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谈谈

李青颜吃了会儿西瓜，又在床边散了会儿步，看到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决定拿衣服去洗漱，然后直接睡觉。

        毕竟等待自己的，是明天依然繁重的工作量。

        去卫生间的路上，要从程之阳身边经过。

        李青颜瞥了眼他这副讨厌又不自知的模样，早已决定视他不见的那颗心，又因为气愤开始动摇。

        “喂，我要洗澡了。”

        李青颜停下来，对着他不咸不淡道。

        她想，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冷冷看她一眼，然后用同样冰冷的口气说，“你女生洗澡，没必要跟我说。”

        呵呵。

        李青颜暗自冷笑。

        等到那个时候，她就可以趁机敲打他，你也知道我是女生？你昨天让我先睡觉，怎么不知道男女有别啊？还是压根不把自己当男的啊？

        这些话说出来想想就解气。

        李青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程之阳，果然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偏过头来，冷冷看她一眼。

        薄情的嘴唇轻轻张开

        来了来了，要说话了。

        在心里又默默过了遍台词的李青颜感觉所有的情绪在胸腔聚集，却冷不丁听到了一声漫不经心的：

        “哦”。

        “哦。”？

        就一声“哦”就没了？

        李青颜眨了下眼睛，不敢相信地盯着已经低下头继续工作的程之阳看。

        想着不能让自己一腔热血准备出来的台词全部浪费，她决定再给他的情绪加点料，一定要让他先说出男女有别的事实。

        于是李青颜调整表情，一双大眼睛纯真又无辜，看着他像一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女，语气也尽量做到自然随意：

        “你，要不要一起洗？”

        程之阳：“？”

        他的瞳孔很少见得震了一下，似乎也被这句话惊到了。他抬起头，探究的目光在李青颜脸上一寸寸扫过，表情一言难尽。

        明亮的白炽灯下，她的皮肤白皙动人。

        一双狡黠的眼睛似琉璃，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角在小巧的鼻梁下，要翘不翘。

        整个人的神情就好像在说，来啊，我们辩论啊，我今天非要跟你辩出个对错，辩出个你死我活。

        想明白过来的程之阳哂笑一声，然后直接将目光收回。

        不想上了她的道，于是他低下头继续工作。

        李青颜：？？

        诶，这人怎么又开始工作了？

        我的问题还没回答呢。

        难道他不应该用那种趾高气昂、睥睨一切的气场，说出譬如“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女生”这一类的指责么？

        李青颜紧紧盯着程之阳，一秒、两秒

        眼神里还有一些期待。

        快说啊，不然我都要被自己心里的台词憋死了。

        许是感觉面前的人一直不走，程之阳终于又抬起了头，开口道：

        “我没兴趣。”

        “什么？”

        李青颜显然没明白什么意思。

        “我说，我对和你一起洗澡，没、兴、趣。”

        像是生怕李青颜听不懂，他的语速放得很慢，到了最后简直一字一顿。

        那脸上的表情和李青颜之前设想的是一模一样，趾高气昂、睥睨一切。

        “你”

        反应过来的李青颜气得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眼睛里全是“我要把你杀了”的眼神，只可惜对面的人说完就直接低头工作了，根本没接受到她这份怒气腾腾的杀意。

        我靠！

        垂在腿部两侧的拳头捏了又捏，几乎所有李青颜能想到的骂人词汇此刻同时向她的大脑涌来。

        她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就是像昨天一样，直接把他打到门外，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

        可就在自己要迈出腿，将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

        她突然想到自己腿上有伤，昨天还差点摔倒的残酷事实

        最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毕竟，李青颜深信，昨天他是出于本能拉了自己一把，如果今天他听从了心声——

        那么，他是绝对不会向自己伸出一个小指头的。

        外面的天一片暗黑，压抑沉重。雨声一直没有停歇，哗啦哗啦，急促而剧烈，像是下决心要把整个城市冲刷一遍。

        过了好半晌。

        李青颜才觉得自己终于缓了过来，她对着某人黑色的头顶，极其愤怒极其不屑地冷笑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径直走向卫生间。

        “砰”的一声关门响，带着李青颜无处可泄的郁气。

        程之阳的眸光也跟着闪了下，他抬头瞥了眼屏幕下方的时间，九点零八分。

        奶奶平时这个时候都要睡觉了。是不是今天也不打算视频了？

        程之阳微微皱眉。

        没道理啊，已经出院第二天了。

        他没想到的是。

        远在千里之外的新加坡，豪华敞亮的别墅客厅里，奶奶章佩瑶靠在一张单独的软皮沙发上，眼睛直直盯着沙发柜上的手机，似乎在想什么。

        “妈，都过九点了，怎么还不去睡啊。”儿子程庆锋在另一边沙发坐着，“您要想之阳他们，就拨个视频给他呗。”

        说着，程庆锋就要拿手机。

        “不能现在拨。”

        一直沉默的章佩瑶突然开口说话，语气斩钉截铁。

        她的脸在同龄人里绝对算保养得好的，虽然有些皱纹，但并不拉跨。眼神也没有一点老年人特有的浑浊，里面流露出的，是带着一股精明的决断与锐利。

        她静静地坐在那儿，浑身上下都难掩雍容华贵的气质。不过仔细看，也确实能看出一些大病初愈的样子，脸色有些苍白，眉目间也充满疲惫。

        “前些日子我身体不好，一直没过问这小两口，现在想想，实在是有些奇怪啊。”

