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将顾远道送回静心谷后，宋弈白又返回肃清谷与叶文觉商议，最终决定先前往诚德寺询问有关前尘中反复提到的那个名字。

        “……何籍。”

        大佛山，终年草木不衰，云雾缭绕。传闻有人于此山修炼，终坐化成佛。因为这个缘故，人们称这座山为大佛山。

        诚德寺坐落于大佛山脚下，位于仙渊大陆左侧，乃佛修之大宗，旁出众多，寺内事务由寂隐和寂空两位大师主持。

        宋弈白抬头望了一眼诚德寺雄伟庄严的大雄宝殿，双手合十，放于胸前，而后朝寺院中扫地的沙弥走去。

        “劳烦小师父通报寂隐大师，百峰谷宋弈白请见。”

        “请宋谷主稍等片刻。”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小和尚便快步回来：“宋谷主，请移步后院禅房。”

        “多谢小师父。”

        沿着清幽宁静的小路进入后院，宋弈白并未直接走进去而是牵着顾远道静站在门窗紧闭的禅房外，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顾远道不解，疑惑抬头：“师尊，我们为什么不进去？”

        宋弈白轻声道：“寂隐大师正在打坐，我们不便打扰，先等一等吧。”

        据他师尊在时所言，寂隐大师与百年前一位百峰谷主乃是至交，至于哪位，百峰谱上未得姓名，但从那位百峰谷主仙逝后，寂隐大师退居佛堂，往后百余年，不曾过问世事。

        两个时辰后，禅门打开，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传出：“烦静心谷主等候。”

        宋弈白浅笑：“寂隐大师言重。”

        他牵着顾远道走进去。一位身披百衲衣的老者端坐在书案后，眉慈目善，朝宋弈白看去。

        “宋谷主此番前来可是因顾溪村一事？”

        “是，但也有其他事相求。”

        来时宋弈白并不抱寂隐大师已从顾溪村回来的希望，他与叶文觉商议也只是想来碰碰运气。

        现在看来他运气倒是不错，寂隐大师归来，自然之灵的事□□半功倍，他也可将顾溪村的事询问一二。

        宋弈白道：“敢问寂隐大师，近日可有名为‘何籍’的死魂前来，是何方人士？因何而死？”

        寂隐右手放于书册，而后朝空中一指，几行金色的字逐渐浮现在半空。

        “何籍，曲族，黄义宗人所杀……已入轮回。”

        宋弈白看完眉头紧皱：“果真如此。”

        他朝寂隐拜了一拜：“身为佛教外人，本不该过多询问生死轮回之事。但黄义宗一事实在没有眉目，这才前来叨扰。今日寂隐大师如此相助，弈白铭记在心，日后必当报答。”

        寂隐捋着白胡须，笑道：“宋谷主言重。其实老衲答应何籍，帮他照顾一位姑娘。既然宋谷主要前去曲族，我便顺水推舟，将此事交与谷主，还望谷主海涵。”

        说完，他看向顾远道，打量着这个孩子。

        顾远道正盯着寂隐手下的书册看，突然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看去，正对上寂隐的双眼。

        他回神，放开宋弈白的手作揖：“百峰谷弟子顾远道拜见寂隐大师。”

        “老衲前往顾溪村的路上听了一些事情，还以为宋谷主收了多凶煞的顾溪村人。如今看来……各派所为有些不妥了。”

        他将视线转回宋弈白身上：“关于顾溪村和爱徒的事情，宋谷主大可放心。顾溪村结界无碍，并未有魔族逃出。至于爱徒能从顾溪村离开的事情，宋谷主应当高兴才是。”

        虽然在叶文觉面前信誓旦旦，但宋弈白心里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顾远道无视结界的异状。

        “此话怎讲？”

        “百年前殒身的……那位尊者，残留的神识化作屏障，宋谷主想必知道此事吧。”

