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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前事、托付、搜魂


还未到村头,争吵声便传入墨的耳朵。

        远远望去,只见村长与陈大夫两个老头,一左一右吵得唾沫横飞,而前来开会的其他人,则在一旁围观,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争吵的具体内容,墨听不清,只隐约能确定他们重复的最多的一个词,“搬迁”。

        搬迁,是要举村迁移吗?这确实不是轻易能决定的事情。

        再靠近时,陈大夫瞧见了他,背着手冲村长甩了个脸子,朝墨这个方向走了几步。

        村长顺着陈大夫的视线,同样看到了男孩,也不再出声,只气的把拐杖往地上锤了锤。

        村长虽然有点老了,却还没到拄拐的地步。

        今日他特意拄拐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这拐杖是建村的第一代村长留下的,大约能象征一点村长的权威罢。

        走进前,墨便被陈大夫拉到身前,拎着他左右瞧了瞧,抓起他露在外面的手臂皱眉道:“瞅你这胳膊挠的一道道血,我给你娘开的安神药喝没了?”

        “有呢,是昨晚声音太大,我娘被吵醒了。”墨稍稍解释了下,在陈大夫还想数落他点什么之前,抢先开口转移话题:“我远远听见您跟村长爷爷在讨论‘搬迁’?”

        “哼!”听到这话,陈大夫脸色阴沉下去,瞪了一眼不远处的村长:“老牛鼻子,就是倔!”

        村长老头耳朵一动,显然是听到了骂他的话,气的脸红脖子粗的转头冲陈大夫喊:“我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岂能说迁村就迁村!迁村还要跟那帮吃人邪魔打交道!谁知道它们会趁乱干出啥事!

        就算迁,这时候,大家伙都忙秋收呢,地还要不要啦!再者,能迁哪去?再过一个多月可就要入冬了!一个月你能找个地,把村里人安顿下去?”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大多数都附和着点头。

        “你听到了昨晚的动静罢,东边那豁口大家伙也都瞧见了。今早也隐约有爆炸声传到这里,我们离这么近,说不准啥时候就会被波及到,不赶紧迁走,难道要等打到这里了再跑?”

        陈大夫指着东边的山理论,村里人也觉得他说的有理。

        “这年头打仗不是天天有?就这次动静大了点,离我们近了点罢了!昨晚那声响就把你吓破胆啦!以前也有过这种事!以前不会出事,这次也不会!”村长又用那根抛光了似的拐杖,使足劲,锤了锤地,再次重申一遍:“不迁!我这个村长就在这说不迁!要迁你自己迁!”

        两个老爷子又吵起来,墨一时半会不知如何插话。

        时间越拖越久,想到家里的“母亲”,还有今早上神志不清、浑身是伤的夜叉,墨的突然有些心悸。

        他认同陈大夫说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再留在这里,大家都会不安全。

        但村长的态度如此坚决,连与他在村里同样德高望重的陈大夫,都无法说服他,自己又能如何呢?

        墨沉默下去,思考许久,最终还是上前一步,插在两个老爷子中间。

        “今早上,我见到了夜叉。”

        这句话,让众人息了声,目光或惊异或疑惑的看向这个男孩。

        一旁的陈大夫迅速反应过来,伸手想把墨拉回来:“蠢小子别乱讲话,还见到夜叉,见到你能活着站在这?”

        “是真的。”墨躲过陈大夫的手,认真的重复道:“我见到了夜叉,他告诉我:往东去,那边安全。”

        周围,没有人出声接他的话,还有人不动声色的,拉远了跟墨的距离。

        将村民的反应收入眼底,墨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听他的,往东去,我之前……”

        话还没说完,眼见着那冲他抡过来的拐杖要砸到身上,墨把卡在喉咙里,自己被帮过的事情咽下去,躲闪开来。

        看着气喘吁吁拾起起拐杖的老村长,墨想了想,将剩下的话浓缩成短短的一句:“夜叉或许没那么坏,他应该也没伤过人吧。”

        有年轻人想了想,互相对视一番,迟疑着点头认同:“说起来确实没见过夜叉伤人,这些年死的人,都是因为被选中当祭……”

        “一个外来人胡咧咧!你们知道个屁!”没等那人将话说完,老村长突然爆粗口,再次高高举起了拐杖:“没那么坏?你们知道村东边为什么有那么多空屋没人住?知道有多少人被夜叉害死吗?”

