿，收回目光皱眉道:“多说无益，是我技不如人。”

        见他们不再注意自己，顾远道绕过高参就要离开，却被高参一把抓住:“小兔崽子，还敢跑！”

        顾远道瞬间如临大敌，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师尊！放开我……”

        高参嗤笑一声:“嚷嚷什么！我看是静心谷主后悔不想要你了，你去哪找！”

        却不曾想一直软弱的顾远道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神一变，露出与年龄不相符合的狠厉。

        高参冷不防对上这慎人的眼神，寒意从头顶直窜下脚底，只觉得自己被一头嗜血恶狼盯上，脚底生根，一时竟是僵立在原地。

        反观顾远道，此刻如同被人触了逆鳞一般暴躁起来，红着眼狠狠咬上高参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说着“我师傅才不会不要我”的话，仿佛刚刚的眼神只是别人的错觉。

        高参回神，因为吃痛下意识将他摔在地上，想起刚刚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兔崽子的眼神吓到，恼羞成怒抬起另一只手便朝他脸上招呼，可下一刻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直直跪在顾远道面前。

        高参面上一涩，强忍着膝窝的疼痛，挣扎着站起来骂道:“是谁干的，不想活了！”

        “揣测师意，欺负同门，搬弄是非。高参，你是要我告知掌门吗？”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一个与顾远道一样身穿金丝流烟袍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瞥了高参一眼，上前扶起顾远道。

        顾远道擦擦嘴角的血，低声喊道:“阮姐姐。”

        “嗯。”

        阮潇潇应了一声，看向文盛:“文盛，看好你的人，再有一次，他就可以滚回高家了。百峰谷可不需要这种目无尊长，不守谷规的人。”

        文盛皱眉:“潇潇，高参并非此意。”

        阮潇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牵着顾远道径直离开。

        带顾远道离开后，阮潇潇并没有直接回静心谷，而是带他来到百峰谷山脚。

        河流直穿而过，阮潇潇盯着清可见底的流水发呆。

        顾远道清理自己身上的污泥，察觉到阮潇潇情绪不对，起身低垂着头坐到她身边。

        “阮姐姐，你不开心吗？”

        阮潇潇回过神，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没事。倒是你，怎么自己跑下山了？”

        顾远道轻踢脚边的碎石，闷声开口:“师尊不见了，我要去找他。”

        阮潇潇叹气，反问道:“知道他去哪儿了？”

        顾远道摇摇头不说话。

        “不知道还到处乱跑，万一……”阮潇潇轻叹一声，到底还是没有说下去，“回去吧。”

        阮潇潇站起来，替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牵着他往回走。两人谁都不说话，一路上只能听到脚步声。

        “阮姐姐，我是顾溪村人的事给师尊惹麻烦了吗？”

        “……没有。”

        “你告诉我吧，阮姐姐。我想知道。”

        阮潇潇叹气：“顾溪村是仙渊圈禁魔族的地方，你从那里出来，总会有人害怕怀疑你的身份，仙盟也曾施压要你，不过你不用担心，宋师叔会解决的。”

        顾远道垂眸，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阮潇潇揉揉他的头，这些事宋谷主的意思是不打算告诉他的。可她觉得，他还是知道好。

        阮潇潇又想起刚刚高参的话，正色道:“你师尊若是不想要你，便不会说出要收你为徒的话，他既收了你，便不会不管你。言而无信，不是静心谷主的行事作风。你不要多想。”

        她看顾远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开口。

        迈入静心谷，顾远道远远便望见立于白雪中自己一直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他先是怔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快步跑到那人面前，不确定的低低唤了声“师尊”。

        宋弈白扶住他:“不是嘱咐你乖乖待在静心谷？怎么不听？”

        “师尊一整夜都没有回来，远道害怕……”还未说完，他竟是抱住宋弈白嚎啕大哭，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远道会听话，师尊……你别不要我啊！师尊，远道、远道会很乖的……”

