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王家人走后，其他邻居相互对视一眼，摇摇头，也纷纷打了个招呼往家走。好些人回去的时候还在跟身边的人小声交流着，想必今晚发生的闹剧明天就能传遍整个厂子。

        姜学前拧着的眉头慢慢松开，扭头看向老婆孩子，关切地问：“你们没啥事儿吧？”

        “没事。”陈如抿着嘴摇摇头，脸色还是有些难看，紧紧拽着姜书然的手没放，大概是被王老太婆给吓到了。

        姜学前闻言松了口气，又皱起眉头：“怎么回事，那王老太怎么又过来找麻烦了？都怪我，那王老太婆……”他顿了一下，憨厚老实的脸庞露出了愧疚，他烦躁地叹出一口气。

        “这跟你俩有啥关系。”姜卫国也跟着皱眉。他不喜欢看儿子这幅模样，不管啥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他们家什么都没做错：“王家那个一直都是这样，你俩也别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了，不过今天到底发生了啥？”

        陈如看了眼姜书然姐弟俩，沉声道：“进屋说吧。”

        姜书兴有点怵，低头缩着脖子跟在姐姐身后，看着一脸的老实巴交。

        走进屋里，陈如先是给公公倒了杯凉白开，开口把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下。她瞅了眼不敢抬头的姜书兴，又看看一脸无辜和自己对视的姜书然，叹着气说：“然然，你不打算解释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妈，我没带弟弟去要饭。”姜书然刚才就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了，很干脆地说道：“我这两天晚上带着弟弟在电影院门口卖花儿，妈要是不信可以问小雪，今天我们三个一起去的。”

        姜书兴这会儿也抬起头，有些害怕，抱着姐姐胳膊弱弱地说：“妈，你别骂姐姐，我们也是想帮家里赚钱，不让你和爸爸，还有爷爷奶奶那么辛苦。”他还是个小孩儿，心里素质当然没有那么好，说话声音都在飘。

        看到刚才那一幕，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儿。

        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气氛严肃。

        姜书然偏着头，还在思考如果爸妈不同意自己去卖东西该怎么办，得先想好后招才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姜卫国却突然红了眼。

        他使劲用断了的左手敲打桌面，连声音都带着哽咽：“都是我这个当爷爷的不好，这么大个年纪的人了，干点事干不好，没办法给你们过好日子，现在给你们添麻烦，活着有啥用呢！”

        “爸！”

        “爷爷！”

        一家人惊呼出声。

        姜书然知道爷爷奶奶非常自责，不然上辈子奶奶也不会因为忧虑过度导致病情加重。两位老人一生都在为儿孙奋斗，临老却发生这种事情，心里充斥着自责愧疚，甚至早早都想了却自己的生命，只是他们还舍不得孩子。

        回忆起上辈子爷爷临死前，还抖着手，偷偷给了自己一颗糖。巨大的酸楚涌上心口，姜书然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让她使劲儿攥住衣角，几乎要呜咽出声。

        “爷爷！”强行摁住那些汹涌的情绪，姜书然跑到姜卫国身侧，拽着他粗糙的大手，吸了吸鼻子，扬起一抹笑：“爷爷乱说话！”

        “爷爷奶奶都在才是完整的家呀！而且我最崇拜爷爷啦，爷爷会给我和弟弟讲故事，还会修大机器，爸爸都不会呢！”

        姜书兴接到姐姐递来的视线，非常有默契地跑过来，站在另一边点头附和：“对啊对啊，我和姐姐最喜欢爷爷了！”

        “爸。”姜学前看着一向要强的老父亲这样，心里也很难受。只是他性格和姜卫国差不过，都不善于表达，一个大男人在此刻红着眼眶，却只能干巴巴说出一句：“爸，您别这么想。”

        “是啊，爸。”陈如接过话，劝着公公：“欠的那些钱，咱们咬咬牙穷两年就能还上，您和妈也别怪自己，你们也不想这样，就像然然说的一样，一家人齐全才是家。”

        她瞧公公神情还是不大好看，便转移话题，“然然，你买东西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姜书然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脆生生地回道：“是小舅舅给的，小舅舅每次过来都会给我和弟弟钱，我都攒着没用呢。”这是她一早就想好的借口。

        陈如没怀疑，小声抱怨一句：“小安也真是，早就说了别给孩子钱……”

        “没啥事儿我就先回去了。”姜卫国不想继续让大家伙都难受，收敛情绪，又恢复平日里那般和气的模样。他笑了笑，说：“你妈还在屋里等我，再不回去，她就该担心了。你们也别骂然然小兴，俩孩子孝顺着呢，都是咱这些当长辈的没法给他们好日子过……”