        宋弈白点点头。

        “顾溪村妖魔肆虐，杀意、恨欲、执念、恐惧……这些控制束缚人的感情，正是将他们困在顾溪村的罪魁祸首。”

        “宋谷主爱徒心智坚定，纯净赤诚，才能离开顾溪村。”

        宋弈白一愣，还是第一次知道顾溪村的屏障的真正用处。不过顷刻莞尔，他以前只觉百年前那位尊者心怀大义，如今再想却有玲珑心思。

        困住魔族的是他们对仙渊的恨，同时，若是仙渊有心怀不轨之人想借此对魔族发难，打破如今的和平局面，怕也会自食恶果，被困在顾溪村。

        而顾远道心思单纯，才得以从顾溪村离开。

        宋弈白一时心中酸涩难言，只能轻轻拍了拍身旁小人的单薄肩膀。

        顾远道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仙渊旧事，倒是没想到自己还有那般品质。

        “那寂隐大师可知，顾溪村是否还有人活着？”

        寂隐没有回答宋弈白的问题。只是合上誊抄的佛经，看了一眼顾远道：“宋谷主，老衲还有一句话想与你单独说。”

        宋弈白微愣，片刻后将顾远道送出禅房，转身坐回蒲团。

        站在门外的顾远道眸色沉沉，死死盯着那道门。

        寂隐端坐，话里是化不开的沉重。

        “宋谷主信命吗？”

        “信。”

        寂隐明显愣了一下，半晌才回过神。

        “罢了罢了……”

        “宋谷主，爱徒命中有一劫，与寂空有些因果。寂空为人莽撞，老衲希望到时谷主能看在今日之事，包涵一二。老衲先在此谢过。”

        “大师所托，自当应允。”

        “大师可知那劫为何？”

        “天机不可泄露。宋谷主无须多问。”

        寂隐双手合十，缓缓闭上眼：“此去曲族路途遥远，老衲便不多留谷主了。”

        宋弈白心有疑惑，但也知不可过多窥探天机，便朝他一拜退出禅房。

        开门时，宋弈白顿住，回头又朝寂隐道：“寂隐大师问我信不信命，我可能没有说清楚。”

        “我相信，但不会认。”

        “上天给我什么，我便接着什么，这是我的责任。但有些事，我更相信事在人为。”

        “告辞了。”

        直到禅房门开又合，寂隐都没有回过神。他以为，宋弈白还是不一样的，初起还觉得惋惜，但更多的还是庆幸，如今看来，宋弈白比之那人更甚。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的话他听过不少，可没一个人逃的掉。

        顾远道远远望见宋弈白眉头紧蹙走出来，连忙跑过去牵住他的手，小脸一皱：“师尊你怎么了？是不是寂隐大师与你说了不好的事情？”

        宋弈白敛了神色，牵着他往寺外走，同时摇头安慰他：“无事，远道不用担心。”

        顾远道不再多问，表情却若有所思。

        待两人离开后，寂隐才起身续上快燃尽的香火，沉声道：“你曾说过，这世间之事没有我看不透的，可我怎么觉得，我从未做好过一件事。宋弈白……他和你很像，可又不像……说好不掺和了，却还是忍不住，我怕是那个最糊涂的人吧……”

        寂隐的话胡乱不成句，却满是担忧和悔恨。

        佛台上的灯盏摇晃，苗头愈高。

        午后阳光蛮横，闯入禅房照在书案上的生死簿上，其上如泼墨，诡秘无比，内有金光流转，上书“顾远道”三字，却是寂隐大师亲笔。

        生死簿，载人一生，由生入死，事事详尽，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寂隐听说百峰谷静心谷主收了从顾溪村出来的孩子为徒后，便破例动用生死簿探查，却没想到生死簿上漆黑如夜，一字未着，就连那命中一劫，都是根据宋弈白的命格动荡推算而来。

        “顾远道这个孩子，给我一种不安的感觉，如同当初的怜人……”

