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合作

程之阳搬了张椅子放到李青颜的床边，然后慢条斯理地坐下，一副要跟她促膝长谈的架势。

        他淡淡睇了下李青颜因为疑惑而睁大的双眼，说：“你应该知道，奶奶去年心脏做了大手术，到现在都很脆弱，不能受刺激。”

        ？

        不知道话题为什么突然就转到了这上面，李青颜眉头皱着，奇怪得打量程之阳，嘴巴还是顺着话头接了下去，“我知道，结婚的时候，你们不就说了嘛。奶奶最放不下的就是当初婚约的事，现在婚也结了啊。”

        “那是去年的时候。今年，就是前些日子，因为你突然消失的半个月，奶奶受了刺激，又住了半个月的院，昨天上午才出院。”

        ？？？

        这

        李青颜就确实不知道了。

        又住院了？

        还是被我刺激的？

        李青颜的眼神开始迷茫，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乱成一团。

        第一反应就是被人骗了。

        她抬头望向程之阳，直直对上他冷冷投来的目光。

        前一秒还想要找出真相的决心，没来由被一阵心虚代替。

        程之阳这人吧，虽然和自己一直不太对付，可貌似也从来没见他说过谎。

        尤其在奶奶的健康上，他应该更不会乱说什么。

        想到这儿，李青颜的目光不禁有些闪躲。

        再联想之前他问自己到底去哪了，因为自己毫不重视的态度而突然发起的怒火；还有这几天一直找她视频时的坚持，面对她的各种嘲讽置之不理

        李青颜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想不明白的事全部都因为奶奶住院这件事有了答案。

        可即使这样，她开口的时候，语气里还是满满的不敢相信：“没跟她接上视频，这就要住院了？”

        “一开始，我也没觉得会怎么样，也从没想过要去找你。”

        程之阳的语气和表情一样淡，看不出情绪，“现在想来，奶奶应该早就对我们怀疑了，怀疑我们根本没有感情。”

        李青颜：“”

        这话简直说到了她心坎上，要不是程之阳还站在面前，她真想拼命点头。

        这不是怀疑，是确实啊！

        虽然明知程之阳不太能接受，但她的内心还是抑制不住，划过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许他想到最后，会和她一样觉得——

        这真的是他们趁机坦白，一拍两散的最好时机。

        垂眸想了会儿，李青颜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程之阳，语气里带了点不自知的期待：“那现在怎么办？”

        ？

        程之阳极其无语地瞥了她一眼，话说到这份上，还不明白？

        “那就要让奶奶，”

        程之阳顿了下，继续说，

        “觉得我们有、感、情。”

        李青颜：“”

        一盆冷水透心凉。

        能让她觉得我们有什么感情？

        爱、恨、情、仇，

        我们只有恨和仇。

        “奶奶现在不在我们身边，所以你只要在每次视频的时候多配合一点。”

        程之阳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带着些警告的意味：“记住，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哦。”

        李青颜像是受到重大打击，无精打采地敷衍。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程之阳站起身，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他搬着椅子准备离开，又听到身后传来不死心的声音：

        “那个，我能问一下么，”

        “什么，是该说的话？”

        “什么，又是不该说的话？”

        “”

        因为程之阳背对着她，所以李青颜没看到，其实程之阳无语起来，也会翻白眼。

        找茬是吧。

        程之阳冷笑一下，放下椅子，气势汹汹地转头看她。

        “你真的不知道？”

        还要开口说什么，李青颜说话了：

        “你这方法一点都不高明，最后就只能拆墙补洞，不断圆谎。”

        “我敢打赌，总有一天，你会把自己说晕了，都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程之阳：“？”

        他身子没动，探究的目光在李青颜脸上一寸寸扫过。

        李青颜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心都不自觉揪紧。

        就见程之阳突然把椅子又拉到刚才的位置，直直坐了下来。

        “所以呢？”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青颜，“你什么意思？”

        见他似乎有点被说动的迹象，李青颜心里跳过一抹狂喜。

        她殷勤地朝程之阳那头凑过去，小脸差一点就要怼到他脸上。

        “我有个高明的办法，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

        她眨了眨眼，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我保证，用过之后，一了百了。”

        程之阳：“”

        窗外雨势总算有了小下来的迹象，哗啦哗啦的雨声变得淅淅沥沥，开始听不真切。

        白炽光下，女孩儿一双水盈盈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因为距离太近，她又黑又翘的睫毛忽闪，像是要扫到他的脸上。

        程之阳呼吸一窒。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他感到有些发热般的不自在。

        他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后移了移，“什么办法？”

        “我觉得吧，不如趁奶奶这次已经怀疑了，直接告诉她真相。”

        程之阳：“？！”

        刚刚莫名心空的感觉，被这句话全部打散。

        “当然不是说我们从结婚一开始就是假的，”

        李青颜的眼睛紧紧盯着程之阳的表情变化，语气里满满都是试探，“而是说我们这一年来，因为聚少离多已经貌合神离”