        越说越难过，刚压下去的情绪又发了芽，姜卫国闭上了嘴。

        夫妻俩应了一声，陈如想让姜学前送他回去，却被强硬拒绝了。两人也不敢继续说，生怕再惹这个老人伤心。

        等到姜卫国离开，陈如才重新看向儿女。

        她原本想着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儿女，但对上女儿那双黝黑纯粹的眼睛，想说的话顿时卡在嗓子里。陈如在心里叹气，然然和小兴从小就懂事，不像其他家小孩成天惹是生非，说到底还是她这个当妈的没用。

        陈如想着事儿没说话，回过神来发现家里三个人都眼巴巴看着自己。

        姜学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想给孩子求情，但他这人又是个怕老婆的，见媳妇儿扫过来，下意识挺直背脊装作非常严肃地开口说：“你俩晓得错了不？”

        姜书然和弟弟连忙点头，借着爸爸递来的台阶下，大声回道：“我们错啦！”

        俩个脑袋排一起，看上去特别乖。

        “媳妇儿，你看，他俩晓得错了。”姜学前露出一抹笑，上前一步到陈如身边，抬手捏着肩膀把人往凳子上按。他一边讨好地按肩膀一边冲儿子女儿使了个眼色，嘴里说着：“你们愣着干啥，过来帮妈妈捶捶腿，妈妈上了一天班多累啊。”

        姐弟俩立马笑嘻嘻地跑过去，殷勤地捶腿捏胳膊。

        看着爷仨狗腿的模样，真不愧是亲生的。

        陈如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行啦行啦，整得我好像后妈一样。然然，你得答应妈妈，不能做不好的事情，知道吗？”

        姜书然点点头，连声应下：“妈妈放心，我一定不会干坏事，也不会耽误自己的成绩，弟弟也是，这几天我都有检查弟弟作业！”她知道陈如在担心什么，信誓旦旦保证。

        “嗯，去洗个澡睡觉吧，都这么晚了。”陈如点点头，并没有询问闺女卖东西赚了多少钱。不管多少，那都是孩子靠自己本事赚得，她不会像其他家长一样非要孩子把钱交出来，更不会觉得丢脸。

        想到这，她又叫住女儿，语重心长地说：“如果有人说你卖东西丢人，你别搭理他们，都是赚钱讨生活，谁比谁高贵？”见闺女一脸懵懵懂懂，陈如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一把，温柔道：“去洗澡吧。”

        姜书然心里暖洋洋的。

        她当然不会在意别人什么想法，她现在只在意自己的家人。

        洗完澡后躺在床上，她算了算自己这几天赚的钱。扣掉系统抽取的提成，给弟弟的工资，以及买毛线团和其他东西，最终还剩下712。

        钱还是太少了。

        姜书然想想今天的事，惆怅地叹了口气，将钱重新藏好，琢磨着多攒点钱好开发别的买卖，光是卖花不行了。

        她琢磨着，困意席卷而来，不一会儿便进入梦乡。

        ……

        生意过了“明路”后，做事就不需要在畏手畏脚，姜书然回忆起昨晚姜卫国的失态，想了想让弟弟赶紧跑去奶奶家，把奶奶叫过来帮忙织花。

        姜卫国虽然从厂里退下了，但白天还会去厂里逛逛，遇到出问题的机器就上手修修赚点外快。白天就李秀花一人待在家里，难免会胡思乱想觉得自己是不是给家里拖后腿了。为了防止出现这种问题，姜书然便想出这个主意。

        而且李秀花可是织毛线好手，她的技术就是从这儿学来的。

        姜书兴应下，麻溜儿往外跑。

        姜书然没急着勾花，想了想掏出几块钱便出门，去肉铺买了两块钱的肉，又买了条草鱼回家放进盆里。

        虽然还不能还清家里的欠债，但偶尔改善一下伙食还是能做到的。

        提着东西回到家，看到奶奶正拿着他们昨晚换下的衣服准备拿去洗了。李秀花一眼就瞧见孙女手上的肉和鱼，有些心疼地问：“自个儿花钱买的？”昨晚的事儿她从姜卫国那边听说了，她一边欣慰着孩子懂事，另一边却也心疼自家孙女孙子小小年纪就要想着赚钱。

        其他这么大年纪的孩子，都还被家里人宠着无忧无虑的呢！

        姜书然见奶奶神情不对，立马放下东西凑过去，笑得甜美：“奶！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等晚上爷爷回来，就做红烧肉好不好呀？”