        从诚德寺离开后半月，宋弈白赶到曲族。

        他看着人来人往，喧闹异常的大道，将一股灵力注入顾远道体内，而后牵着他缓步前行。

        体内灵力游荡，顾远道皱眉，下一秒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宋弈白封闭了他的听觉。

        就在两人迈进曲族的瞬间，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本来各做各事，互不相扰的人们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将视线投放在两人身上。

        被几十双眼睛齐齐盯着，宋弈白视若无物，依旧不急不缓的往前走。

        一阵裹挟着灵力的狂风扑面而来，迫使宋弈白停下脚步，他看着瞬间整齐排列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的曲族族民，脸色愈发沉重。

        “汝等何人！”

        面前三十多“人”同时开口，声音低沉，充满威压。

        宋弈白撑紧青霜，堪堪稳住身子，不致被神威压跪在地，但向下看，他的双脚已几乎没入土里。

        手上吃痛，顾远道抬头看他，宋弈白朝他一笑，庆幸自己刚刚将他的听觉暂时封闭。

        顾远道再低头才发现宋弈白的异常。他盯着宋弈白没入土里的白靴，忍不住皱眉。

        宋弈白手遮双目，以神礼相待，轻声开口:“应何籍公子相邀前来曲族。不慎惊扰各位，还望见谅。”

        听闻此言后，神威撤去。宋弈白展眉，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此番前来，对见到自然之灵的把握不过四成，更不必说其他事情，但如今有了“何籍”这张底牌，说不准事情会有转机。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声音传来。

        “何籍前往京城参加科试，还需些时日才能回来。两位不如先在这里住下。”

        人群散开，身穿碧绿罗裙的姑娘走上前，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我叫绿瑶，是何籍的夫人。”

        宋弈白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跟在她身后往村子里走。

        顾远道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走在前面的绿瑶，低声疑惑问道:“师尊，这不是镜子里的那个姐姐吗？”

        宋弈白低头，揉揉他的脑袋:“远道不用管这些，师尊处理就好。记住，这几日在曲族乖乖待在师尊身边，不要乱跑。”

        顾远道望见宋弈白一脸严肃，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转过街道，一棵极其繁密茂盛的树映入眼帘，盘根错节，遮天蔽日。满树红叶随风飘落，让人只觉凄凉壮美。

        顾远道望着漫天纷扬的红叶，呆愣在原地，他朝绿瑶看了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

        宋弈白伸手接住一片红叶，抬头望着树沉思。

        绿瑶将桌上的树叶拂到地上，闷闷道:“很奇怪吧。明明还是盛夏，神树的树叶就开始掉了。”

        宋弈白垂下眼，指腹沿着树叶的纹理划过:“沾血之物，命不久矣。”

        绿瑶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展眉自语:“等何籍回来就好了，何籍一定会有办法的！”

        宋弈白见她神情自然，不似那镜中的红衣女子，不由凝眉，怀疑曲族孕育的自然之灵为双生。

        “这间屋子原本是何籍住的，但后来我们成亲，这里便搁置下来，还请两位不要嫌弃。”

        宋弈白摇摇头，随着她走进去才发现，虽然说是搁置，但却是仿佛还有人居住一般干净整洁。

        绿瑶见宋弈白没有嫌弃的表情后，松了口气，笑道:“那两位先住下，绿瑶就不打扰了。”

        宋弈白点点头，后退一步:“麻烦姑娘了。”

        “没有没有！”绿瑶连忙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们是何籍的朋友，我怎么会觉得麻烦呢，只要你们不嫌弃我笨手笨脚就好。”

        “神树还需要人照料，我先离开了。”

        宋弈白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师尊，姐姐她好像和镜子里不一样……”

        顾远道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宋弈白垂眸，抚了抚他的头，安慰他不用担心。

        可确实不对，如果自然之灵确为双生，那另一个一定在某个地方。

        看来要在曲族待一段时间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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