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素衣少主

　　
从周围反应来看，那“狐女”似乎小有名气，能喊出她名字的人不在少数。但轮到古岚青，她身为一国公主，难得微服出行，在众人眼里却是新鲜人物。如今大家都等着她自报家门，若是此时吐露真名，“古岚”二字一出，必定会遭人另眼相看；可不报，又显得失礼。报与不报，确实需要考虑。
古岚青又将犹豫的目光投向我。
“小姐，您是担心敌不过这位女侠么？何不将姓名通告，好让汪女侠知道她将败于哪家豪门。”我故意说道。
古岚青诧异地盯着我，看样子并不了解我的策略。其实我正是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激恼汪倩，以达目的。
汪倩听我所说，果然中计，只听她不屑道：“小姐既然自认为能胜得过本姑娘，那么在胜了之后在通告大名也不迟。”话至此处，她拔出了自己称手的佩剑，泰然自若地朝古岚青走去。
古岚青微微一笑，似是明白了我的用意，随即专注精神，向来者答道：“姑娘，请赐教！”
两位女剑客的切磋一触即发。汪倩用的是自己的佩剑，而古岚青则操使着刚刚入手的莫邪宝剑。几个回合下来，双方棋逢对手，平分秋色，谁也没能占得上风。不过我看得仔细，那汪姓女子剑法奇特，异于常人，实力其实在古岚青之上。古岚青能与之抗衡，全凭着莫邪宝剑之锋利。
若是能继续保持这样僵持的局势，时间一久，对持有好剑的一方更为有利。这样一来，即便不用我出手，古岚青也大概率能获胜。
但世事难料，一直不用干将的汪倩，在一个转身时冷不丁拔出宝剑向古岚青刺去。后者应对不及，转瞬间处于劣势。她急忙拔出自己的佩剑与莫邪共同作战。可战机已过，她才将剑拔出，便被汪倩一剑劈落。结果只能以一敌二，步步后退。
见到情况不妙，我本准备出手。可万万没想到，当干将碰上莫邪时，两者的剑叶同时翻折，双双向持剑者的脸颊弹去。这回跳的剑叶比起对方之剑更加危险，情急之下，我迅速上前接住逼向古岚青的剑刃，总算没有发生意外。可就在此时，汪倩的剑却已指向古岚青的眼眸——她并没有躲开方才回跳的剑叶，却是顶着划伤强行向古岚青攻来！
“是我赢了！”她捂着被剑叶划伤的脸颊道，“你无需通报姓名，大小姐！”语毕，她放下剑，默默下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此等气魄不经令人称奇。
古岚青的目光从先后迎面的双剑转到了我的身上，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倒握剑柄朝汪倩拱手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比试一结束，观战者中立刻传来阵阵欢呼。有说汪倩姑娘好的，也有说大小姐虽败犹荣的，甚至还有人惊叹我的飞速夺剑。闹过一阵后，蒙面主人走到古岚青面前，拜了一拜道：“女侠英姿绰约，剑术高超，乃世间少有的英杰。茶会结束后烦请移步内堂，少庄主请见。”
古岚青听言疑道：“获胜的明明是那位汪女侠，为何邀我入内堂？”
主人笑答：“汪姑娘是本家人，自然同去。”
几人不约而同朝汪倩望去，而她却只顾侧脸注视那些林立在地上的宝剑。虽然刚才回弹的剑叶势猛，但汪倩受到的伤似乎没想象中严重。
“原来是杜府自家人，难怪也能徒手拔剑了~”我道。
主人点点头，随后领着古岚青与我回到座位上。
在那之后，茶会上还有不少表演与过招的剑客，不过再无值得一提的人物。他们之中还有些想要借比武之名询问古岚青名号的，皆被一一婉拒，古岚青的名字也就成为了之后众人不断猜测的谜。
随着夕阳西斜，茶会渐入尾声。主人邀请大家吃完饭后各自请回了厢房，而我则陪同古岚青如约赴会。
当夜，我与古岚青一起来到了杜府内堂。一进入堂内，我便看到汪倩早已入座。看来她的确跟杜家有些关系，但我还是怀疑她的身份，那么浓的妖气是盖不住的。
“怎么了，牛可多？”古岚青问我。
“没什么。”
我将目光从汪倩转回古岚青。
这时，蒙面主人说的一句话引起了在场人的注意。
“少庄主即刻便到。”
他话音刚落，一位白衣女侠便从屏风之后缓缓踱出。只见这女侠衣袖裹风，发带飘飘，虽是轻妆素颜，也秀得一副好模样。此刻的她面容有些憔悴，似是为什么事忧愁了好些日子。白天曾听古岚青说起，名满精灵门的杜家庄庄主杜宏亮在一年前离奇身亡，而他唯一的女儿理所应当接任了庄主之位。如今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少庄主，想必就是她，杜凌。
古岚青见到杜凌披素缟，忙拱手道：“庄里斗剑茶会热闹有序，本以为庄主孝期已过……失敬失敬！”
却听女侠微笑答道：“公主客气了，远道而来，是我等怠慢了。不知此次莅临，所谓何事？”
古岚青听言，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犹豫了一会儿也没见开口。
旁边的汪倩轻笑一声，摸了摸前些时候受了伤的脸，并没有对古岚青公主身份多惊讶。
果然他们早就看出了古岚青的身份。短短两句话，开门见山，免去了许多闲言废语。只不过让古岚青之前今日所为显得多此一举了。