        李秀花跟着笑，知道这孩子不想让自个儿心疼，很欣慰，连声道好：“行，奶奶晚上就煮红烧肉给咱们然然吃。”

        “奶奶偏心，不给我吃！”姜书兴撅着嘴凑过来黏在李秀花另一边，对上姐姐的目光，他吐了吐舌头，一脸狡黠。

        被乖孙团团围住的李秀花笑得乐呵，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都吃、都吃！”

        姜书然没拦着李秀花忙活。

        她知道后者就是想多做点事来证明自己还有用，没有拖累儿孙，等忙活完，她拉着人往房间走，边走边撒娇：“奶奶，您帮我织织花好不好？我一个人织得太慢了，弟弟又笨手笨脚的学不会。”

        李秀花跟着孙女进房间，看到铺在床上的花，拿起来看了两眼：“然然织一朵让奶奶看看先。”

        “好嘞。”姜书然应下，拿起棒针便开始织花，特意放慢速度让李秀花能够看得更清楚些，很快织好了一朵。

        “这么简单啊？”李秀花有些不敢相信，她还以为很难呢！说完拿起棒针，动作利落地织了起来，速度更快，不一会儿便织好了一朵花儿。

        “哇！奶奶好厉害啊！！”姜书兴惊叹出声，“我跟姐姐学了好久都不会，奶奶一下子就织好了，奶奶太厉害啦！！”

        李秀花眉眼浮现些许得色，说话时手上动作没停下：“你奶别的可能不行，但织东西的技术那是数一数二……”大概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老人家平日佝偻的背脊此刻都挺直许多，举手投足充斥着自信。

        “奶奶就是我的偶像！我最崇拜奶奶啦！”姜书然跟着夸了一句，也继续织花。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下来，织花的织花，写作业的写作业，气氛无比和谐。

        陈如中午下班回到家，进厨房煮饭时看到了案板上的肉和盆里游来游去的鱼，正惊讶呢，出来看到李秀花的身影，还以为东西是她买的，忍不住说：“妈，您来就来，还买啥肉啊？您的钱就自个儿放着吧！”

        “哪是我买的哟。”李秀花摆摆手，笑眯眯地说：“然然买的！”

        陈如愣住，瞪大眼睛。

        这块肉，再加上一条鱼，怎么也得花两三块，然然哪儿来这么多钱？哦不对，应该说然然卖花赚了这么多钱？她还以为也就赚几毛零花钱而已。

        她是真的惊到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神情有些复杂，半天憋出一句话：“……下次要吃的时候再买，现在天热，肉不能放太久，会坏掉。”

        姜书然笑着应下。

        姜学前到家也听说闺女自个儿掏腰包买菜的事儿。他想得没陈如那么多，就感觉自豪又心酸，抱着姜书然用下巴蹭了一顿：“哎哟，我家然然真厉害，不愧是我姜学前的闺女，这能干劲儿一模一样！”

        “你可拉倒。”李秀花翻了个白眼，“你在然然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乖，皮得要死，家里棍子都打断了两根！”

        姜学前：“……”

        真是亲妈，半点面子都不给。

        看着满脸郁闷的老爸，姜书然偷笑两声。

        下午李秀花在乖孙房间睡了一个小时，睡醒后继续织花。祖孙三说说笑笑，没多久谭雪也来了，小孩子一多房里立马热闹起来，时不时传出银铃般的笑声。李秀花这一下午嘴就没合拢过，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但她手里动作却丝毫不慢，比姜书然还要快上几分。

        织完一数，足足有两百三十多朵！

        全卖光，能赚一百多块钱呢！要知道，厂里的职工一个月工资才一百左右！

        多亏了奶奶！

        姜书然两眼放光，抱着李秀花胳膊撒娇：“奶，你太厉害啦！！”

        “这算啥。”能帮上忙，李秀花也很高兴，精神头都比之前好了许多。她捏着粉白玫瑰花骄傲地说：“今天还是有些不熟练，等熟了，奶一个人一天就能织这么多！”

        姜书然眼眸弯弯：“奶，您真是我亲奶！”

        “你这孩子，不是亲奶还能是后奶啊？”

        晚饭是李秀花做的，一道红烧肉好吃不腻，让人直呼过瘾，一家人吃得很满足。姜卫国还带来了自己珍藏的酒，倒了一小杯，感慨道：“你小子运气真好啊，两个娃娃都这么孝顺。”

        “爸，您这话说得，您可是然然小兴的爷爷，他俩也是要孝敬您的！”姜学前回。

        姜卫国听着也很高兴，忍不住多喝了一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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