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Atmyworst2

十年前的夏天，对闵玧其来说，是一个寒冬。

        那年，闵玧其从大邱来到首尔，并没有得到家人太多的支持。唯一鼓励他坚定追逐梦想的，是一名和他同行的大邱少年。那少年模样生得也是极好看的，谈起未来眼睛里全是光。于是小少年们怀揣梦想，哪怕成真的概率只有0001，还是惴惴不安地来了。

        少年一来，见到城市的辉煌灯火，见到城市的拥挤车流，怯却了。

        三个月后，当初和闵玧其同行来的少年，熄灭眼里的光，打包行李回了大邱。他走时背影稍显狼狈，房间里也一片狼藉，悄悄地留下了闵玧其一个，连再见都没有说。

        两人当初来的时候，一起在首尔不算繁华的地段租了一间两室的小屋。由于租金便宜，房间的光照不大好，稍有潮湿，但好歹宽敞。两人一人一间房，还有一个吃饭的不大的方厅。房租和保证金都是一人一半付的，练习之余打打闲工，生活还算过得去。

        不过坏就坏在朋友走了，要闵玧其一个人承担房租，压力忽然增大。

        租房的合约签了一年，两人一共交了500w保证金，要期满才能退还。朋友跑了，自然是连保证金也一起放弃，可闵玧其如果想要继续在首尔坚持，这笔保证金万万不能放弃。

        500w保证金不是小数目，另需住处的话，又要另拿500w。无奈之下，闵玧其只好继续留在老房子里，拜托了不动产，帮忙留意一下有没有室友。不用保证金，房租对半分就好，其他没有要求。

        不动产老板是一名40多岁的女性。个子很高，喜欢抽烟，一间小小的店铺，经常乌烟瘴气的。

        帮这种忙又麻烦又赚不到中介费，她原本想拒绝，不过开口前看了一眼眼前长相干净又良善，眼神却坚定的男孩子，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好吧，好吧。”不动产的老板娘松了口，狠狠吸了一口烟，之后心情复杂地呼出来，“我帮你留意看看，不过你那房子，说实话，租给你的时候我已经把好听的话都说遍了。好不容易才租给了你们这两个傻小子，有没有第三天傻小子上勾，这很难说。”

        闵玧其并不恼老板娘拐着弯骂他是个小傻子，反而笑了笑，谦和地鞠了一躬，“那就麻烦您了。”

        鞠躬角度过大，吓到了老板娘，老板娘重整姿势，向他挥挥手，意思是“知道了，你先走吧”。

        小闵玧其临走前，扶着门把手，又鞠了一躬：“谢谢您！”

        这孩子单看模样，白白软软的像个馒头，还挺可爱。不过是因为她心虚吗，把原本不太好的房子半哄半骗地租给了两个乡下来的傻小子，再面对这孩子，于心总是不忍。

        老板娘转头，望向出窗外，小少年的背影十分单薄，一条水洗牛仔裤不大合身，似乎对瘦瘦的小少年过于宽大，裤脚处堆叠起来，显得不大利索。

        “哎。”

        老板娘望着少年的背影叹了口气，看来小少年要长大，还有很多的路要走。

        “金顺福啊。”老板娘自言自语地一边摇头，“果然不可以做亏心事，会良心不安的。”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某一天，陈艾栖推开了同一家不动产的门，见到了仍然把整间屋子抽得烟气缭绕的老板娘。

        “你好。”陈艾栖用不大流利的韩语，谨慎又小心地说明来意，“我是来看房的……有便宜些的房子吗？”

        老板娘吸烟的手一顿，眼神忽然狡黠地闪了闪，顺手掐灭香烟，一脸谄媚地走了过来。

        “有。”老板娘热情地点了点头，“有的，这就带你去看。”

        陈艾栖大喜，因为韩语不好，走了几间不动产，老板都没给她当回事。不是嫌麻烦态度恶劣，就是敷衍了事，不过这个家不动产的老板好像很不一样。

        陈艾栖看着老板娘，眼角纹都高兴地叠在一起，骤觉亲切。心里想，老板娘一定是个好人。

        于是一大一小，晃晃荡荡走出了不动产去看房，金顺福和善地咪咪眼，问道：“小姑娘，哪里人啊？”

        “中国人。”陈艾栖没长心眼，特别坦白，如实交代，“刚来韩国没多久，想找个房子落脚，最好便宜一点，保证金少一点的那种。”

        “有有有。”金顺福连连点头，笑着说，“正好有间房子，在招室友，连保证金都不要，划算得很，我带你去看看？”

        “好，好！”

        两人一并穿过巷口的菜市场，鱼饼和炒年糕的味道混在空气里，一并消散在有些喧闹的市井声中。

        金顺福走着，一面对陈艾栖微笑，一面在心中默默祷告。

        善良的神啊，我就再做这最后一件坏事，请您一定要原谅我。

        看房的那天艳阳高照，连老天都要帮着作弊。

        往日不怎么见阳光的房子，难得阳光普照。金顺福暗暗松了口气，走进房门，殷勤地介绍说：“一人一间，公共区域多注意卫生就好。平时关上门，各不打扰，环境也算安静。来看看你的房间——”

