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Longwayhome3

伏蛰了一个夏，陈艾栖终于活过来了。

        两个月没见，班主任还是那个笑眯眯的智恩老师，会说一点点中文，但常常因为音调问题，班上的孩子都听不太懂。但语言从来不是做朋友的障碍，语言不通也可以做朋友，只看对方双方是否真心。

        开学前两天，沉寂许久的班级群也再次活泛起来。

        有人建议，趁开学送花给智恩老师做开学礼物。智恩老师年轻又温柔，大家都很喜欢她，因此要送老师花，大家都没什么异议。

        于是开学当天，班上高个子的小男生抱着一小束花走进教室。花事先藏了起来，待老师走进教室，才起哄着拿出花递到老师面前。

        小孩们鬼灵精怪，又唱歌又嚎，叽叽喳喳地说：“森塞nim，好想你哦！！”

        笑脸一个个笑得像朵花似的灿烂，智恩老师喜欢得不行，当场想掏出钱包给每人发点零花钱。

        陈艾栖的班级人数不多，大概十来个。智恩老师抱着花，挨个揉了揉头，问假期过得好不好。

        然后大家齐声又说，好～好着呢～！

        可是具体怎么好，一时用韩语回答不上来。磕磕绊绊地说见了父母，吃了中国食物，和朋友玩，也去旅游了。

        陈艾栖没回国，问到她的时候，答案显得有点单调，只能呲呲牙说：“我啥也没干，光呆在家里面了。”

        但想到自己整个暑假都在热衷于堵闵玧其回家，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一开始是有点孤单啦，不过和室友变熟之后也变得有趣了。”

        老师笑眯眯地继续问：“现在和室友成为朋友啦？”

        ”嗯嗯。”陈艾栖有点骄傲，小小炫耀着说，“室友很酷，看上去不大爱理人，却意外的是个好说话的人捏！”

        老师笑着点点头，目光掠过陈艾栖，转向下一个学生。

        “我们友约呢？”

        江友约是班上最漂亮的小女孩。人细细瘦瘦的，娃娃脸，平刘海，圆眼睛，毛茸茸的特别可爱。

        陈艾栖其实从上学期就盯上人家了，想和人家做朋友，又闷骚地不敢开口。班上的座位向来都是抽号决定，臭手陈艾栖一次都没抽到江友约做同桌，气得直跺脚，二人并不是太熟。

        听到智恩老师问话，江友约这时也软绵绵地回答。

        “老师。”她说，小姑娘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开口就知道和陈艾栖是同类人，“我在夏天陷入爱情了。”

        智恩老师不解：“……友约是谈恋爱了吗？”

        江友约猛点头表示肯定，“是的老师，我的恋爱对象就是爱豆superjunior哥哥！”

        十个韩国留学生，九个都是追星狗。

        这种场面我们智恩老师见过太多了，面上十分淡定还带着几分鼓励。不过江友约话音刚落，一旁的陈艾栖不淡定了，“嗷”地一声参与进来。

        “也是我哥哥！！！！”

        大型认亲现场，两个女生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互相介绍属性。

        江友约：“我我我我我李赫宰！！”

        陈艾栖：“我李东海！！！！！！”

        两人立建谊。

        立刻建立深厚友谊。

        一开始只是因为喜欢同一个团，后来接触下来发现对方性格居然也很合拍。

        “同学”和“朋友”的差别很大，陈艾栖终于有了课后一起去咖啡厅写作业啦，逛文具店吃路边摊，或者说说少女心事的朋友了。

        交朋友后的陈艾栖每天都很开心，一有机会就跟闵玧其摇头晃脑地说个不停。

        看！这是江友约借我朝的笔记！

        看！这是江友约送我的火锅粉！

        看！这是和江友约一起照的人生四格！！！

        这个眼睛大大亮亮的女孩子就是江友约本约啦！很可爱吧！！！

        闵玧其懒懒地抬起眼，很给面子地看了一眼。其实陈艾栖根本不用指哪个是江友约，因为照片上就两个人。

        陈艾栖傻乎乎地还在边走边说，错词乱词一股脑地倒，才不管闵玧其听没听懂。

        闵玧其“嗯嗯”回应，敷衍得十分对得起陈艾栖的废话连篇。

        正说着，闵玧其突然伸出手臂，一把捞起陈艾栖的书包带，就像拎起一只无助的小鸡崽。

        一下失去平衡，陈艾栖的双臂在空中划了两下。一辆车贴着人行路的边缘驶过，而后陈艾栖的双脚也落地，被闵玧其拽到了路里侧。

        “陈艾栖啊陈艾栖。”

