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在李小芳走了之后，周主任也没给张大志什么好脸色，只是让人离开，连带着他提来的礼品。

        张大志兴致满满地来，又像只丧家犬一样回来。

        他在路上琢磨着那妇女主任的话，反正意思就是无论这工作给谁都是要韩见晴在场的，也就是说现在就要哄着那丫头把工作拿出来了。

        张大志看了眼自己手上提的东西，看来这些东西得进她肚子里了，想想他在这上面花的钱，就一阵肉疼，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么想着的时候，张大志已经到了家属院门口，家属院门口还是有几个妇女边干活边聊天，看见张大志之后都闭声了。

        张大志不明所以，不过为着以后友好相处，他还是用他那充满沟壑的脸冲人露了个笑。

        有好事的阿姨看见张大志手里提了那么多吃的，顺口问了句，“他舅，买这么多好东西啊？”

        张大志正愁没处显摆他对自己外甥女多好啊，听到这话，脸上马上就是饱含担忧，“哎，那不是最近看晴晴都吃不下饭嘛，所以给她买点好的补补，孩子可怜啊！”

        几个阿姨听到这话都没应声，只有一个背对着张大志的阿姨面带嘲讽地说了句，“可不是可怜嘛。”

        张大志听着觉得不对，但他没看见这人的表情，只是嘴里说着是啊是啊，孩子可怜啊，接着他便往楼里走了。

        等张大志走了，这边的妇女才叽叽喳喳说起来。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看他就是这样把人家工作搞到手的，晴晴也真是可怜。”

        “就是啊，摊上这么个舅舅也真是……哎……”

        “那也没什么办法，谁让人家就一小姑娘呢。”

        “……”

        张大志回到家，就看见自己儿子在翻箱倒柜，他对着自己儿子就是大家长的脾性了，顿时扯着嗓子就问，“你干嘛呢？”

        这一声吼把张勇吓得够呛，“找……”吃的呢，话还没说出口，他就眼尖看见他爹提回来的大包小包，“爹，你居然还买了这么金贵的东西啊！还有烟？”

        这年头的烟可是稀罕，要钱要票比肉还贵。

        张大志看着自己儿子拿走的那包烟，顿时心都抽抽了，这可是他偷偷买的，以为能捞着好，结果呢？这烟退又退不了。

        只能自己受着了。

        “爹，还有饼呢！这啥饼啊，这么小。”

        张大志忙把张勇的手拍开，“这可不是饼，人家城里人吃的金贵点心。”

        张勇一听，眼神更加移不动了，“爹，这是给谁的啊？买这么金贵的东西。”

        “给那丫头的。”张大志没啥好气。

        “什么？爹，你疯了吗？买这些给她吃，你是钱太多了吗？”张勇说着就想去拿点心。

        张大志看着自己儿子跟饿鬼投胎一样就辣眼睛，“你给我起开点，还想不想要工作了？我告诉你，你这工作还得靠她，要她签字了才能给你，要不然全都白搭！”

        张勇听到工作马上就清醒了过来，是啊，他要的是工作，等他有了工作多少点心买不回来？

        这么一想，他咽了咽口水，算了这些还是先拿着哄韩见晴吧。

        韩见晴回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家属院这边的人，她还是像这几天一样眉眼含笑乖顺地喊人打招呼，只是家属院的人看她多少都带了点可惜。

        但她现在没有心情去注意这些，尽管她感觉到了这些人流露出来的情绪。

        现在她脑海里也没有一开始让她们知道自己舅舅不安好心的快感，现在她脑海里都是另一件事，也是刚刚她身上切切实实发生的事，刚刚韩见晴在外面看见了属于这个年代独有的红小兵。

        原本她只是好奇，直到她亲眼看见一个老师被扔了菜叶子，贴了大字报，说他是□□，说他不会教学生。

        而对那位老师做这些的就是他教的学生，那些学生每个人脸上都是那种嫉恶如仇伸张正义的表情，还有那种抓住社会毒瘤的喜悦，韩见晴站在边上不知道自己该干嘛或者说该做些什么。

        周围的人对此要么马上慌慌张张离开，要么跟着那些红小兵们踹几脚骂几声，根本没有人会出头，紧接着韩见晴就被不知从哪来的人挤到了一边，也看不清那边的情况了。

        她顺着人流在大街上，表面上韩见晴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她内心却是慌乱的，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种事，包括那些红小兵们脸上的表情，一张张脸一个个的动作，对别□□打脚踢……

        这也是她穿书进来后第一次真实体会到这个社会的现状。

        要说之前都只是前世她自己从别人的评价上从史书上看到对这个年代的评价，无一例外，都说这是一个黑暗的年代，但同时过不了多久就是一个非常多彩、遍地是金的年代，可直到此刻，韩见晴才发现自己实在太渺小。