        她推开门，房间已经被闵玧其事先整理过了，前室友遗留的东西堆在角落，但总体整洁又干净。尽管房子年久失修，墙纸不可避免地泛黄，墙角也有微微发黑的痕迹，不过陈艾栖走进房间首先闻到的是花香。

        不是浓郁的花香，是新鲜的有生命力的淡淡花香。

        陈艾栖走近窗口，发现是窗口开着一个小缝，微风持续地吹来。视线向外探去，窗外一棵低矮的不知名花树，浅粉色的花骨朵含苞待放。

        老板娘这时候也走近，看着窗外娇艳的春色，紧忙趁热打铁地说：“窗外有花，兆头不错哦·。小姑娘你看看这花开得多好，像是特意等你似的。”

        天真的陈艾栖点点头，毫不掩饰眼中满意的神色：“嗯，我也很喜欢……不过室友是，男生女生？”

        “啊，嗯……”老板娘吞吐半秒，然后摸了模鼻子，肯定地说道：“女生！高高的瘦瘦的白白的，长得可秀气了。”

        “好，好。”

        陈艾栖憨憨地点点头，当场就回去和老板娘签了租房合同。签完出来，喜滋滋地拍了张合约书的照片发给顾星醒，又把事情经过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顾星醒在那头听完，也很激动：“卧槽姐妹！你有家了！！你运气好好！！你遇到好人了！！！！！！”

        完全没有发觉事情太过于顺理成章，反而是哪里不对。

        三天后，陈艾栖抱着行李拎包入住，开门见到老板娘口中高高瘦瘦白白的秀气女生室友。

        ……漂亮确实是漂亮，不过……

        闵玧其将她的行李送去她房间，重新返了回来。陈艾栖盯着少年脖子上的喉结，愣在原地，失去反应。

        ……………………

        哇靠！怎么回事！女生怎么会长喉结！这特喵的明显是男生好吧！！！！！！！！

        闵玧其走近，感受到空气中骤降的气氛，小少年也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脑后的头发。

        “不好意思，可能是不动产那边搞错了……”

        闵玧其说完，露出牙龈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不然，等下我陪你去趟不动产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吧。”

        。。。。

        陈艾栖没回答，半晌，朝闵玧其挤出一个笑容来。

        “你好。”她好像只会说“你好”，她进门这会儿功夫已经说了好几次“你好”了，“请多关照。”

        闵玧其诧异，诶？这是不用找不动产的意思吗？

        “陈艾栖。”

        啊？

        闵玧其懵逼，是要去还是不要去，她为什么骂人？？

        “……很抱歉，您是在骂人吗？”

        “阿尼。”艾栖小姐疯狂否认，“我的名字叫，陈艾栖。”

        ……

        “哦，哦……你好，我是闵玧其。”

        女生瞪大眼睛：“咪弩叽？”

        “闵……闵玧其。”

        “闵弩叽！”

        闵玧其吧唧两下嘴，点点头。

        行吧，也差不多。

        殊不知，闵弩叽的冬天还没有过去。

        床头的鲜花篮隐隐散发着清香，加湿器持续无声地吐着雾气。环境安静的高级病房内，闵玧其缓缓地睁开了眼。

        灯光昏暗，手背扔挂着吊瓶，闵玧其揉揉头，晕头涨脑地坐起身。

        这时，房门旋开一个角度，打完电话的经纪人走进来，见到闵玧其醒了，立马两三步跑到他身边。

        “你醒了？”经纪人靠近他询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闵玧其轻声问：“……我晕倒了？”

        “嗯，在停车场里晕倒了，现在网上都是你的新闻。”经纪人说着，帮他把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看吧。”

        闵玧其接过手机“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事，又问到：“那个……女孩子呢？”

        “女孩子？”

        经纪人似乎回忆了一会儿，才把“女孩子”和“狗仔”联系到一起，这才回答，“哦，你说那个在停车场撞了你的狗仔啊，在警局里蹲着了。”

        “？狗仔？警局？”

        闵玧其一头雾水，“她去做狗仔了？”

        经纪人也蒙了，“……你认识她？”

        “嗯。”闵玧其点点头，借着房间内昏暗的灯光，目光柔和几分，开口前先轻轻地笑了。

        “是个旧人，不仅认识，还很熟。”

        此时，陈艾栖在警局渐渐睡熟了。

        她尽量把自己蜷缩起来，像是害怕受伤的小狗。在她浅浅的睡梦中，她再一次回到了能闻见花香的家。

        闵玧其敲开她的房间门，递进来一只玩具小熊。

        “礼物。”

        少年厚重的刘海略微遮了眼睛，却遮不住他清秀干净的脸孔。闵玧其的声音很低，语气很冷，眼睛却是在说话话间笑得弯了起来，露出牙牙乐，笑得一脸开心。

        “艾栖，以后好好相处吧。”

        “嗯，好好相处。”

        十五岁的陈艾栖望着十七岁的闵玧其，磕磕绊绊地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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