        看着程之阳的表情越来越冷，李青颜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越发没有底气，“如今只能劳燕分飞，一别两宽”

        “你在背成语词典么？”程之阳冷不丁开口。

        “啊？”

        “我跟你说过奶奶情绪不能受刺激，你这样做跟直接杀她有什么区别？”

        程之阳是真的有些怒了，两只手臂紧紧抱在胸前，胸膛上下剧烈起伏。

        “”

        第一次看程之阳这么生气，李青颜心里开始发怵。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没理由不把它说完。

        她梗着脖子道：“那你一直骗着，到哪天圆不下去了，不才是更大的刺激么？”

        程之阳一怔。

        “长痛不如短痛，你一直瞒着，就能不痛了？”

        沉默。

        满室的沉默。

        眸光微微闪动。

        程之阳轻抿嘴唇，久久没有说话。

        -

        眼见程之阳对于自己的提议全身都在排斥，李青颜先前微弱的希望彻底破灭。

        她的眉眼耷拉，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辈子都坑在你家走不掉了，是你们自己要骗人，还要拉上我。”

        李青颜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掀开被子，直接躺了进去。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最后连自己的头都盖得严严实实。

        被子里面的空气很稀薄，但李青颜觉得比起要直接面对外面讨厌的家伙，自己还可以忍受。

        “”

        程之阳双眉紧锁，看着被子中间，高高凸起的一块儿。

        像过去的每一次，她总是毫不掩饰自己被迫困在这里的心烦。

        “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答应这个婚约呢？”

        盯着这团被子，程之阳问出心中的困惑，“如果你不同意，这场婚姻不会开始。”

        呵呵，还质问起来了？

        我为什么同意，还不是被你们逼的？

        我不嫁，难道让马上就要结婚的姐姐跳火坑么？

        这些刻意不去回想的往事一下子全都涌上心头，李青颜烦躁地把被子又往上掀了掀，不想理睬的意思表达得更加明显。

        “你走的时候把门带好。”

        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

        “我并没有要把你困在这里的意思，只要有机会，我会让你走。”程之阳像没听到李青颜的逐客令，顺着自己的思路又开口。

        嗯？

        李青颜身子一顿。

        什么机会？什么机会我能走？

        “等奶奶后面身体彻底稳定下来，情绪也能接受，我会跟她提出离婚的请求。”

        攥着被子的手一紧。

        李青颜在仔细分辨自己有没有听错的时候，又听到程之阳接着说：

        “但是现在不行。”

        李青颜：“”

        “不仅仅是出于身体考虑。我不想让她觉得这场婚姻从开始就是假的，这样她会觉得自己在两家人面前无法交代。”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耳朵被被子捂住的原因，李青颜觉得传来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伤感。

        “毕竟，他们当初订立婚约时是喜悦的心情。”

        “”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李青颜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在晃。

        有被撕扯的疼痛，还有一种什么也抓不住的失落感。

        是啊，当初婚约立下的时候，爸爸妈妈一定是喜悦的心情。

        想到爸爸妈妈那弯笑的眉眼，李青颜的视线开始模糊。

        她又想起当初自己和姐姐被婚约困在绝境的时候，她曾提议跑路，被姐姐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姐姐说，爸爸妈妈一辈子善良做人，言而有信，最后的声誉绝不能毁在做女儿的手上。

        是啊。

        那不仅是程家奶奶的心愿，也是爸爸妈妈一直挂念的事啊。

        即使自己最后还是不能完成下去，她也希望这段婚姻在两家人心中，纵然有遗憾，但也是温暖的。

        最起码，不要提起时，只有欺骗和憎恨。

        “好，我同意。”

        李青颜把被子掀开，直直坐了起来。

        -

        不知道李青颜为什么突然就想通了，程之阳微微有些疑惑，但并没打算多问。

        他把椅子放回原处，然后将电脑放进包里，准备离开。

        李青颜坐在床边，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表情，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就好像刚刚他们并没有达成什么决议，一切都显得不那么正式。

        “等一下。”

        她突然喊出声，然后起身走到程之阳旁边停下，颇为正式地伸出右手，

        “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成功，早日散伙。”

        程之阳：“”

        望着李青颜伸出的手臂，他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因为觉得幼稚而流露出的深深鄙夷。

        李青颜却完全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人生本来就需要仪式感嘛。

        她眨眨眼，把手伸得更近，就快怼到程之阳胸前了。

        “握手啊，握了咱们就算正式说定了。”

        程之阳扯了扯嘴角，非常勉强地把手伸过去。

        本以为只是礼貌地走个过场，谁知李青颜大概是为了表示郑重，用力拉着他的手，狠狠甩了三下。

        程之阳：“”

        “合作愉快啊，战友。”

        女孩儿收回手，笑得格外开心。

        她的眼睛弯得像月牙，缀着细碎璀璨的光。

        脸颊两边的小酒窝清晰可爱，甜得就要化掉。

        程之阳微微一怔，不自然地别开眼。

        他活动了下被甩得有些痛的胳膊，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性感的声音。

        “合作愉快。”