这时蒙面主人亦开口道：“公主但说无妨。”
古岚青望了我一眼，缓了缓，郑重答道：“辰升关乃是精灵门的咽喉，自精灵门建国以来，便一直由杜家庄镇守。老杜庄主离世，我与父王深感痛惜。本意也是让少庄主多歇息些时日，只是如今人界四国纷争已起，国难或近，不得不未雨绸缪。因此还望少庄主以大局为重，早日接老庄主之位，立辰升关之威，以振国心。”
杜凌面无表情地听完古岚青所说，一言不发，只将头低下，显然没有马上答应的意思。
却听一旁的蒙面主人开口道：“家国为大，公主所说合情合理。只是庄内素来有规矩，悬影剑持者，方能担任庄主。自从老庄主三年前带着宝剑离开后，剑便再没回到过庄里，因此至今庄主之位都还空缺着。”
回想起今日下午那一幕，原来是出于这个缘由。
虽然公主身份已暴露，但古岚青还是保持着江湖气，向蒙面主人拱手问道：“还未请教前辈大名？”
“在下姜邢，乃是老庄主的师弟。未曾自报姓名，还望公主殿下赎罪！”姜邢回礼道。
“原来是姜前辈，不必多礼！您方才说，老庄主三年前带着悬影剑离开，可是一年前他不是……难道遗物失窃了吗？”
“事实上我们并没有真正看到老庄主的遗体，宝剑下落也尚在调查中。”
“既然未看到老庄主的遗体，又怎判断他已离世呢？”
“公主或许不知，此事我等已向圣上说明……”
“因为他进了杀迹林！是我亲眼所见！”汪倩突然插嘴道。
说起这杀迹林，它与北冥渊、南无上崖及东离海一样，是四圣兽幻化而成的无尽地势，位于灰蓝大陆极西。它的玄妙在于，所有进入之人留下的痕迹，无论是脚印，刻刀标记，还是石子记录，都无法长留，故得名杀迹林。尽管没有人为施展结界，它却是一个深藏奥秘的迷宫，从古至今的探索者都困于其中，不曾出逃过。因此世人基本达成了共识，进了此林，便宣告死亡。
若真如汪倩所说，那杜宏亮算作去世倒也合理。只是我并不觉得她的话完全可信。不过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古岚青想要进一步劝说杜凌便有些困难了。
“正如他们所说，在寻得悬影剑之前，我尚无法担此大任。还望公主殿下赎罪！”杜凌说着朝古岚青拜了一拜。
古岚青见此情景，不禁长叹了口气。
“请公主宽心，杜家庄一向以国为大，庄里已派人出寻一年，一旦寻得宝剑，我庄将即刻赴辰升关之任。”姜邢拜道，“此事望公主体量。另外，接下来两日庄内斗剑茶会依旧，公主若有兴趣，不妨多留两日，物色些豪杰以备后用。”
“嗯……”古岚青点了点头。看来她的想法在座皆知，既然杜家之事不顺利，只能将精力多放在招募豪杰之上。
“时候已晚，还请公主及这位大人早些休息！”姜邢对古岚青和我说着，忽然语调变得低沉谨慎，“最好能在子时之前就寝……”
言至此处，姜邢身边的汪倩不知为何冷笑一声。她突然将目光扫向我，舔了舔嘴唇，使人不禁心下一寒。
姜邢强调了子时，也不知子时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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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别杜家庄众人，我与古岚青回到厢房。
她一坐下便又叹气，还在为方才之事沮丧。
“老庄主已进了杀迹林，他的佩剑又怎么好寻？看来现在想让杜家庄去守辰升关绝非易事。”她道。
“这件事，我觉得或许言之尚早。”我答。
“此话怎讲？”
“既然杜家庄决定要寻悬影剑，说明他们知道悬影剑并没有被杜宏亮带入杀迹林，一定是查到了些蛛丝马迹或者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事。”
“嗯……”古岚青思考片刻，随即问我道，“牛可多，你觉得那个汪倩到底是什么人？”
听古岚青的语气，她也察觉到了那个女人不简单。
“她的功夫不弱，可是招式似乎并不来自于杜家庄。若我记得不错，悬影剑法的特点便是‘飞’剑叶，对剑叶把控十分了得。可前些时候你与她对剑，她却并没有躲过回跳的剑叶，想来对悬影剑法并不熟练。此外，姜邢虽称之为本家人，可是今日在场的剑客们似乎都不晓此事；再联想方才她在内堂的表现……以此种种，我推测，她或许曾是杜庄外家人，近些时日才回本家。”
古岚青点头道：“我也是这样认为。而且她可能之前一直不在精灵门境内，否则以她的样貌和身手，我应该有所耳闻才对。”
“若是我猜得不错，她既然亲眼看到杜宏亮进入杀迹林，很可能还收到了杜宏亮临走前的一些嘱咐，其中就包括悬影剑的下落。”
古岚青听闻，忽然眼神一亮。
“你觉得汪倩明知悬影剑的下落，却没有告诉他们？”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甚至于，我觉得姜邢和杜凌对此事也心知肚明。至于表面上为何不说，也许会跟今夜子时之后发生的事有关。”
“子时之后？”古岚青疑道。
“是。我等只需静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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