        纵是听了阮潇潇的话，他也依旧认为自己可能被抛弃。经历了那么多年的孤寂和折磨，好不容易再次感受到温暖，他怎么舍得失去，怎么舍得回到那暗无天日的过去。

        强忍了那么久的眼泪，终于在听到那人熟悉的声音后决堤，也只有听到他亲口说出答案，才能疏解他心底的不安，总比一直放在心上，磨的血肉钝痛。

        宋弈白从他不成语句的话中听出些端倪。他看向送顾远道回来的阮潇潇。

        “怎么回事。”

        后者朝他行礼，解释道:“山下弟子听了些最近的传闻，恰好顾师弟跑下山去听了几句，这才……”

        阮潇潇说的含蓄，宋弈白却听的明白。无非是一些不满顾远道出处，说他没资格成为静心谷主徒弟的话。

        宋弈白蹲下身子，替他擦干眼泪:“师尊不会不要你。”

        “记住了，日后再碰到这种人，你便告诉他，你是宋弈白的徒弟，与静心谷无关。”

        安抚好顾远道，宋弈白看向阮潇潇:“将那议论者，送入戒室反省。”

        倒不是宋弈白偏袒自家徒弟，寻衅滋事，有违谷规。

        “弟子明白。”

        宋弈白又道:“唤你师尊前去肃清谷议事。让他带上前尘。”

        阮潇潇点点头，转身离开。

        “在这里等着，师尊有事要与你掌门师叔商议。”

        顾远道听完他的话，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不想一个人待在静心谷，又怕耽搁他的事情，只能拉着他的衣角不放手。

        宋弈白想了片刻，无奈叹息，牵着他往肃清谷去。

        进了肃清殿，接到消息的叶文觉早已等在门口，看到他以后快步上前，瞥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顾远道，眉头一皱，却没有说什么。

        通过灵识探知到宋弈白没有受伤，叶文觉松了一口气:“怎去了这么久？”

        宋弈白从袖中拿出几片红叶，递到他面前，语气较为凝重:“昨日我在黄义宗查探，并未发现异常。但这些散落在地上的红叶却在我进入时主动攻击，招式凌厉，这才耽误了时辰。”

        叶文觉凝眉，将灵力输入红叶中，片刻后，灵力消失，红叶色泽更甚。

        叶文觉不语。

        “小宋宋，你借我前尘干嘛？这么宝贵的东西，我……”

        一袭青衫闯进大殿，打破两人之间的凝重。

        方子昕望见顾远道后一拍额头，自言自语:“我倒忘了你这小家伙了！”

        宋弈白打断他:“前尘呢？”

        方子昕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面剔透的玉镜，不舍地递到他面前，嘴里还嘟囔个不停。

        “小心点小心点，别摔了。”

        “前尘”——百峰谷初代谷主于后山修炼时偶然所得，将任意物品放置于上，便可看到属于它的往事经历，故赐名“前尘”。

        方子昕早年因一些原因丢失记忆，前百峰谷主，也就是他们三人的师尊，将前尘赠于他，希望他早日找到记忆。所以那段时间，百峰谷随处可见方子昕的身影。好在过往记忆从前尘看了个差不多，倒也难为他还能如从前一般洒脱。

        宋弈白将红叶放置于镜面上，一道耀眼的亮光消散后，镜面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站在宋弈白身侧的顾远道抬头，在看到镜中女子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绿瑶？她怎么会在这？

        女子立于黄义宗主殿之上，三千青丝披散在肩头，红衣猎猎，天上明月正好。

        她垂眸看向地上四处逃跑，惊慌失措的黄义宗人，脸上无悲无喜。

        “那魔女在那！杀了她！快去杀了她！她……”

