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宝钞！

太和门。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朱元璋身边的老太监喊了一声，外边的太监们也跟着齐声高喊，声音传遍整个太和殿广场。

        “臣，户部尚书赵勉，有本启奏！”

        赵勉双手放在袖口中，抽出一份奏疏，来到大殿门外，躬身作揖道。

        “奏！”

        朱元璋轻声说道。

        “近日来，应天府内，宝钞严重泛滥，常有百姓，一个布袋的宝钞，而无法买到一个馍馍的事情发生，宝钞泛滥至今，已经到了不可不决之时。”

        “臣请陛下旨意，废除宝钞。”

        赵勉躬身说道。

        宝钞从宋朝就存在了，而洪武朝更是恐怖，朱元璋的小农思维，只想着随便印刷就能换来数之不尽的财富，他哪里宝钞代表着什么。

        “废除宝钞？”

        朱元璋眉心紧蹙，心中思量着，宝钞是他用来发财的工具，可以说，没有宝钞，就没有洪武年间的十数次北伐战争。

        打仗是要花钱的，而元廷离开中原时，将所有能带走的金银细软，都给带走了，大明新建，百废待兴，维持朝廷用度都要靠朱元璋起家时缴获的老本钱，哪里能支撑的了动辄十数万大军的远征。

        “宝钞已然发放，岂可废除，一旦废除宝钞，百姓手中的宝钞，瞬间变成无用之物，宝钞之害，本宫在民间也多受其扰，只是宝钞泛滥至今，绝不能由朝廷出面将其废除。”

        朱雄英本以为老爷子讨论完就要退朝了，突然被赵勉的事情给打断。

        初时朱雄英也没在意，只是听到宝钞两个字，眼珠子瞪得老大。

        没办法，民间被宝钞，害的太惨了。

        当然，这些官员也不见得都是为民做主。

        他们想要废除宝钞，实际是牵扯到了自己的利益，大明的官员俸禄，可是要折合一部分宝钞，一部分米粮，一部分布匹，胡椒等物，混合在一起发放的。

        而且最恐怖的是，老朱说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就值多少钱，你还不能反驳。

        赵勉抬头望了望，心神凝滞道：“殿下在民间十年之久，应当知道宝钞于民无益才对，若是不及早废除，只怕会出现更大的事情！”

        “宝钞从第一次发行，至今已经有了十数年的光阴，本宫在民间自然是非常清楚宝钞的危害，但宝钞是朝廷发的，朝廷说他值钱，可以用来买卖货物，而如今，因为朝廷的原因导致宝钞泛滥、”

        “乃至于民间百姓用来擦屁股都嫌弃，可饶是如此，宝钞也决不可废除。”

        朱雄英咬了咬牙，他当年可是没少收宝钞，没办法，他不想收也不成。

        “殿下，宝钞与民无益，反而有害，正应当及早废除，为何不可废除？”赵勉严词询问道。

        一旁的朱元璋也是跟着犯疑，道：“为何不可废除？”

        “皇爷爷，请听孙儿一点点说，宝钞是朝廷发行的，这没有错吧！”

        朱雄英上前两步，已经十八岁的他，站在丹陛旁，一米七七的身高，将朱元璋的半边身子都给档上了。

        “是朝廷发的，自然没错！”

        赵勉回答道。

        “本宫这手里，倒是有两张宝钞。这也是本宫在民间时，经营饭馆客栈，无奈收下的。”朱雄英从怀里摸了摸，又在袖口摸了摸。

        拍了拍身上的裤子，心中一惊，愕然道：“本宫换衣裳了，宝钞不在身上，赵大人，你手里可有宝钞？”

        赵勉点了点头，应声道：“微臣手中确有宝钞。”

        “去，将赵大人的宝钞取上来。”

        朱雄英对丹陛下的小太监招呼一声，闻言，那小太监动作迅速，手脚麻利的拿着宝钞转呈到朱雄英手中。

        “这张宝钞，你们说句心里话，它是什么？”

        朱雄英拿着宝钞在手中晃了晃，开口询问道。

        众人皆是低头不语，没人回答。

        实则，他们心中都很清楚，这宝钞是什么？

        “你们不说，本宫替你们讲，这宝钞，不过就是废纸一张罢了！”朱雄英双手一抓，将宝钞撕的七零八落。

        赵勉也不痛心，这宝钞，真的是废纸一张，毫无用处。

        “那本宫想问了，是什么让它刚发行天下的时候，有了可以购买货物的力量？”

        朱雄英将手中的宝钞碎片撕裂后，站在丹陛前，右手按着鎏金打造的龙头扶手，左手向着空中挥去，宝钞的碎片从空中缓缓落下。

        “是朝廷，朝廷新建，百姓对新朝廷有着足够的信赖，他们相信，朝廷不会欺骗他们，所以，朝廷强令宝钞可以买卖货物，这才给了这张废纸，以价值！”

        “而诸位臣工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朝廷印刷出来的这些废纸，就可以掠夺天下财富？将百姓收割的体无完肤，一生的劳作，奋斗，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最终赚来的宝钞，却变得分文不值！”