        她觉得胸口闷闷的，刚刚那位老师的遭遇还在她脑海里回荡，她也不知道这位老师究竟是被误会了还是怎样，但这时候她就是想做些什么。

        韩见晴犹豫很久终于还是花了几毛钱在巷子边上一个挎着篮子走来走去的瘦高个男子那里买了两块米糕，毕竟这是不要票的，韩见晴身上只有原主存下的几块钱，没有票。

        她刚付完钱，就有一个人喊着，说是革委会的来了，来查人了，那位瘦高个马上给韩见晴使眼色，韩见晴一开始还没懂，就被那人拉了一把，往边上小巷子躲进去了。

        没过多久，那条巷子就多了好几个革委会的人，路过的一片都吵吵闹闹，一片凌乱，原本还有几个人的巷子里这会儿基本都没人了。

        韩见晴被瘦高个带着离开了那，然后左拐八拐地从另一边离开。

        她怀里揣着米糕就忐忑着心往刚刚老师那个方向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情绪，紧张又慌乱。

        这时候红小兵已经离开了，只剩下狼狈的老师，没有人搭理，大家都离得远远的。

        老师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是已经麻木了。

        他的眼神让韩见晴不由得咯噔一下，因为他的眼神是暗淡的，好像没有任何光彩的，就好像一潭死水。

        韩见晴注意着周围，看大家都没有关注这边，才悄悄走过去，快速地把米糕放在老师边上，“老师，你别放弃，加油！”

        说完，韩见晴害怕被发现，看都没看老师一眼就匆忙离开，只在转角处回过了头，恰好与老师视线相交，老师似乎也害怕连累别人，下一秒他移开了视线。

        韩见晴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如果今天她看见这件事没有做些什么的话，那她一定会念念不忘，一定会后悔的。

        也许一开始韩见晴在发现自己穿书发现自己不能回去之后还有一点小窃喜，毕竟这年代很快就要改革开放，以后的经济如雨后春笋，也许她也能走上人生巅峰呢？可是在经历过今天之后，尤其是见过黑市的躲躲藏藏之后，她发现她太低估这个时代了，也太高估自己了。

        韩见晴从那里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她的心里就一直藏着事，这几天每次她出门，都可以看见蓝色工装的人，他们脸上的笑容还有精气神是后世快节奏的时代所没有的，但同样的风险也不是后世拥有的。

        她现在有点明白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年代穿着工装身为工人的骄傲，更因为这个年代消息不够便利，大家都有口号，所以精气神都很好，生活也有盼头，常常挂在嘴边的为社会为国为人民服务，除此之外就是家里这一亩三分地了。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不同吧，尽管后世评价这个年代是一个错误，伤害了很多人，但与此同时，这个年代的人，他们的精气神确实是非常积极向上的。

        韩见晴不敢评价这份精气神是对是错，只是今天发生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遥远并且害怕的。

        可要说遥远也不是遥远，因为这些都是她真实经历过的，这里也将会是她以后要生存的地方。

        韩见晴一点点想着，和正在择菜的家属院邻居们打完招呼之后，她就往家走，身后传来一声声她们聊天的声音，这才把韩见晴的思绪拉回，是啊，现在大家都先是自己的生活再是其他的，比如说大家都要吃饭这事，目前来说也轮不到她来琢磨什么国家大事，所以自己也就不要庸人自扰了，更何况现在她家里还有两人想着自己的工作呢。

        尽管她不想干这活，但不代表就要给别人，垃圾人她是不会放过的。

        韩见晴一进家门就发现不对了，这几天他们都只是随便吃点，她是不可能在家做饭的，出去吃那是没那么多钱的，她穿进来第一天吃的包子还是他们偷摸着加餐的，不过最后也算是大家都有份，其他时候都是自己这舅舅随便煮了点，她大舅就是个这年代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所以一开始他是不做的，只不过他不做，那大家都饿着呗。

        况且城里买吃的多贵啊，哪来钱天天出去吃，也不怕别人说是资本主义做派。

        韩见晴也就每天跟着他们吃一点，都是稀粥，要说韩见晴也是忍不了的，不过这会儿不没办法嘛。

        但今天，她看见什么了？看见桃酥还有糖了？这是干什么？

        没等韩见晴问出口，张大志又眯起了自己那招牌的笑，“晴晴啊，这段时间真是苦了你了，看，我给你，买了些吃的，给你补补！”

        韩见晴也没客气，好几顿都是稀粥，她真的好饿啊，再加上今天一整天在外面担惊受怕的。

        她直接拿了一块桃酥放进嘴里，“舅舅你太好了，你对我可真好！”

        韩见晴三下五除二吃完一块，就再拿了一块，“舅舅，表哥，你们也吃吧，别只看着我吃啊！”