        章佩瑶看向旁边的儿子，神情带着疑惑，又有些质问，“之阳和我视频，从来不见他和太太在一起。前些日子，说下个月过来看我，也是一个人。你说，那个李青颜整天在忙什么，一点都不像和之阳结婚的样子。”

        程庆锋脸色“唰”地变了颜色，眼神也开始有些闪躲，“妈，这些年轻人的事，我们管它干嘛。您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不好，我怎么保重身体？”章佩瑶语气一下子激动起来。

        似乎觉得儿子的表情有些古怪，她看过去的眼神变得凌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绝对没有。”程庆锋想都不想，直接否认。

        “真的没有？”章佩瑶居高临下，威严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压迫感，“他们是不是真的结婚？”

        “真的，当然是真的。结婚这种大事，怎么能弄虚作假。”程庆锋急得汗都出来了，还要故作坦然地迎接老太太质疑的目光，“他们的结婚证您不是都看过？”

        那我也确实看过。

        章佩瑶的神情有些缓和下来，“可怎么王嫂说他们好像是分开来住的，而且守门的张建也说他们几乎不一起出门。”

        程庆锋：“年轻人事业都忙。之阳你是知道的，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有些情况，王嫂、张叔他们也不一定能搞清。”

        章佩瑶皱着眉将信将疑，语气倒是缓下来了，“反正这次我一定要把他们一起叫到跟前来，我倒要亲眼瞧瞧，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是。”程庆锋在一旁点头，后背冰凉凉湿了一片。

        “到十点半再和之阳视频，我非要看看，他们到底住没住一起。”

        看到程庆锋似乎想摸手机，章佩瑶皱紧眉头，语气严厉，“你把手机放下来，陪我一起在这儿坐着。”

        “好，我陪您一起。”程庆锋收回手。

        像是想到什么，章佩瑶突然叹了口气。

        她把目光瞥向眼前的一片虚空，连带着语气也伤感起来，“他们这婚事你爸生前一直记挂着。要是出了什么幺蛾子，我后面哪有脸去见他。”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俩好着呢。”程庆锋连声安慰，心里却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

        李青颜洗完澡，换了一件粉红色的草莓睡裙出来。

        她的脸被热气蒸的红红的，皮肤细腻白皙，带着袅袅水汽，真的是吹弹可破。

        从程之阳身旁擦身而过时，李青颜目不斜视，一刻都没有停顿。

        却无意间留下沐浴露的水蜜桃香气，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味道。

        程之阳正在打字的手一顿，抬起头，看见少女聘婷的背影。

        一身宽松睡裙垂直而下，随着女孩儿的步子摆动，有种婀娜多姿的味道。无袖的设计，露出两条洁白如藕的臂膀，裙尾到膝盖上面两寸的位置，下面的小腿又细又直。

        程之阳眨了下眼，喉头莫名有些痒。

        这份轻微的怪异感觉，程之阳觉得陌生，但他也没有深想，转回头，继续埋在一堆冗杂的文件里。

        已经坐在床上的李青颜将白皙的小腿折放在床上，靠着被子，玩起了手机。

        像是彻底忘记了房间里还有程之阳这个人，她无聊地浏览完网页，又刷起了朋友圈。

        很快时间指向了十点。

        李青颜朋友圈也已经全部看完。

        她一脸无奈地看向写字桌，发现程之阳竟然还保持着一个小时之前的姿势，几乎没动过。

        好吧，就这样吧。

        你爱怎样就怎样。

        被无力感包围的李青颜决定彻底躺平。

        他都不是个人，又怎么能算男人呢。

        所以我睡我的，也没什么关系。

        李青颜给自己洗完脑后，站起身，铺开被子，准备睡觉。

        被子刚刚打开，人还没躺下，李青颜忽然听到那头传来声音：“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先走了。”

        李青颜愣了下，回过头的时候，看见程之阳已经站起身，在收拾电脑。

        大概是这份他要离开的喜悦来得太迟，又可能是听他的意思明天似乎还要来，李青颜的心里没有感觉到半点欣喜，只是本能地、机械地“哦”了一声。

        程之阳瞥了她一眼，准备拿着电脑包直接走人，可心里却被一股莫名的烦躁堵得有些闷。

        不知道这烦躁是最近一直跟她无谓争吵吵出来的，还是就因为刚刚回头那一眼，被她眼里不加掩饰的厌恶气到了。

        他自认自己从不喜欢她，不喜欢她这浮夸到天上的性格，可心里却又莫名地不想让她这么讨厌自己。

        大家心平气和地合作，关系就算不好也不用这么剑拔弩张，不行么？

        生平嘴巴第一次比脑子快，他并没有做什么决定，却听到自己颇为诚恳的声音：“我们谈谈。”

        李青颜本来看着他似乎差个转身就要走了，这会儿突然又把电脑包放下了。

        正奇怪呢，又听他说要谈谈。

        谈谈，有什么谈的？

        我现在不跟你生气，不代表咱俩前面的事就算了。

        李青颜的语气很冰冷，脸上带着嘲讽与不屑，“我们能有什么谈的？”

        果然。

        依旧是充满敌意的不配合。

        程之阳用力闭了下眼，只觉得心里的烦躁又加重了几分。

        再睁眼时。

        他突然就想在今天、在现在，跟她把所有的话都说开。

        这样之后，大家各自的心思更敞亮，可以在需要的时候配合着演戏。

        不演戏的时候，也能彻底桥归桥，路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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