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熹嫔怀孕

元宝在附近磨磨蹭蹭许久，最后还是忍受不了良心的折磨，回了方才那处。

        偷摸着听着宫墙里头的动静，一切都好像平静了下来。

        元宝深吸一口气，探出个小脑袋往里望去。

        这处宫墙比较偏僻，院内许久没人打扫，青石板旁杂草丛生，蛛丝都结满了雕梁。

        靠墙根处倚着一个人，身影瘦小单薄，头发蓬乱遮盖住脸颊，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元宝心中几番挣扎，到底还是迟疑着走了过去。

        离那人影越近，她也看得越清楚，此人衣裳脏兮兮的，全身到处都糊着湿漉漉的泥土，袖口过分长大，被挽了几圈，露出身上被打得青紫的皮肤，那双手更是伤痕累累带着瘀血……

        也不知是哪一宫的太监，混得如此落魄，不仅被人欺负，连穿得比她这个刚入宫不久的还差！

        看到他被人打得奄奄一息，元宝有些心虚，出声问道：“喂，你还好吧？”

        喊了两声那人都没反应，元宝忍不住伸出手去，结果在刚要碰到他的下一秒，那人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手上传来一股剧痛，元宝疼得五官都快扭曲起来，挣扎着道：“痛！痛……放开！我只是想看你怎么样了！”

        那人冷淡的眼神落在元宝身上，冻得元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片刻之后，他才缓缓松开了手。

        没再看眼前这个小太监，赵长庚摇摇晃晃站起身，他找了根小树枝将散落的头发盘起来，露出那张血迹斑斑的脸，看起来有些可怖。

        元宝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有些懊恼地站起身，心里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多管闲事。

        她看着面前那人，他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甚至四肢比她还要瘦弱，面色青白，营养不良，就像一只被抛弃的瘦猴子……

        他此刻正一瘸一拐地挪动着脚步，行走间眉宇轻蹙，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元宝则警惕地后退两步，生怕他又来掐她肉肉。

        他盯着她的眼神冰冷，像是在打量物体，元宝有些发怵。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有吃的吗？”

        元宝下意识摸了摸袖口，心中略微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同情占了上风。

        虽然这人挺可恶，但看在他被打成这样的份上，心里又过意不去，至于师父……以后能讨好的机会多的是，不急于一时。

        元宝小心翼翼地从兜里将糕点拿出来，上前几步递给他，“只有绿豆奶酪糕。”

        那人显然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手绢儿还带着元宝的体温，暖呼呼的。

        他小心将糕点护在怀里，抬头看了眼元宝，目光落在她白嫩的脸颊顿住，又很快收了回去。

        他动了动嘴唇，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元宝看着他离开后，这才有些后怕地环顾四周无人的院落，背后发凉，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等她赶回司膳监时，大老远便看见她师父在院门口踱步。

        她师父程青云，年方三十，曾在入宫前立志要平步青云，走上人生巅峰。无奈一朝落魄，只能进宫当太监，往日的热血都变成了如何偷奸耍滑，喝点小酒以及和小宫女勾勾搭搭……

        看到元宝肉墩墩的小身子远远地冲他跑过来，程青云等得着急上火的心这才平息下来。

        不过是派这小子去传个话，硬是等了半个时辰没见人影。

        程青云知道自己这小徒弟长的水灵，最受宫里某些有变态嗜好的人喜欢，就怕他被人半道劫走。

        早知道，在宫中有点资历的太监都会挑选自己的徒弟，想着将来老了被放出宫，还能有个小的养老送终，别临到头孤零零的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当然，不排除有些心理扭曲的挑选徒弟干些别的事儿，这在宫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因此在那些人眼中，每年新入宫的小太监都像一排水灵灵的小白菜，等待着他们挑选。

        程青云本来没有收徒的打算，但偏偏对元宝这小子另眼相看。

        每年新入宫的小太监有的是内官监从百姓中挑选，属于强制性的，还有的人家是主动送来的，冲着太监入宫发的体恤银两。

        入宫前，各家自己负责给小子净身，也省得宫里白忙活。有些人家下不去手的，就作罢了心思。有些下手狠了的，人直接挺不过来便去了，活下来的都只是少数。

        程青云那天也刚好随着掌事太监去值班，前来登记的百姓不算多，但个个都是一脸悲戚，到底是自己生的，就这么送进了宫，只怕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临到末了，一个包着蓝布头巾的妇人拉着个孩子过来，她粗糙的脸上已带了些细碎的纹路，此刻那些皱纹正蜷缩在一块儿，冲着掌事太监勾出个谄媚的笑容来。