        闵玧其重复了两遍，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真厉害啊。”

        陈艾栖一津鼻子，啊其其在夸她吗。

        “全是错误的韩语居然可以说得如此自然。”

        刚还红光满面的陈艾栖立即收起笑容，作势要打，闵玧其回过头，淡淡瞧了她一眼。

        闵玧其软软地笑开，却并没有躲闪的意思。他那天，整齐得穿着校服的白衬衫，露出一节细白的手臂。单肩斜挎着书包，习惯性微微弯着背，身后是一片葱郁的树木。

        闵玧其一笑起来，恍然像是也吹来一阵风，吹得他身后的树叶沙沙地不住地响。

        陈艾栖最终也没下手打在闵玧其身上，装腔作势的拳头在半空中松开，转而摆了摆手，快步走到前面。

        “呀，陈艾栖！”

        闵玧其在身后带着笑喊她。

        “生气啦？”

        “怎么突然走那么快？”

        “这句能听懂嘛？”

        ……

        “呀！”

        陈艾栖气急败坏，忽地回过头。

        “阿拉搜阿拉搜，米安，米安内！”

        道歉真是一点都不真诚，少年笑得却十分好看。

        陈艾栖最近学习确实不大努力。

        自打和江友约一拍即合，两个人去到哪里都凭空添了些底气。

        国际班放学比韩国普通高中放学要早，放学后一起去逛街，或者有样学样地学着韩国女高中生吃炒年糕。偏巧就赶上sj回归，两个小姑娘摸索着追了几次现场，兴奋幸福得不得了。

        正是青春期的小女孩，对外面世界的好奇、憧憬、躁动，很难不被世界纷杂的模样迷花了眼。

        陈艾栖有时甚至比闵玧其打工回得还晚。闵玧其回到家，家里安静得有些冷清，往常陈艾栖房间的灯光总能顺着房间门缝溜出来一点，最近很少再见到她的房间还亮着。

        闵玧其在心里叹了声气，不知道那个惹祸精跑到哪里去了。于是放下书包，洗了个澡，又重新出了门。

        不知怎么的，原本好好等在巷口的人，从陈艾栖变成闵玧其。

        不过，闵玧其不像陈艾栖想象力那么丰富，花样那么多。一会儿要假装路过，一会儿要假装也刚回家，一会又要假装去便利店。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路灯下，低头看了腕表，估摸时间差不多，再抬起头，高中生陈艾栖背着书包吭哧吭哧出现在视线中。

        走到一半，陈艾栖也远远看见了闵玧其。

        夏天走到尾巴，空气中仍然弥留着最后一份暑热。不知道是闵玧其穿得单薄，还是他本来就单薄，身影看着实在消瘦，路灯把他脚下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陈艾栖弯了弯眼睛，笑着喊他：“其其！”

        喊完，快步跑近，“其其！你怎么在这呀？在晒太阳？啊不是现在没有太阳，在晒路灯？”

        闵玧其无语，丢给她一盒牛奶，转身径自朝家中走去。

        陈艾栖小碎步跟上，笑嘻嘻地继续说：“其其，我刚才看你好像有点太瘦了，你是怎么减肥成功的，教教我呗！”

        闵玧其言简意骇：“没减肥。”

        小陈挠头：“那咋瘦成介样啊？是不是打工太辛苦啊，看把我们其其累的，小心太辛苦会长不高哦。”

        闵玧其停下脚步，努力睁大眼睛，深深地瞪了陈艾栖一眼。

        猫不乐发了奶凶，恶狠狠地回怼道：“好啊，我长不高，你天天熬夜这么晚回家，也甭想长高！”

        好的，也许是两人爱得太深沉，祝福感天动地。

        闵玧其一语成谶，最后他们两个谁都没长高。

        起初闵玧其接她回家，每次都是等在巷口。后来陈艾栖等寸进尺，变成直接到公交站去接。

        不知不觉彻底入了秋，街道两侧的银杏金灿灿的，夏天的影子竟是一点都找不到了。

        闵玧其加了一件外套，晚上还要扣起扣子才不会冷。马路上车辆穿行而过，行人倒也不多，闵玧其随意哼着小调，一边悠闲地等着陈艾栖。

        余光瞥见巷子闪现一个奇怪的身影。

        下巴长着胡茬的大叔，裹着一件到脚的长风衣，带着黑帽子，脚步很是鬼鬼祟祟。

        闵玧其哼着小调断了，有些认真地向那大叔的方向看去，正要追究，一辆公车停在脚边，陈艾栖跳下了车，拍了拍闵玧其的肩膀。

        “喂。”

        闵玧其这才回过神来，只是再回头看去，大叔已经不见踪影。

        “看什么呢？”