        仪式感得到满足，李青颜轻松地往床边走去。

        程之阳则是继续往门口走。

        手刚刚握住门把手，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是视频邀请的声音。

        程之阳眉毛一挑，本能性地回头望向李青颜。

        正好对上李青颜有些紧张的目光。

        两人没有说话，却非常默契地在三秒钟内，迅速摆好坐在床边相偎依的姿势，然后接通视频。

        果然是奶奶的。

        程之阳脸上带着浅笑，轻轻问道：“奶奶，您怎么还不睡啊？”

        不知道是因为坐得太近，还是他跟奶奶说话的语气就是这样，李青颜觉得传进耳朵里的声音太温和，太柔软，让她的心跟着耳膜，都不自觉得跟着发颤。

        她偏头，怔怔看着程之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转头看向视频窗口。

        “奶奶好。”

        她的声音和脸上的酒窝一样甜。

        “哦，颜颜也在啊。”奶奶的嘴角一下子向两边大幅度咧开，露出孩子般特别开心的笑容。

        这笑让李青颜的心头，突然就涌上一片隐瞒的愧疚。

        她眨了下眼，刻意让语气变得轻快，“我和之阳正准备睡觉了呢。这段时间都在忙一个工程。”

        还是第一次听她喊之阳，程之阳表情一顿，有些怪怪的感觉。

        他转脸看向她，女孩儿神情自然，笑嫣如花。

        “你们不是在家啊？”奶奶很快发现背景的不同。

        “是的，奶奶，李青颜现在忙的是和我们星北合作的一个建设项目，我们都在工地酒店这儿。”程之阳耐心解释。

        李青颜眉头轻轻皱了下。

        这个程之阳，怎么跟回答奶奶问题都像在汇报工作。

        而且字里行间跟我这么生疏，还叫全名，也不知道演到最后咱俩谁先露馅。

        她紧张地望了眼手机屏幕。

        谁知奶奶似乎对程之阳的回答方式很习惯，也没觉得奇怪。

        她简单问了程之阳近况，然后又把目光转向李青颜，“诶，你头发怎么是湿的？刚洗过澡没吹么？这样睡觉头会疼。”

        啊？

        李青颜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奶奶在说她的头发，“没事，我现在头发剪短了，干得快。而且也没带吹风机来。”

        “星北的饭店里怎么会没有吹风机呢，我要找老秦去问一问。”奶奶很气愤的样子，“房间配置是怎么做的？”

        ？

        眨了眨眼，李青颜反应过来，奶奶口里的老秦是经理秦方添。

        怎么又扯到秦经理身上了？

        李青颜赶忙道：“肯定有的，是我懒得找。”

        “怎么能懒得找呢，老这样年纪大了会头疼的。”奶奶看向程之阳，极其自然道，“之阳，你去帮颜颜把头发吹干。”

        ？

        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的李青颜浑身都在拒绝，“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干了。”

        因为靠得近，她甚至能明显感觉到，旁边男人的身体，也是一僵。

        “怎么不用，自己的老婆也不知道疼。”

        “之阳，快去拿吹风机去。”

        程之阳：“”

        李青颜：“”

        空气明显凝固起来。

        视频那头是奶奶催促的声音，“快啊。”

        这可怎么搞？

        第一次和程之阳展开合作的李青颜头脑有些乱，突然就听到旁边传来淡淡的声音，

        “哦。”

        李青颜心里先是一惊，随后又一想，都说到这份上了，确实也只能“哦”了。

        反正都是演戏嘛。

        生怕刚刚不断的拒绝让奶奶起疑，李青颜一脸娇羞地给自己找补道：“之前之阳每次都给我吹头发，可耐心了。后来我学韩剧女主剪了个短头发，他就不高兴了，哭着闹着要我留回来，气得连头发都不给我吹了。”

        “还有这种事？之阳还会这样？”果然视频那头的奶奶听得一脸姨母笑。

        “当然是真的。每次睡觉的时候，他都要拽拽我的头发，很生气地说‘看你下次还剪不剪’？”

        李青颜不遗余力地模仿起想象中程之阳该有的样子，觉得自己为了让奶奶高兴点，真是付出了所有。

        唉，谁让奶奶这次生病是因她所起呢，总是有些内疚的。

        “是吗，看不出之阳这么小心眼。”奶奶捂着嘴，笑得更开怀了。

        “是吧，我先前也没看出来呢。”

        李青颜陪着笑。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头顶真的有人在拽头发，拉得很用力，一阵阵地疼。

        “你干嘛啊？”

        李青颜抬头，就看见程之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个吹风机站在她身后。

        仗着他站着，脸出现不在视频里，他的表情里充满了警告。凌厉的眉眼里，目光摄人，仿佛在说：“你再敢瞎说试试。”

        李青颜：“”

        她撇撇嘴，郁闷地缩回去。

        不是你让我配合演戏，要让奶奶以为我们现在有感情么。

        什么都不说，人家怎么以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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