        听到这样的质问,几个稍年轻帮着说话的人,想到什么住了嘴。

        墨也同样愣住,看着气红眼的村长,僵直站在原地。

        在那一拐杖落到他身上前,陈大夫出手将他拉开,让他免于脑袋开瓢。

        村长拎着拐杖,喘着粗气,用手挨个点了点刚刚说话的几个人:“老头子今天在这,告诉你们这帮不知所谓的年轻人,究竟为啥!为啥要在十五,夜叉出行的晚上闭门不出!为啥这些年,咱们村不常举祭的原因!”

        在把气喘匀后,村长将拐杖往地上一杵,瞪着被陈大夫护着的墨,道出一个故事:

        “六十多年前,给魔神的祭品,不是由那些邪魔挑选,而是每个月,由领地内百多个村轮着来进献。当时恰好轮到我们村。”

        “必须要在二十日内,选出一户人家,去举祭。”

        “也就在这时,有户人家的小孩,从外面带回个野孩子。”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野孩子只是长得有点异于常人,但很快,发生了一件事,暴露了他非人的身份。”

        “那个野孩子,徒手打死了一只,闻着病味来吃人的邪魔。”

        “那时,见多识广的村长,看到野孩子脸上出现的面具,立刻认出来,这是一只夜叉。”

        “于是,本就不愿选人举祭的村长,看着那只夜叉,升起了个念头——”

        “他要借这只夜叉的力量,带着全村人,迁到东边去。”

        “‘传闻东边的魔神,是个仁爱的好魔神。我们可是离东边最近的村子,只要我们在这些天内,悄悄迁过去,就再也不用举祭啦,也不用担心因为点小病,就要被邪魔拖走吃掉。’”

        “但只有几户人家愿意跟随,剩下的,都不想因为这不知真假的传闻,选择离开——万一东边的魔神更残忍呢?”

        “最终,当时的村长任命出新村长后,带着那几户人家,凭借夜叉的力量,一路往东。”

        “却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魔神遣手下邪魔追了上去。结果那些往东迁的人,全死了。”

        “魔神亲临,抓住了那只夜叉将之带到村子,邪魔把全村的人赶出来。”

        “‘这次的祭品,就由这只夜叉来选。’我清楚的记得,魔神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这样的话。”

        “那只夜叉虽然没有当着我们的面指人,但在随魔神离开后不久,便有邪魔返回从在场剩余的人里,揪出了三户人家。”

        “选出来的三户人家,是与夜叉有交集,犹豫过是否要东迁,但最终留下的人。”

        “此后,每月十五的举祭,便成了由邪魔来选人。”

        “村中接连举祭几次,苦不堪言,终于找到了祭品的共同点。”

        “他们皆是与夜叉见过面,被夜叉记住面貌的人!”

        “那只夜叉是杀死他们的罪魁祸首!”

        讲到这里,村长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猛地咳嗽几下,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

        “上任村长发现了这件事,自此,每月十五夜叉出行时,家家户户便早早闭门不出,我们村举祭的次数,才减下去。”

        “那只夜叉,早就成了魔神的走狗!专门害人!”

        “迁村?往东去?那都是去找死!”

        拄着拐杖敲了好几下地,村长看向陈大夫:“陈老头,你是村里仅剩的跟我一辈的人,这些年轻人不知道具体,你还不知道吗?”

        陈大夫扶着墨的肩膀,一言不发。

        气氛已经变了,听完往事后,那些曾经有过迁村想法,或是听了墨的话,在刚刚对夜叉改观的年轻人,已然偏向村长的想法。

        有部分人想到被夜叉记住脸,就会被选为祭品的事后,用怜悯的眼神看向墨。

        “安分留在村里!没收完地的赶紧收完地,之后不管有啥事,都不要再出去!东边起的战事不一定会要命!但随便跑出去,听那什劳子夜叉的话,才是找死!”