        张勇听到这话，马上就避开他爹叼走一块，也不管他爹那要杀人的眼神，“是啊，谢谢妹子了！”

        “……”韩见晴笑眯眯地冲他看了一眼。

        等吃完两块桃酥，她就不吃了，说实话她对甜食真没什么兴趣，只不过现在确实饿着也没什么好吃的。至于为什么给他们吃，因为在韩见晴眼里这些东西还真不金贵，毕竟21世纪这些东西确实很常见啊。

        这时候也都下午了，韩见晴想着还是回房间吧不过没等她动身，就被张大志喊住了。

        “晴晴啊，先别回房，舅舅有些话想跟你说！”张大志还是一副温和的模样。

        韩见晴从张大志的眼里看出他应该就要来硬的了，看情况他没其他办法了？话说书里他是怎么拿到这工作的啊？

        但现在可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她还是好好应对接下来的情况吧。

        于是，韩见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好啊，舅舅，你是有什么事吗？”

        “舅舅呢，是这么想的，你看你现在就一个人在城里，你爸妈都走了……”说着，张大志又抹起了眼泪，说实话，韩见晴对这种表情已经不感冒了，甚至觉得像小丑。

        “现在呢，也就舅舅这么一个熟悉点的长辈了，你哥那边就别想了，他还记不记得有你这个妹妹都不知道。但你一个人还那么小，你看你妈过生之后，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还不是得有个长辈，还有你以后啊，是要嫁人的，要是没个娘家撑腰，会被别人看轻的，”

        张大志说着，摩挲了下手指。

        韩见晴猜测他是烟瘾犯了。

        这会儿，张大志又继续说，“所以啊，晴晴，你还是得跟着舅舅，要不然以后嫁人都嫁不到好人家，再说，舅舅怎么也是个大队长，能给你介绍的肯定也是数一数二的，又有舅舅这个大队长在，害怕别人欺负你不成？而且厂里的人多，你又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万一得罪了人，你可怎么办？而且厂里的事你又不一定会做。”

        “可是厂里的人都认识我，都很照顾我，你看家属院的人，不都很照顾我吗，我妈妈过世了他们都来帮忙，再说了，我都还没去厂里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做呢？我不会做，谁会做啊？”韩见晴笑意盈盈的。

        张大志看着这样的韩见晴突然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

        “晴晴，你一个女娃子，之前什么都没学过，饭也不会做，学起东西来肯定没那么容易，你到了厂里肯定学得慢，到时候领导不满，你就没这工作了，到时候你就要下乡，下乡都是去偏远的地方，还不如跟着舅舅。”

        似乎是看出韩见晴不妥协的模样，张大志加重了语气，“而且我是你舅舅，肯定是为你着想的，你看看大街上其他人，舅舅会不会给他们打算，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苦口婆心的教导你，还不是因为你是我外甥女，我才教你，舅舅这么做都是为你好！”

        逼着自己放弃工作下乡就是为你好？这可真搞笑，韩见晴都在心里翻白眼了。

        “舅舅，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觉得我可以很好的胜任这份工作的，因为我都读高中了，我学历比别人都高怎么会学不来厂子里的工作呢？再说了，难道我不跟着舅舅，去舅舅那里住，舅舅就不是我的舅舅了嘛，舅舅你就不给我撑腰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舅舅没了呢！”

        “你！”张大志心头火起，这人在说什么？是在咒自己死吗？

        可这会儿他只能忍着自己的脾气，“舅舅怎么会不是你的舅舅呢？只是你在舅舅身边有什么事也好第一时间就知道啊！”

        “舅舅，我要是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拍电报的，拍电报不是也很方便吗？”韩见晴说着故意幽怨地看向张大志，“舅舅，你这么说是不是想说你也不想认我了？觉得我累赘？”紧接着，她眼里就蓄起了泪水。

        没等张大志说话，韩见晴马上表明决心，“舅舅，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太多拖累的，我知道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了，但是我会努力在厂里工作的，工作之后我就会有工资，有了工资我一定会孝顺你的！”

        张大志听到这个太阳穴跳了跳，他觉得好言好语是不行的了，所以他索性沉了脸，假装泄气地说，“其实舅舅也不想打击你，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告诉你了，我上午刚去了厂里，那个管事的说啊，你妈妈这个工作因为原本是因为你爸爸的关系得来，本来是不能补空缺，但看我们这么可怜，所以就给了，但他们说了，这工作要能干的人去干……

        “我当时也说了，你都读了高中肯定能干，但他们说要力气大点的，你年纪又小，所以不太合适，你说吧，好不容易一个工作怎么可能就不要呢？当然也不是舅舅要这个工作，舅舅还有村里的事要做呢，我又是个大队长，所以我琢磨着，就让勇子顶这个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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