        “官爷，这是奴家的小儿子，叫元宝，家住石家村的，已经净过身了……”

        看着妇人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喜意，程青云蹙了眉头，低头看了孩子。

        四肢瘦的皮包骨头，面颊都发黄，五官倒是标志，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见他在打量自己，还腼腆冲着程青云笑了笑。

        “傻小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程青云心底想着，到底还是觉得这小子可怜，不由得上了心。

        后来进了宫，见这孩子还算机灵，嘴又甜，是个会来事儿的，这才在那些太监想将魔爪伸向元宝时，抢先一步，收他做了徒弟。

        程青云也算宫里待得久的老人了，人随和，人缘也不错，那些太监不想得罪这么个人，便只能作罢。

        半年时间相处下来，程青云是拿这个孩子当亲生儿子一样疼了，方才总不见人影，他是坐立不安，想着再不来，他要亲自去找了。

        “你这臭小子，跑哪儿野去了？”程青云说着便揪住了元宝的耳朵，不顾她假模假样的呼痛声，一路扯进了司膳监。

        到了他自己的房间，程青云这才松开手，端起楠木桌上的青瓷茶盏一饮而尽。

        元宝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耳朵，笑嘻嘻地上前赔罪，“师父，徒儿方才在御膳房旁边看几只猫儿打架，一时间忘了时间，这才……”

        说着，她忙上前给程青云又是捏肩又是捶腿，“师父你消消气。”

        程青云看着这臭小子殷勤的模样，虽然知道这是她的套路，但谁让他吃软不吃硬呢……

        师徒俩闲聊几句，气氛愈加融洽。

        元宝眼珠子一转，问道：“师父，熹嫔怎么今日突然想吃山楂糕？”

        说起这个，程青云喜上眉梢。

        不为别的，只因为熹嫔昨儿用过晚膳便尽数吐了，请来太医一看，这才知道原来熹嫔怀了龙种！

        皇上独宠苏贵妃多年，其他嫔妃侍寝的机会很少，熹嫔也不过刚刚进宫一年，便能幸运地怀上龙种，可见其运气多好。

        皇宫许久未能有嫔妃有孕，乍一听说熹嫔有孕，皇上和太后都很高兴，赏赐了不少东西，地位扶摇直上，现如今熹嫔可是后宫炙手可热的人物。

        而程青云做为熹嫔手下的人，自然高兴，觉得自己押到宝了。

        将熹嫔怀孕的事一一说来，元宝这才明白其中的关键。

        “不过……”程青云话锋一转，眉宇间有些忧虑，示意元宝贴耳过来，轻声道：“太医说熹嫔的脉象有些不稳。”

        至于为何不稳，现在还在找原因。

        程青云想着这些事儿，叹了口气，如今熹嫔怀孕，也不知道会成为后宫中多少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这些奴才，只怕一不小心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元宝愣愣地点头，小嘴微张，显得有些呆。

        看着她这傻兮兮的样子，程青云也只能摸摸她的脑袋，“你还小，无需掺合到这些事情中，记得旁人问起来，你就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就行。”

        师徒俩又说了几句闲话，元宝这才离开。

        太监的住处由内官监统一安排，基本是在哪里当值，便分配到哪里，方便服侍贵人。

        但元宝这种才入宫的小太监，只是暂时到各监打打杂，待到年纪大一点，才会被分配到各宫做事，便统一住在内官监的后院里，也方便安排。

        从司膳监去往内官监会经过御花园，元宝通常走小路从假山之间穿过，路程会缩短许多。

        现如今，雨已经停了，天边显出微光来，乌云也散去不少，御花园荷塘里的荷叶随风摇曳着。

        走进假山不久，便听见有女孩儿聚集在一起说话的声音。

        元宝知道，偶尔会有小宫女在这处偷懒闲聊，本想直接忽略走过，却敏感地捕捉到“熹嫔”二字。

        她停下脚步，凑近听着。

        “我今早当值时，听嬷嬷和主子说话，说熹嫔怀孕了！气的我主子将手里的螺子黛都摔了，几两银子才那么一点儿呢！”

        “我也听说了，这宫里怕是都传遍了吧。要是熹嫔生下龙子，咱们宫里又得热闹了。”

        “龙子又如何？若是不得皇上喜欢，怕是连宫里的奴才都不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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