        村长说完这句话,便住着拐回去了,其他人也带着一脸不安散去。

        陈大夫看着呆住的小孩,叹了口气,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像是安慰一般摸上他的头发。

        “以前的‘小墨’,是被选为祭品,死掉的吗?”墨突然出声问道。

        “嗯。”陈大夫没有再想瞒下去的意思。

        听到肯定的回答,墨苦笑了下:“之前我问村里人,还有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想到你娘,心里愧疚,也怕告诉你后不好再面对,就什么也不说了。”陈大夫说完,低下头去,脸上露出一丝惭色。

        看到这个样子的陈大夫,墨没再继续追问,而是问起了别的:“被选中的人,家人也会成为祭品吗?”

        陈大夫点点头,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哑了嗓子。

        “有人逃跑过吗?”没在意陈大夫的无言,墨突然扯出个笑容,这样问到。

        “曾经,有户人家提前知道自己被选中后逃过,结果很快便被邪魔追到,没成功,那个村的村长因为监管不力,一家人都被吃了。”说到这种地步,陈大夫干脆如实告诉他。

        “那村长不怕我跑掉?”墨看起来异常淡定,玩笑似的问。

        陈大夫这次没直接回答他,而是指了指远处——两个中年男人在树下晃悠着,不时看一眼这边。

        墨想到前日,母亲发疯砍自己时,那个恰好路过自己家,救了他的人,正是这两人其中一个。

        “原来如此,我早就被监视起来了。”

        仔细想了想自己是从何时开始,频繁见到那两人,墨感慨道:“半年前就开始了,也是不容易。”

        说完,他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自己跟陈大夫的距离。

        在陈大夫惊诧的眼神中,他跪下去,给老爷子磕了几个头:“陈爷爷,以后‘小墨’的母亲麻烦您多照看下。”

        说完这个请求,他抬头看着不知所措的老爷子,解释道:

        “放心吧,我不是打算逃跑,毕竟村长爷爷之前一直都很照拂我家,我做不出牵连旁人的事情。”

        “我原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虽然叫她‘母亲’许久,却也毫无血缘关系,算不得真正的家人。因此,下午我便搬出去,去东边寻一户空房子住。”

        “拜托您转告村长爷爷,如果到时我被选为了祭品,只用我一人就好,我没有家人。”

        陈大夫没从男孩脸上看出丝毫伤感,他淡定过了头,面对死亡不像是一个小孩,倒像是看淡生死的迟暮老人。

        “好,我会帮你照看‘小墨’娘的,不用担心,即便是我老死了,只要‘小墨’娘还活着,村里人都会帮着照看她的。”

        看陈大夫点头答应,墨才从地上站起来,郑重地冲他鞠了一躬:“用这样阴险的方式来胁迫您答应,对不起。”

        陈大夫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墨站直身体,冲老爷子露了个笑,挥了挥手,往“家”去。

        离开前,他得把东西收拾好,再向女人告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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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神收紧手里的锁链,将被捆住双手,吊在空中的夜叉,往跟前拉了拉。

        祂抬起另一只手,用骨质的鞭子,挑起因伤势过重,而昏过去的夜叉的下巴,啧声道:

        “昏死了,就不好玩了。”

        这样的距离下,夜叉身上,一股那与邪魔血的味道完全不同、极其微弱的甜腥味,钻入祂的鼻孔。

        魔神又稍稍凑近些,最终确定了味道的源头——在夜叉的左肩上,有一道浅浅的血迹。

        “吾可怜的孩子,在逃跑时还特意去见了个人类呢。”

        祂又伸出根手指,点向夜叉的眉心:“说起来,吾好久没翻阅汝的记忆了呢,让吾看看,是哪个坏孩子让汝如此费心?”

        “啊,找到了~”

        祂将手指从夜叉眉心抽离,打了个响指,一只扈从悄无声息的出现,跪在祂脚边。

        “找到这个人类,带过来。”

        扈从脑海一阵刺痛,接收到一段画面后,恭敬地低头应下,瞬间消失在原地。

        看着昏迷夜叉在被翻阅完记忆后,愈发苍白的脸色,魔神歪了歪头,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语气中透出一股愁绪说:“啊,吾又忘了,即便强如夜叉,搜魂的次数过多,也是很伤灵魂的。之前吾便是因为舍不得毁掉汝这样好玩的玩具,才不再搜魂的,又不小心忘了呢~而且汝这次似乎还得了疯症,这一下子过去,也不知还能否清醒。”

        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祂又伸出手指,抵上夜叉的眉心:“吾帮汝调理下好了,接下来的好戏,汝得清醒着看,才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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