        “乃至于用他如厕，都感觉膈应！”

        朱雄英话音刚落，距离太和殿近的官员们，能听清楚朱雄英声音的官员们，一个个都睁开了眼睛，目光疑惑。

        乃至朱雄英身后的朱元璋，不可置信的轻声嘀咕，道：“掠夺天下财富？剥削百姓到体无完肤？”

        “这宝钞，具体印刷了多少，本宫也不清楚，而民间有多少。本宫更不知道，但宝钞的祸事，就在眼前，看似百姓安居乐业，民力恢复。”

        “实则，就这一张纸，已经将刚刚从水深火热中爬出来的百姓们，一脚踹了回去！”

        朱雄英毫不客气的说道。

        “殿下，即是如此，那就更应该及早的废除宝钞，以防止更多的百姓，深受其害啊！”赵勉连忙开口说道。

        朱雄英沉声道：“朝廷新建不过二十五年，天下统一不过十年光阴，朝令夕改，朝廷说他值钱，他就值钱，朝廷说废除就废除，那天下百姓会如何坐想？”

        “他们会不会认为，我大明新朝，反而不如前元的好？”

        此言一出，可谓是捅了马蜂窝，外边的群臣们，顿时闭上了嘴，赵勉也是不敢对此事有只言片语的声音。

        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目光紧盯着朱雄英的后背，沉声道：“看来，孙儿在民间，对皇爷爷的新朝，颇有微词啊。”

        “孙儿不敢……”

        朱雄英心中一紧，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连忙回身道。

        “不要说没用的，直接告诉咱，也告诉他们，为什么宝钞不能废除！”

        朱元璋心急火燎，如今已经早朝一个多时辰了，哪里还有功夫听朱雄英一点点说。

        “简而言之，宝钞是朝廷发行的，也是朝廷赋予它价值，让它可以用于民间交易，货物买卖，而朝廷为什么有能力赋予它价值让天下百姓信服？”

        “是因为朝廷新建，百姓对于新朝，有着足够的信任，而这个信任是有限度的，百姓的信任，就是国运，已经和大明国运牢牢捆绑。”

        “一旦朝廷废除宝钞，虽不说天下大乱，但至少会导致朝廷日后在百姓心中，公信力的不足，继而，影响国运，若是我朝不在获得百姓的拥戴，那我们又凭什么站在这里？”

        “或许你们许多人都可以站在这里，但本宫和皇爷爷，肯定是没机会了，所以，再有言废除宝钞者，应当以斩我大明龙气，毁我大明基业论罪、”

        朱雄英咬了咬牙，虽然他也知道，龙气，国运，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不可否认，这个时代的人，就信这个，也只有这个能堵住所有臣工的嘴巴。

        比如朱元璋。

        这人上了年纪，他信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奇怪，一听到宝钞会影响大明国运，乃至让破坏大明基业，朱元璋心中一沉，起身道：“以后再有言论废除宝钞者，以谋反论罪，退朝！”

        留下一句话，朱元璋迈步离开。

        “退朝~~”

        老太监高喊一声，外边的小太监们也跟着扯嗓子喊道。

        养心殿外。

        破天荒的，这一天朱元璋没有下朝就去乾清宫批奏疏，在几名太监扛着轿子，躺在轿子上的朱元璋，正望着太阳，沐浴着清晨的阳光。

        “皇爷爷……如果孙儿做错了，说错了，还请皇爷爷送孙儿出宫……”

        看着气呼呼的朱元璋，哪怕朱雄英是穿越来的，哪怕他穿越成了朱元璋的孙子。

        对于面前这个老爷子，朱雄英也是充满了敬畏之心。

        朱元璋伸了伸手道：“大孙，你过来，坐爷爷边上。”

        闻言，朱雄英坐了上去，只听朱元璋叹息一声道：“宝钞，真的是剥削天下百姓的嘛？”

        “何止是剥削啊，那简直是惨无人道的东西。”朱雄英已经下了决心，大不了这皇太孙不做了，大不了，大不了咱跑海外去，不管这些破烂事了。

        说起话来，也是变得口无遮拦。

        朱元璋唉声叹气道：“给爷爷讲一讲，宝钞为什么会成为剥削百姓的东西。”

        “比如说，爷爷手里有十两银子的稻米，这十两银子的稻米，是天下所有的稻米，而孙儿手里若是有十两银子的宝钞，那他就价值十两银子的宝钞。”

        “可如果孙儿手里有一百两银子的宝钞，那这十两银子的稻米，就对应了一百两银子，它就价值一百两宝钞、”

        “大明新建，百废待兴，民力唯艰，生产力空前不足，若是民间有三十万的货物，朝廷却发出去了三千万的宝钞，那些有能力的，有消息渠道的，乃至家里财富根子足够的。”

        “他们或许能撑住，而最终这些宝钞，流到百姓手里，夺走了百姓的劳动成果，等到百姓拿着宝钞去买东西的时候，当初一两宝钞，能买一斤米，而现在，只能买三两米，无形之中，百姓的财富就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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