        逃跑的人群中有望见她的人，指着她连连大吼，像是失了心智，但还未说完，便被数根翠绿的枝蔓直穿心脏，表情依旧惊恐，却是没了气息。

        那枝蔓似是有灵性，竟是直接缠上那人的尸体，吸食他的灵力。此番下来，树叶竟是有隐隐变红的趋势，再看向其它地方，皆是如此。

        女子听着传来的阵阵惨叫声，喃喃道:“……好吵。”

        附在人身上吸食灵力的枝蔓闻言动作更快，像是怕那红衣女子生气。

        待惨叫声消失，那些变红的枝蔓缠在一起，由地上延伸至屋顶女子脚下，红如一条血河。

        女子从上面缓步而下，不慌不忙地在黄义宗内行走。

        行至一面石壁前，她停下来，虚抬手指一勾，一条手臂粗的红蔓破入石壁，卷出三个瑟瑟发抖的黄义宗弟子。

        她看了一眼三人，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如遇熟人般道:“是你们啊，我还以为你们死了。”

        其中一人吞了口唾沫，强忍着内心的恐惧，颤声道:“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是、是宗主吩咐的，是黄宗主想要……和我们没有关系！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

        剩下两人曾目睹过她杀人的场面，也看到黄义宗数名破虚中期的长老甚至来不及使用灵力便被杀害。

        深知他们几个更是没有反抗的余地，于是两人忙附和道:“是啊，放过我们吧！我们也不想的！”

        女子手指微动，红蔓扔下三人缩回她身后。

        她歪头看着三人，笑意不减反增:“我也不想啊，可当日何籍让你们放过我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听呢？”

        “现在反过来让我放过你们，”她皱眉思考后粲然一笑，“不行啊，何籍说要礼尚往来。我要听他的话。”

        三人本以为她听进去了，谁想却听到这番话，顿时脸色一变，瘫软坐在地上。

        一人不甘心，咬牙道:“你不能杀我们！何籍说过不准你杀人，你要是杀了我们，就是不听他的话。”

        女子听完微愣，而后仰头大笑起来，泪水却顺着眼角滑下:“可他不在了，没有人会管我了……”

        说完，数条枝蔓一哄而上，瞬间将三人包裹其中。

        红衣女子抚了抚身边的红蔓，眼神悲伤迷茫。

        她轻声开口:“我们回家吧，去找何籍。”

        画面定格在这一幕，叶文觉和宋弈白盯着镜中的女子，脸色凝重，沉默不语。

        “她、她……”方子昕指着镜面，震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神吧！她杀了人，怎么还有神力……不对，应该说，仙渊怎么会有神！”

        叶文觉虽然对看到的事情感到震惊，却并未表现出来。

        他点点头，道:“上界神，不得残杀信徒，否则会陨落。但《上古残卷》记载，有神，自然孕育而成，驭草木，异于众神。这女子能操纵枝蔓，应该就是自然孕育出的神灵。”

        他看向宋弈白:“自然之灵，心智单纯，不会枉开杀戒。此番如此，也必有原因。”

        叶文觉沉思片刻，开口:“此事先不要声张，恐有心人利用。”

        方子昕盯着前尘，道:“师兄，你想想为什么黄义宗知道仙渊有神的存在，而且还没有通知仙盟。”

        叶文觉皱眉:“有人故意为之，引诱黄义宗对自然之灵出手，目的不是为了灭掉黄义宗便是为了除掉自然之灵。”

        “百年安稳，终于是有人坐不住了。”

        宋弈白了然:“掌门师兄放心，弈白会查明此事，给各门派一个交代。”

        叶文觉点头，道:“务必小心。”

        宋弈白行礼:“弈白明白。”

        正转身要走，忽觉衣摆被人拉住，他回看，这才想起顾远道还在身边。

        “先让他留在肃清谷，我代你照看。”

        顾远道扯着他的衣袍，欲言又止，明显是不想与叶文觉一起。

        宋弈白摇头:“远道缠我，我还是将他带在身边为好，也免得给师兄添麻烦。

        叶文觉摆摆手：“也罢，你若愿意，便带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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