        陈艾栖见闵玧其神色奇怪，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只见到空空如也的街道。

        “没什么。”闵玧其淡淡说道，顿了顿，觉得不放心，又开口说道，“最近不要回家太晚，路上也许会有奇怪的人。”

        陈艾栖眨眨眼，虽然心里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哦”了一声。

        次日，智恩老师忧心忡忡地走进教室。

        “同学们，最近学校周边不大安全，有人报警说在巷子里遇到了暴露狂，放学后大家尽量都在天黑前回家。”

        “暴露狂？”

        同学交头接耳，“就是电视剧里那种奇奇怪怪的大叔，穿着风衣专挑小女孩，走到她面前出其不意，zhua一下掀开！”

        “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zhua是莫呀！zhua！”

        陈艾栖当个笑话听完，直接笑出声，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身边。

        晚上kbs的综艺录制，陈艾栖抽中了名额，抽奖者还能额外带一个朋友。

        没办法，时代在召唤，怎能静止不前。

        奇不奇怪的大叔索性被抛在脑后，放学后陈艾栖和江友约背起书包，踩着下课铃就向放送局出发了。

        小小的演播厅坐满了人，随着音乐声响起，豆豆们逐个出场。

        十来个人站成一排，恭恭敬敬地鞠躬问候：“大家好，我们是superjunior！今天过得好吗！”

        现场气氛热烈，陈艾栖和江友约挥着应援棒，飙高八度喊了一句“好！”，很快淹没在人潮声中。

        可闵玧其这天，过得不好。

        每天坚持半工半读，身体终于撑到极限。晚上睡不饱，白天太拼命，晚上再睡不饱，陷入死循环。学业另论不谈，打工变得常常失误。

        老板忍了又忍，还是叫住他，委婉地说：”玧其啊，我知道你很努力，也做得很好了，但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回去好好上学吧。“

        末了，老板给闵玧其多结了半个月的薪水，闵玧其拿着薪水离开，他知道老板说”好好休息“的意思是，“你以后不用来了”。

        从打工的店面走到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地铁站，闵玧其在地铁前停住脚步。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心酸和失落，好像连坐地铁回家这么简单普通的事情，对他来说都变得奢侈。

        最终闵玧其一个人走回了家。

        车水马龙，灯光如昼，回家的路那么那么遥远。

        公交车在站台停下的声音，犹如一声长长的叹息。

        陈艾栖走下车，没有看到闵玧其。

        如果闵玧其打工忙的话，有时是会这样。于是陈艾栖下车后，沿着小路独自走回家。

        走进黑漆漆无人的小巷，身后间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艾栖一下就联想起白天老师说过的暴露狂，她停下，身后的人也停下，她快走，身后的人也跟着快走。

        不会吧，她不会这么倒霉吧。

        陈艾栖心里害怕起来，拔腿就跑，身后的人见状，也连忙不迭地追上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艾栖瞬间吓哭，眼前巷子变得颠簸，越来越模糊，陈艾栖慌不择路，听到自己喘气的声音大得吓人。

        陈艾栖边跑边哭，越跑越无助，慌乱之中跑错了巷子，回家的路好像找不到了。

        正着急，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拽住，陈艾栖一惊，以为被抓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谁知下一秒跌进一个热乎乎的怀抱。

        眼前在短暂的失焦之后重新清晰起来，陈艾栖看见熟悉的白色布料纹路，和主人一样清浅的透明纽扣。头顶传来手掌的触感，嗅觉也跟着恢复了，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闵玧其直视那人，眼神里全是漠然，声音极低极低：“滚。”

        也不知道他小小的年纪，哪来的那么大脾气。

        对面一见闵玧其不好惹，立马乖乖滚蛋。

        那人走后，闵玧其理了理陈艾栖跑乱的头发，淡淡说：“好了。”

        闵玧其说“好了”，陈艾栖却还抓着他的衣角哭个不停，并且熊人一般，越哭还越凶了。

        哎，女孩子可真爱哭。

        闵玧其暗暗在心里想，他摸爬滚打到现在，生活一团糟，还一滴眼泪没掉过呢。

        “陈艾栖。”

        闵玧其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小艾栖。”

        他继续说，软了语气，温温柔柔地开口，轻轻地拍了拍陈艾栖战栗的后背。

        “你别哭，抬头看看我是谁。”

        陈艾栖听闻，这才抽抽嗒嗒地抬起委屈的小脸。

        她的脸颊哭得红扑扑的，五官都皱在一起，真是丑死了。

        “呜呜，你是其其。”

        闵玧其点点头：“嗯，现在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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